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頓飯吃出來的戰火

福來樓二樓,臨水扶欄,設一桌子,桌前三人,正憑欄遠眺,太陽高照,日光和煦,水波漣漪,粼粼星光,微風輕拂,好一派舒适惬意。

三人喝着茶,時不時聊上幾句。

不一會兒,掌櫃的上來,詢問什麽時候讓後廚開始做菜。

這福來樓,屬高檔菜館,菜肴精致,色香味鮮,極其講究,所以,這掌櫃的要來問一聲,諸位人來齊了麽,事談完了麽,接下來是不是要進餐了,要是進餐,他就讓後廚開始做菜,現做現吃,才能吃出味道來,做早了,那味道就要大減。

當然,這是富貴人家的排場,普通人家是沒太多講究的,有的吃,吃的飽就不錯了。

謝即明沖那掌櫃的說,“先不急,再等會兒,人還沒來齊呢。”

“那行,諸位先用些茶水點心,等齊了,招呼我一聲就可。”又說了些恭維讨喜的好聽話這才下去。

待那掌櫃的離開,韓毅問了,“還有誰啊?不就是咱仨麽?”

榮铮也看着謝即明。

“我這不叫了沈寶春麽,這會兒沒來,應該還沒忙完呢,她那兒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

“你找她來幹嘛?”榮铮來了句。

“有趣啊,你們不覺得她說話,幹什麽都很有意思麽?”謝即明笑着說。

榮铮哼了聲,沒吭聲了。

韓毅也笑了,“是挺有趣的,就連罵人都很有意思,他們醫館裏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巴不得她多罵罵,有一次,我剛好聽到,她罵那個鄭子奇的孩子,她說,你腦袋長着是幹嘛的,對這種企圖訛詐的無賴,你還跟他講什麽道理,他要是懂的道理,病都他治好了,他還說藥有問題找上門來,明顯是訛銀子麽。”

“講不通道理,就要動手,你費那勁幹嘛,你小胳膊小腿還能打得過他,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下次再有這事,你就這樣,将他看診抓藥的銀子全給他,然後,再給他一張紙,上寫着,此人再不被看診,然後,你将此人的名字挂在醫館裏,他再來,醫館裏的大夫,誰也不給他看,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謝即明笑趴在桌上,“這招是挺狠,訛了一次錢,卻也徹底斷絕了後路,人誰不生病,少不了要看大夫,太不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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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铮茶杯抵在嘴邊,嘴角也帶着笑意。

說笑間,已經過去快半個時辰了,卻還沒見人過來。

謝即明便打發了随從,到歸濟堂看看是不是還在忙,還要多久。

那随從領命而去。

能讓這幾位等這麽久,卻還沒發脾氣,想來必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都上來過兩次的掌櫃心說。

打探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同時跟來的還有白丁山。

謝即明往他身後瞅瞅,“你怎麽來了?沈寶春呢?”

白丁山進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然後說,“她跟二皇子劉景一塊出去了。”

“二皇子劉景?”謝即明回頭看看榮铮和韓毅,疑惑地問,“她怎麽又跟二皇子扯上了?”

榮铮的臉色極為不好看,手中的茶杯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握成了碎末。

白丁山趕緊将自己探聽到的東西又重述了一遍。

再說劉景和寶春去了一家素菜館,這裏的菜肴全是新鮮時令的蔬菜菌類豆制品等等所做,反正無一不是素就對了。

上菜的間隙,劉景說,“這次我出去,看到不少家庭破碎,颠沛流離,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真是慘不忍睹……難民被不乏教徒撺掇,時有暴亂發生……”

寶春嘆了口氣,“有些天災是人力所不能擋的,不過,民間都在傳聞,朝廷不正在大力赈災麽?”

劉景苦笑了下,“我也聽說是這樣沒錯,可是,這麽多難民,光靠朝廷的國庫是不行的,這個時候還尤其要注意邊境虎視眈眈的外族之人,撥往邊境的軍饷更是不能少……寒冷冬天,很多人家都沒房屋禦寒,明年的耕地種子更是沒有着落,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南方幾個臨挨災區的府州,我可聽說富的流油的人家不少,少置辦幾桌酒席,少去幾次玩樂之地,捐出來就不是小數目……尤其是那些富商,幾十萬,上百萬兩的銀子都動不了他的根基……”寶春說,“只不過,想讓他們往外倒,倒是要用些方法才是,非常時機,非常手段麽……”

劉景攥着筷子沉思。

寶春看了他一眼說,“來,來,吃飯,這些都是朝廷該操心的事,咱們費那神也沒用,給我講講,你在外面遇到的新鮮事……”

劉景愣了下,笑了笑,“是啊,的确是不該我們操心,朝中有那麽多能人異士呢……”

正說話間,底下傳來喧嘩聲。

“各位爺,樓上已經被包了,要用餐還請樓下。”掌櫃的說。

“不用餐,找人。”有人說。

此刻,包了二樓正是劉景。

劉景問劉川,“怎麽回事?”

