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綿裏藏針

芙蓉聽問,面上的神情有些惶恐:“奴婢不知。”

在孟姨娘不悅的目光中,她急忙解釋着:“老太太和老爺在屋裏說話的時候将所有的丫鬟都遣了出來,還關了門,身邊只留了桃葉一個人伺候。奴婢本來想貼在門上聽一聽的,但三姑娘門口一直有個小丫鬟站在那裏,奴婢擔心她看到會說給三姑娘和老太太知道,所以就不敢離門太近。”

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

孟姨娘知道桃葉是姜老太太從甘州鄉下帶過來的丫鬟。而老太太此舉,顯然是不信任松鶴堂裏的丫鬟。

倒是只老狐貍。

孟姨娘冷哼一聲。然後叫瑞香給了芙蓉幾百錢,吩咐她:“往後老太太那裏再有什麽事,一定要立刻過來告訴我。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虧待你家人。”

芙蓉的老子前兩年就死了,剩下一個老娘,一個哥子。老娘原本是這伯府裏面做粗活的婆子,哥子在馬廄裏幹活,孟姨娘給松鶴堂裏面挑丫鬟的時候看中了芙蓉,想要她幫自己留意姜老太太的一舉一動,就讓她娘去看守伯府後門,她哥子管着廚房裏面采買的事。都是肥缺,還不累,芙蓉自然願意為她所用。

當下芙蓉接了錢,跪下去對孟姨娘磕了個頭,然後轉過身走了。

奶娘早就抱着姜長寧到院子裏的西廂房裏面哄他睡覺了。可這會兒不知道怎麽了,忽然就聽到了姜長寧的哭聲。很尖銳,在這寂靜的夜裏聽起來就顯得很刺耳。

孟姨娘心中煩躁,就叫惠香:“你去罵奶娘幾句。叫她哄哥兒睡覺,怎麽哥兒這麽久還沒有睡?問她是怎麽做事的?還想不想在這裏做了?”

惠香知道她現在不高興,忙輕聲細語的應了,轉過身輕手輕腳的往西廂房走。待見到奶娘,就将孟姨娘剛剛說的話對她說了。

奶娘聽了也不高興。

這個寧哥兒慣常就睡得這樣晚,也不是頭一天這樣了,孟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哄他入睡都要哄一兩個時辰,當她不累的麽?不體諒她就算了,反倒還要罵她。

心中就憤憤不平的想着,大不了就不在這裏做。哪裏不能做奶娘?還省得受這樣的氣。

面上卻恭順的應了下來。不過待惠香轉過身出去了,她就伸手在姜長寧細嫩的大腿上重重的擰了一把,口中還低聲的罵罵咧咧的:“這大半夜的不睡,還嚎。嚎你娘的喪?還不趕緊睡覺?”

姜長寧吃痛,哭的較剛剛更加大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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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姨娘在正屋裏面聽見,心中就越發的煩躁起來。好在姜長寧的哭聲漸漸的小了下去,最後沒有了。想必是哭累了,終于睡着了,孟姨娘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屋子裏的人都看得出來孟姨娘現在心情很不好,不敢觸怒她,都屏息靜氣的,大氣都不敢出。

姜清玉心裏也覺得害怕,擔心孟姨娘責罰她。就想要回自己的錦雲館去。但她才剛從羅漢床上站起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孟姨娘在冷聲的叫她:“你站住。”

姜清玉只好站在那裏,膽戰心驚的。

就見孟姨娘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出來。好像很無奈的樣子。

然後她就叫瑞香:“瑞香。”

瑞香忙走上前兩步,垂着頭,恭聲的問道:“姨奶奶,您有什麽吩咐?”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孟姨娘不高興。

要知道這位可是狠起來會讓人三伏天在大毒的日頭下,雙手高舉石塊跪一個時辰的人。記得當時那個丫頭跪完之後,整個人就跟從水裏面撈起來的一樣,渾身都被汗給濕透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爬得起來。

就聽到孟姨娘在說着:“往後你就跟在二姑娘身邊近身伺候。若她說了不恰當的話,做了不符合規矩的事,你就過來告訴我。”

是該好好的管教管教姜清玉了,不然遲早要給她捅婁子。

姜清玉吃了一驚。

這就是要放個人在她身邊監視她。

她立刻就表達了自己的不願意:“我不要瑞香跟在我身邊。”

說的一點都不婉轉,只聽的孟姨娘心中越發的生起氣來,看着她就冷冷的說道:“輪不到你跟我說要不要。往後我再不會像以往那樣的縱着你了。若你再說了剛剛那樣混賬的話,做了什麽渾事出來,叫我知道,我肯定饒不了你。”

瑞香心裏也很吃驚。而且她也不願意到姜清玉的身邊去伺候。

孟姨娘現在掌着伯府的中饋,作為她身邊的首席大丫鬟,地位可想而知。平常府裏的下人哪一個跟她說話不要恭恭敬敬的?但是現在竟然叫她去姜清玉身邊伺候......

