第45章

當一個人的模樣刻在心底太深, 即使發現了百分之一的相似處, 都會毫無停留的鎖定它。

更何況,不僅僅只有百分之一。

“你是誰。”

易度沒有用疑問句,語調極其平淡的說完這三個字,除去他眼底深壓的情緒。

男人張了張嘴, 雙手無處安放,在身前攪成一團,又撒開朝院子裏的小凳子指了指:“先坐, 坐。”

這便是晨風。

易度推開栅欄門, 坐在凳子上,視線一步不離那個男人。

他的一舉一動,一點點神情變化都沒瞞過聞桃,等到那個男人離開後。

聞桃問:“度哥,你怎麽了?”

易度依然側着頭, 眉心皺起, 十指交叉搭在膝蓋上,顯示出內心焦躁與緊張。

他說:“這個人,像我哥。”

聞桃沉默。

沒有聽到聞桃的聲音,這讓易度很詫異,他扭頭來看聞桃:“為什麽不說話?”

“度哥。”聞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生怕自己說的不對讓他産生誤會。

可她看見晨風時,确實內心冒出的第一句話就是……

這是人與人的第一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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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下唇,無法抉擇。

聞桃害怕自己會給易度錯誤的向導,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躊躇不定。

“度哥。”聞桃問:“你說,他像你哥?”

“是。”易度點頭:“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有這種感覺。”

“但是度哥,為什麽我覺得……”聞桃咬了咬唇:“他像你?”

易度猛地擡頭盯着她,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産生的錯覺,只是看見他的時候确實有這種感覺,雖然他的五官和你并不一樣。”聞桃說。

“哧。”易度笑了出來,單手撐着下巴,斜睨着聞桃:“我就當你太喜歡我,見誰都像我。”

他這一句也沒将氣氛打趣出幾分玩笑,恰在這時,晨風出來了。

他端着兩杯茶,走近易度與聞桃,朝他倆笑了笑。距離拉近,聞桃才發現,這個男人已不再年輕。

他這一身寬大白衣,有些像棉綢的料子。站那擺弄擺弄花草,身形較為單薄,頭發不短,頗有幾分藝術家的味道,一時便容易忽略掉他的年紀。

聞桃看着他,道:“謝謝叔……大哥。”

晨風搓了搓手,嘴一直咧着笑,時不時的看眼易度,也坐了下來:“叫叔吧,我年紀不小了。”

“好的,叔叔。”聞桃吐了吐舌頭。

“把東西給他。”易度對聞桃說,揚了揚下巴。

“哦,對。”聞桃連忙将那空白信封掏了出來,交給晨風。

“你處心積慮在微博上引我來,為什麽?”易度沒有動桌上那杯水,他急于知道答案。

身體些微前傾,被這四周明亮的光線刺的眯起眼睛,他眨也不眨的盯着晨風。

晨風躲開了他的注視。看着手裏的信封,沉默良久。

“喊我來,你又不說。”易度撥了撥頭發,毫無溫度的咧開嘴角:“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閑到有時間擺弄花草?”

他的眼中毫無一絲笑意,語氣也越來越不耐煩:“聞桃,東西送到了,我們走。”

“啊?”聞桃剛喝一口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易度。”晨風着急,突然站了起來去拽易度的手,易度本能躲開,疑惑瞧他:“你做什麽?”

“對不起。”晨風舉起手:“抱歉,我怕,你別走,再待一會兒好不好。我拿東西給你,你等等我。”

聞桃與易度又看他進屋,對這一切有些莫名奇妙。

“他好像看見你很緊張。”聞桃對易度說:“而且,還有些激動。”

易度并沒理她說的話,他一直望着屋內。

“度哥。我們要不要等會兒再走,看看情況?”聞桃問。

“不用,拿到東西就離開。”易度說。

晨風快步走出,拿了一塊黑布包裹的東西放在桌山:“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禮物,我一直替你保管,之前沒辦法給你,現在終于物歸原主了。”

易度伸出的手一頓。

這是……哥哥送他的禮物?

指尖輕微顫抖,拿起捧在懷中。

易度擡眼瞧他,忽然問:“為什麽沒辦法給我?”

晨風一愣。

“哥哥給了你禮物保管,會不給你我的聯系方式?”易度咄咄逼人:“而且,他為什麽要把給我的東西放在你這裏,你到底和他是什麽關系?”

晨風啞然,張了張嘴,眼睛都急紅了。

連忙擺着雙手:“你別誤會,別誤會,我們……我們,沒,沒關系。”他說的艱難,笑容跟哭一般。

一看,就知道是假話,騙三歲小孩都不夠。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易度冷聲:“你說不說。”

“易度。”聞桃理解易度現在的心情,但晨風被他逼問的冷汗都出來了,他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隐。

聞桃扯了扯他袖口:“冷靜。”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找不到你,也不能找你,所以,在網上看見你後才發了微博,我也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謝謝你來看我,你有什麽想吃的?我去給你做。”晨風一笑起來,眼角滲出幾條魚尾紋。