“屬下去看看。”劉川看着樓下說。

只是不等他下樓查看,人已經上來了。

其實,寶春一聽那人說話,就聽出來是韓毅的聲音,下意識回頭,就看到樓梯口上來一行人,前面三位可不是榮铮,謝即明,韓毅。

這氣勢不大對頭,這是要幹嘛?

找自己的?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一拍大腿,寶春猛然想起來,昨天謝即明提過讓她中午去福來樓吃飯,說是進了什麽魚什麽的,她當時随口應了聲,印象不是很深,今天就楞沒想起來。

爽約是不對,可也不至于氣勢洶洶成這樣啊,這些權貴子弟,真是不好伺候。

寶春趕緊起身,就想先賠個不是,可沒想到那榮铮看都沒看她,在她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沖對面的劉景說起話了。

哦,原來是找劉景的,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這就好,這就好,寶春松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這口氣松完,就聽那榮小王爺說了,“二皇子殿下,不想這麽巧,在這兒碰上了……”

這話說的,這那是碰巧,分明是有備而來。

劉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硬着頭皮,客套一番,說,“……榮小王爺若有事,還請先去忙,改日,有我做東,咱們再敘……”

榮铮靠在椅背上,“小王無事可忙,閑得很,不急……”

劉景的嘴角抽搐,心說,閑得很,到別處晃去,沒看到我這正有客人麽?

“二皇子點這些菜是不是太素了……”榮铮掃了眼桌面說。

“的确是,所以,不敢留榮小王爺一起用餐……”劉景說。

“素菜吃多了是沒力氣,可偶爾吃一次也無妨。”說着,拿起一雙筷子就夾了一根青菜,嚼了嚼,突然看向旁邊的寶春,“福來樓的魚真就比不上這根青菜?”

對面的劉景愣住。

被突然問到的寶春,還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打着呵呵,“不能這麽比吧,青菜有青菜的營養,魚有魚的營養,都是人體之所需,失衡對身體不好。”

扭頭沖謝即明說,“那個,今天這事算我不對,我給你賠個不是,你也知道我這人忙起來就顧不上別的,腦子就想不起太多的事……”

“想不起太多的事?”榮铮看着她,嗤笑了聲,“不會連你兒子也不記得了吧?”

這話一出,對面的劉景似乎身子晃了晃,神情大變,連那身後的劉川都驚異的很。

謝即明和韓毅也很驚詫,不過跟劉景主仆兩人不同,他們驚詫的是,他家九哥這舉止有些反常,有些過了,怎麽說沈寶春在他們這裏也是朋友了,而且還是很特殊,很不一般的那種,在外人面前捅穿孩子的事,這已不是揭人瘡疤那麽簡單了,這分明有些欺負人的嫌疑。

本以為九哥已經不跟沈寶春計較了,沒想到反而變本加厲了。

九哥怎麽就這麽看她不順眼呢?

“兒子?”劉景看向寶春重複了句。

寶春還沒說話,那邊榮铮又開口了,“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她是沈将軍的女兒沈寶春,小王還以為你們很熟,知道呢,小王這話是不是說錯了……”

話是這麽說,可沒見他有一丁點的慚愧之意。

劉景和劉川均是驚愣地看着寶春,不敢置信,怎麽也無法将眼前這個奇女子跟京城裏那個臭名昭著,傷風敗俗,未婚生子,被婆家退婚,被趕到偏僻老家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劉景的眼裏,除了震驚,還有別的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

見她沒有辯駁,已經無需再問,劉景握緊了筷子,手有些抖。

榮铮卻像沒事人一樣,放下筷子,“果然還是吃不慣這些青菜,跟啃草似的,咱們還是去福來樓吧。”這話是沖謝即明,韓毅說的。

起身,踢開椅子,朝對面怔楞的劉景拱了拱手,“小王先走一步,二皇子殿下,咱們改日再聚。”

劉景點了點頭,回以禮,“慢走,不送。”這四個字咬的很重,很重。

轉過身來的榮铮,居高臨下俯視寶春,“謝即明一番好意,不好太辜負,你這草也吃了,我看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那邊的劉景眼裏正聚集怒氣。

劉川手握刀柄,大有一副一聲令下就要沖出去,大殺四方的架勢。

寶春沒想到一頓飯卻還能吃出這麽多事,現在這局面,連她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了,眼下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這殺胚,榮小王爺針對的到底是劉景,還是自己?