這個二姑娘就是個沒腦子的,脾氣又不好。而且擺明了就是替姨奶奶監視二姑娘,二姑娘心裏能高興?日常能對她好?夾在她們母女兩個中間,這分明就是個出力不讨好的活。

不過做下人的,哪裏能質疑違抗主子的決定?而且想想這些日子孟姨娘經常叫她跟在姜清玉身邊,顯然是早就存了這個心思的。

瑞香心裏不停的叫苦。不說話,只盼着姜清玉哭鬧不依,好教孟姨娘收回這個決定。

但是姜清玉在孟姨娘冰冷的目光中早就慫了,哪裏還敢哭鬧?只得吶吶的應了下來。随後開口說要回錦雲館。孟姨娘也沒有留她,揮手讓她走。不過叫瑞香現在就跟過去,她的東西等明兒再過來收拾。

瑞香只得聽從了,跟着姜清玉往外面走。剛走到屋外,就見姜清玉回過頭來很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心中不由的開始苦笑起來。

孟姨娘這一夜輾轉反側的。只要想到姜天佑今晚歇在姚氏那裏,她就覺得心裏憋悶的慌,一夜都沒有睡好。

次早醒過來的時候精神就很不好,眼底下還有一層淡淡的青色。

惠香過來服侍她洗漱梳妝,告訴她瑞香已經過來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正等在外面要給她磕頭。

孟姨娘叫她進來,吩咐她往後要好好的伺候二姑娘。又賞了她一支赤金蝴蝶簪子。瑞香磕頭謝了,跟她拜辭,然後拿着自己的東西去錦雲館。

孟姨娘看着院子裏的海棠花樹發了一會兒怔,然後叫惠香給她梳了個傾髻,戴了幾樣精心挑選的珠翠首飾。

小丫鬟捧了兩碟子糕點和紅棗銀耳湯過來,她也沒有什麽心情吃。想了想,就叫惠香去衣櫃裏面将她前幾日做的那領青鍛披風拿出來。又讓小丫鬟叫奶娘将哥兒抱過來,然後就起身去留香園。

身為妾室,是該每天早上都去給太太請安的。

不過還沒有走到留香園,路上就碰到姜清婉。

就見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繡辛夷花的褙子,鬓邊簪了一支玳瑁雲紋簪子。長長的珠串垂到耳旁,面如蓮萼。

看到孟姨娘,姜清婉就停下腳步,唇角帶着微笑的叫了一聲姨娘。

孟姨娘也只得停下腳步,含笑叫了一聲三姑娘。

就見姜清婉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然後笑道:“姨娘昨晚沒有睡好?怎麽看着面色不大好的樣子?”

她出門的時候用心的搽過脂粉,自信将眼底下的一圈青黑都遮蓋住了。但沒有想到這個姜清婉一雙眼睛竟然這樣的尖,還是教她看了出來。

原本只是一句再常見不過的客套話,但因着孟姨娘知道昨夜姜天佑留宿在留香園的事是姜清婉在一旁推波助瀾的,就覺得她這是在嘲諷她。

銀牙暗咬,面上卻還得帶着微笑說道:“昨夜寧哥兒也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哭鬧。我忙着哄他睡覺,所以就沒有睡好。”

目光中帶了些許炫耀的意思。

誰讓姚氏膝下沒有嫡子呢?寧哥兒現在就是老爺唯一的兒子。

姜清婉目光看着姜長寧。

倒是巧的很,他身上穿的小褂子也是藕荷色的。不過袖口上面繡的蓮花紋是用金線鑲邊的,褂子的料子也是很貴重的杭絹。看得出來孟姨娘是很嬌養着這位小少爺的。

不過若姚氏膝下一直沒有嫡子,往後姜長寧作為庶長子,就會襲了永昌伯的爵位。身份何等的尊貴。自然現在要如何的教養都不會過。

姜清婉就轉過頭,看着孟姨娘笑道:“五弟年幼,姨娘照看他肯定很辛苦。就這樣還要管着府裏的事,我都要替姨娘覺得辛苦了。不如我待會兒跟祖母說一說,或将五弟讓旁人照顧,或是不用姨娘管府裏的事,這樣姨娘不就能輕松些?姨娘覺得我這提議怎麽樣?”

孟姨娘心中猛然一跳,面上微微變色。

姜清婉這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要将寧哥兒抱到姚氏那裏養育?那是不是就要将寧哥兒記在姚氏的名下?又或是要她交出掌家的權利,還給姚氏?

姚氏畢竟是太太,若是她心裏果真存了這樣的兩個想法,于情于理來說都是應該的,誰也都反駁不了。

但是她是絕對不願意将寧哥兒記到姚氏名下,由姚氏來養育的。這樣以後寧哥兒肯定會跟她不親,而且還會成為姚氏的依仗。

自己生的兒子,卻成為別人的依仗,而不是自己的依仗,想一想就會覺得心裏很憋屈。

至于交出掌家的權利,她心裏也是不願意的。

雖然她現在只是個妾室,但只要她還管着家,府裏的那些下人就都要尊敬她,不敢小觑她。若她交出這掌家的權利給姚氏,往後誰還會對一個妾室心存敬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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