若說他的感覺,非常像年過中旬的畫家,一身藝術骨,雖瘦卻不弱。

第一眼瞧他時,見他專心培育鈴蘭,倒有幾分氣質,也不知為何,跟易度一說話,就有些颠三倒四毫無邏輯,且不知重心為何。

聞桃也很奇怪,現在再看,他與易度又不那麽像了。可第一眼瞧時的感覺卻是鮮明的很。

易度輪廓偏深,線條分明。而晨風輪廓更為柔和,即使上了年紀也能看出年輕時的清秀五官。

聞桃沒見過易城本人,只在照片裏見到他,大約是個很明朗陽光的大男孩兒。

“不用麻煩,我們走了。”易度見晨風不打算說什麽,便決意不留。拉着聞桃就要離開。

晨風連忙擋住二人路,欲言又止的去瞧易度。

“你,你等等再走,讓我再看看好不好。”晨風牽強的露出笑,往四周張望,瞧見一鈴蘭,趕緊端了過來遞給聞桃:“小姑娘,你是易度的女朋友吧,我在網上見過你,這個麻煩你幫我給他帶回去好嗎,這是鈴蘭,他母親最喜歡的。”

聞桃正準備接過,易度一把抓住晨風的手:“你為什麽知道我母親喜歡鈴蘭。”捏住晨風的手在顫抖,他使了大力,不一會兒晨風的手就紅了一片:“你說不說。”

“我。”

聞桃眼見晨風的眼眶紅了起來,深感驚吓。

她從未見過長了一輩的人落淚,連忙接過花盆,又去打易度的手:“度哥你夠了,你把人家手都捏腫了!”

易度冷哼一聲放開,晨風幹笑兩聲:“沒,沒什麽,我只是以前在你們家做過事,當過廚子,了解小姐一些喜好而已,那時你還小,跟我不親近,你哥哥跟我親近些,就把禮物放在我這了。”

“廚子?”易度審視着他,嘴角的弧度都帶着幾分嘲弄:“我們家從不開火,一餐飯沒在家裏吃過,你說你是我家廚子?”

“行,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以後別在網上發些模棱兩可的話。”說完,易度首先離開。

聞桃說了聲叔叔再見,也跟着走遠。

晨風站在園中,一直望着易度步伐遠去。

看着人影逐漸成為細小黑點,看到看不見,他才緩緩坐了下來,拿出那封空白信封,打開。

回到車上,聞桃也不知說什麽好。

易度打開車窗,一手搭在上頭撐着額頭,眉間緊皺不松,似乎心情欠佳。

“易度,你怎麽了?”聞桃遞給他礦泉水。

“他一定有什麽事瞞着我。”閉着眼,易度揉着太陽穴道。

其實不用他說,聞桃也感覺出來了。

明明有事,卻不說,大老遠把易度折騰過來,就給了個黑包裹外加一盆花。

晨風的表情分明寫着大大的兩個字:有、事!

還怎麽也不說,實在太像耍他倆玩兒的惡作劇,也難怪易度不爽。

“他真的很像你哥哥?”聞桃問。

“恩。除了氣質,五官……很像。”易度睜開眼,看着放在他腿上的黑包裹。

“你不看看嗎?”聞桃提醒他說。

易度望着黑包裹許久,搖搖頭:“先回去吧。”

發動車,在田園小路間流竄。

易度開的快而急,轉彎時聞桃幾乎感覺自己要被甩飛出去一樣。

她難得乖巧的不多言,也望着窗外發起呆來。

偶爾偷偷看看他。

易度總是抿着唇,緊捏着方向盤,明明心裏有事,還憋在心裏不說。

擔心什麽來什麽,原本聞桃是擔心網絡噴子噴易城會給易度帶來心理上的不好影響,現在看,可不止那麽簡單。

總覺得有什麽大秘密藏在敷衍的外表之下。

最近她和易度走的非常近,近到連他家的秘密都毫無保留的告訴她。

別人都有一整個家在身後撐着,無論你發生了什麽事,至少有家人相陪。而易度,這麽多年,一直一個人苦撐着過來。

甚至不難想象,除夕夜,別人阖家團圓,易度只是一個人。

生日會,大家其樂融融開心的慶生,易度只是一個人。

生病時,他躲在被窩裏一個人熬。

開心時,無人分享,傷心時,無人訴說。

都說鐵打的心也有被融化的一天,更何況聞桃本身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

她外表的執拗與刺,只是對內心柔軟的僞裝。

最近發生的這麽多事,都讓聞桃看見了完全不一樣的易度。

她承認,易度早就吸引了她。

而現在一樁樁一件件複雜的事,讓她更加心疼易度。

例如此時,易度一言不發,手背上的青筋卻透露出他的急切與不安。

他将一切埋進心底,只将最好的一面表露。即使心煩意亂,卻總是笑臉對她。

“度哥。”聞桃喊他。

易度回神,問:“怎麽?”

“你真要我做你女朋友嗎?”聞桃忽然道。

剎車聲刺啦一下入耳。

聞桃被慣性弄的往前一沖。驚吓道:“你瘋了啊?!這是路中間!”

“是。要。”他扭頭盯着聞桃,原本灰沉的眼瞳逐漸染上一絲光亮:“……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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