其實,不用他告知,寶春也早已猜到劉景的身份,必是什麽宗室王公,她雖然對毒素了解不深,但從他身上逼出的毒素,也可以看出不是尋常人能得到的。

當時她就有了大致的猜測,再加上後來的談話圍繞都是國家大事,就更确定無疑了。

但劉景這個人,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沒有架子,人又仗義,給人一種親切感,若是一直下去,其實也挺好,不想突然冒出這貨上來就捅了開來。

至于她是沈寶春,她是一個孩子的娘,她本就沒想隐瞞,要不然也不會以真名示人,只不過,劉景沒往深處想,沒把将軍府的沈寶春跟她聯系在一起而已。

她知道,劉景早晚會發現,她也等着他發現。

可這貨當面捅出來,分明是不安好心,分明是看她不順眼,分明還是在虐她,讓她難堪,讓她不好過,不舒坦。

這天殺的鳥人,竟敢還要她一起離開?

她想上去撕破他那張臉,将桌上那盤青菜砸到他臉上,最好腦袋開花,腦漿蹦出,成個癡呆兒,從此不再認識她,省的動不動就要虐上她一回。

斂去眼中的熊熊烈火,寶春擡頭,挂上一個無辜的笑容,“我是非常想去,可是吧,近來我這腸胃不大好,享受不了大魚大肉,只能進些清淡飲食。”

特麽的,最讨厭仰着脖子看人了。

榮铮一聽,臉那個黑啊,怒瞪着寶春的發頂。

謝即明,韓毅,白丁山都急了,真怕這位一氣之下,上去扭斷沈寶春的脖子,造成無限憾事。

正想着等會要怎麽阻止這一場血腥之災時,就見榮小王爺,拳頭握的嘎吱響,轟隆一聲,将椅子踢飛了出去,帶着滿身火焰離開了。

謝即明往那掌櫃的懷裏,塞了塊銀子,急匆匆跟了上去。

人散去,小夥計收拾了碎裂的椅子,也下樓了。

突然的安靜,使得氣氛有些凝滞。

寶春打破尴尬的局面,說,“我是不是應該先跟二皇子殿下施禮請安,過去我這沒大沒小的,多有得罪了。”

劉景苦笑了下,“你知道我是不在意這些的,你真的是沈将軍的女兒?”

“如假包換。”寶春攤攤手,“你可別說我名聲差,玷污了皇子殿下什麽的,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嘛,我就是沈寶春,不知者還無罪呢,你也不能懲罰我什麽,我還有個兒子要養呢。”

劉景有些呼吸不穩,他垂頭說,“不會。”

醫館裏有個病人,狀态不是很穩定,寶春不放心,就沒走,留在醫館吃晚飯,讓馬叔晚些來接她。

等用過晚飯,寶春又看了下病人,見情況好轉,沒有大礙,便交給住在醫館的孫郎中他們,拿下披風走到門口等馬叔,差不到這個時間,馬叔也快到了。

寶春剛走出大門,就發現旁邊站有一人,提着個燈籠。

睜大雙目,仔細一瞧竟是榮小王爺。

看看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地上晃動的樹影,連個毛人子都沒有,寶春有些怕怕,深更半夜的,這貨在這裏想幹麽?覺得白天虐的不夠,晚上再接着虐?

“天多冷啊,您怎麽不進去?”寶春哈了哈手。

榮铮沒搭理她這句毫無誠意的話,直接命令上了,“那劉景你以後少接觸他,皇家的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也別想着做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夢,他們那些皇子的婚姻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劉景再對你有好感也沒用,就你這樣的,連個側妃都撈不着,皇家是不允許你這樣的人進入的。”

他這說的是什麽跟什麽?

飛上枝頭做鳳凰?

皇家,側妃?跟她有什麽關系?

還有什麽皇家的人惹不得,少接觸他?

還你這樣的人?她啥樣的人?

你瞧不起我,鄙視我可以,誰還沒鄙視過人啊,本姑娘心裏早把你鄙視成了根蔥。

你鄙視歸鄙視,可是,你不能将人踩在腳下,任你蹂躏,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況且,寶春她還不是個泥人,于是,她火了。

就見她一腳将擱在她腳邊的燈籠給踢飛到了半空中,“皇家的人惹不起,你就惹得起了?要躲也是應該躲你這個小王爺,你不但讓人死,你還讓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也就算了,你還讓人的靈魂都備受折磨,我是真的惹不起你,拜托,京城這麽多條道,你劃出來,我保準不出現在那裏,不礙你的眼。”

踢的很恣意潇灑,罵的很暢快淋漓,完事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背後的榮铮,眼睛直冒火,青筋暴跳,“你找死呢。”

“我就找死了。”寶春頭也不回,一直往前走。

越走腳步越沉重,因為她幾乎感覺到了背後即将爆發的火山,風刃嗖嗖地往她背脊上砸,幾乎能預感到血肉模糊的樣子。

走的還沒有十步遠,寶春就停住了,猛拍額頭,深呼一口氣,原地轉身,一看那榮小王爺的神情,沒膽地趕緊小跑了過來,帶着讨好的笑。

“小王爺為我好,我應該感謝才是,你的教誨我會銘記在心的,回家我就寫個條幅,裱上挂到牆上,每天出門必默念一百遍,以警醒自己,我是個傷風敗俗,敗壞道德綱常的壞女人,甭想着飛上枝頭做鳳凰,還飛什麽枝頭啊?我這輩子就守着我兒子過一輩子得了,別的從來不敢想,也不去想,所以,您大可放心,我這個老鼠屎是不會去禍害任何人家的,尤其是那些權貴什麽的,連提都不要提。”

“你……”榮铮指着她,一口氣在胸前是出也出不來,下也下不去,只是死命地瞪着那女人,他那天就應該活埋了她。

“馬叔來了,我要走了,您呢,趕緊回家,別到處溜達了,天冷,小心着涼。”寶春說完,就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消失在漆黑不見盡頭的夜中。

榮铮站了會兒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不遠,見前面不遠歪躺着被踢飛的燈籠,竟然還亮着,并沒燒着,毀滅心起,猛地踢出了右腳。

可腳剛擡起,就又停住了,然後被他緩緩放了下來,彎腰,将那個燈籠撿起來,嫌棄地看了看,把凹進去的一小塊給撫平,提着走在了清淨的石板路上。

劉景從飯館出來,就去了宮裏,看望德妃。

德妃喜好花草植物,平常沒事就禮禮佛,操持操持花草。

劉景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就去了寶春那兒,還沒來得及看望母妃。

母妃的侍女說她正在花房照顧花草,劉景就直接去了花房,發現花房裏的花草放置的很是雜亂,“母妃,你這花房做了整改?”

“回來了?”德妃嬉笑眼開,心情似乎很不錯,“改了,改的好啊,是謝家的那個小子幫我弄的,說是這暖房裏,溫度跟春天似的,不耐寒的花草也可以存活,花也開的早。”

“謝太傅的兒子,謝即明?”劉景擡頭問。

“可不是他,謝太傅老說他這個兒子不成器,我看不是,你看能搗鼓出這些東西來的,能是不成器的人?我看那小子精着呢,腦子好使,只是不在讀書上而已。”說完,德妃自己也笑了。

劉景沒有應聲,這暖房什麽的,醫館裏就是,而且還是一整個院子的房間都有,心想,謝即明八成是從沈寶春那兒得來的。

想到沈寶春,劉景的眉不由皺了起來,看到母妃在這兒忙活,便挽起袖子,幫着她整理,搬移花盆,修剪枝桠,澆水等等。

一直忙活一個下午。

德妃看着滿頭大汗的兒子,有些擔憂,“你今兒是怎麽了?”

劉景接過帕子,擦擦汗,“沒怎麽啊?”

德妃不相信,“沒怎麽你會在我這裏待這麽長時間?”

劉景微低了頭,“就是在外面有些不順心的事。”

“我就說麽,還是有事。”德妃斜了他一眼,拿把剪子修剪起來,“事情哪有盡是如意,完美的,就比如這植物,還不是要隔段時間就修剪修剪,人啊,心要大,要開闊,要有容人,容事的氣量。”

劉景點頭稱是。

回到皇子府,劉景進了書房,關閉了房門。

劉川站在門外,屋內的琴聲幾乎響了一夜。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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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破孩子小酒,很快就來了,下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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