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曾經相識
第一場考試的試卷橫在魔龍和監考官之間。
紅色的零鴨蛋鮮紅刺眼。
谷秋一眼掃下去,發現黎南宇成功避開了所有正确答案,在接近兩小時的答題時間內,做出了一份标準的零分卷。
主觀題選A的全選B,其它保留了一溜煙的A,後面兩個選項根本沒有得到當事人的一點青睐。客觀題十分一道題,兩題都屬于稍帶嚴苛且有點辯論性質的情景預設。最後問黎南宇該怎麽做,言之有理即可。
這種送分中的送分題,黎南宇大筆一揮寫上了:什麽都不做。
谷秋:“……”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顯得他自己态度是認真的,黎南宇還将題目給抄了一遍。這龍語寫得非常有水平,潦草到很适合放到某個祭壇上當鬼畫符。
一張卷子想要拿到零分的難度系數,僅次于拿到滿分的難度系數。
谷秋盯着卷子回想了第二場考核的結尾,猛然察覺到重點:黎南宇剛才根本不是好心想要讓白狐成為九尾,他純粹是在讓分。
魔龍走進鎖妖塔瞬間,那掉落滿地的鐐铐早就暴露了他的性子。他當初将自己困在龍谷,現在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将自己困在了鎖妖塔。
谷秋透過光屏盯着黎南宇看了半響。
黎南宇面對這張零分卷,臉上一點愧疚都沒有。他維持着自己最早的形象,冷漠且疏離。由于他的沉默,玻璃狀純黑眼球中放射性的外擴線條,讓人感到冰涼到駭人。
谷秋将自己的困惑收斂,以一個普普通通的監考官身份開口:“現已将兩份成績登記到鎖中。查看方式與查看地圖相同。下回見。”
說罷,她抽身離開。
小人偶失去了附身,重又變成了一個白色的無趣模板,呆滞站立在原地,沒有半點生氣。
冷漠的黎南宇看了會兒監考官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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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全無動靜。
他慢慢走上前摸了一下小人偶的腦袋,稍稍放空有點出神:沒了頭發的小東西,摸起來沒有有頭發好。
……
谷秋回到了自己辦公室,面無表情戳着自己身前所有的屏幕。屏幕上一個個成績傳到了每個兇獸的金鎖裏,也傳入了她腦中。
第二場考核成績滿分的并不止黎南宇一個。
第一場考核成績零分的僅有黎南宇一個。
有幾個兇獸一樣非常反動,瞎選選項且不做主觀題。但是他們成績全都比黎南宇要高。
她不是第一次見不配合的兇獸,但她第一次見認認真真完成了考題,随後将自己分數一個壓在了零分,另一個拿了一百分的。兩場考試成績加起來一均分,分數低于六十。
該受的懲罰還是要受的。
谷秋特意将白狐的成績表翻出來看了眼。
第一場考核成績五十三分,第二場考核成績扣去傷人和沒取到支線物品以及損壞場景,第一個房間和第四個房間各自二十五分,二、三兩個房間拿牌各五分,總計正正好好六十分。
一樣均分低于六十。
難兄難妹。
谷秋對難兄難妹沒有一點同情,甚至還希望他們早日在處罰場地相遇然後打一架。她略帶嘲笑“呵”了一聲,随後擡手将“是否消除記憶”的詢問選項,向每個第二場考核六十分以上者發出。
繁重的工作量讓谷秋心情逐漸平穩下來。
她将所有兇獸的成績列了一個清單,查看了頂端的幾位高分兇獸,再将末端所有成績不合格的家夥單獨列了個表。
這一期需要懲處的兇獸數量共計十三位。
黎南宇和白狐新來初到,通個新手關卡還能獨占兩個位。
“這一期的懲罰是什麽?”青老推着手推車進門,帶着點笑意問。
手推車上擺着一瓶透明清新嫩黃顏色的酒,邊上還擱置着一個琉璃杯。
他優雅打開酒,在琉璃杯中倒上了三分之一,随後将琉璃杯往谷秋面前推。
谷秋拿過琉璃杯抿了一口,細品了一下酒味。
酸酸甜甜的果酒,是白葡萄。不同地方的葡萄酒味也有差異,有的地方偏甜,有的地方偏酸,有的地方醇厚,有的地方苦澀。
她有一回外出嘗過一家人自釀的葡萄酒,帶着酸味卻是鮮甜的,與那些個專業養葡萄講究含糖量的全然不同。
後勁很足,她喝完一罐倒在那戶人家睡了一天一夜,差點錯過抓兇獸。
那戶人家心善,見她實在喜歡喝,臨着走還送了她兩罐頭。她想了想沒什麽好回禮的,留了兩根小金條給這戶人家。
“釀酒。”谷秋晃了晃琉璃杯,定下了這周懲罰內容。
周圍的光屏全部如同星光散去,她拿着杯子回到座位上坐下,語氣平淡:“在這裏得分越高,能夠贏得的兌換點數越多。這群家夥熱衷于兌換酒,酒數量當然會缺。一個個都要面子,還喜歡壓別人的面子,要是誰做的酒被塔裏放出來賣,肯定引得一群惡劣的家夥哄搶,搶完喝了再去做酒的人面前嘲諷一番。”
被嘲諷的兇獸要麽打回去,要麽下回就拿上高分。
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沖上來試圖打她。
谷秋嘗了一口酒,壓了壓自己試圖欣賞“別人想打她卻打不過”同樣惡劣的興趣。
“一瓶酒定價五百。”青老拿着酒瓶在旁邊候着,随時準備替谷秋滿上,“每個月兌換的兇獸一直很多。”
谷秋應了一聲。
琉璃杯稍晃一下,裏面只剩下一個底、清澈橙黃的液體便跟着轉悠一圈。
她手指捏着杯子,有一下沒一下不住晃着。算是喝酒,現在更像是在玩酒。
青老跟着谷秋很久,看出了谷秋在想事情。
他在邊上略一思考,詢問了一聲:“剛才您特意去監考魔龍了。您和魔龍以前認識麽?”
谷秋晃酒的手停下。
她想了想,并不覺得過去的事有什麽不能提的。
“認識。那時候我還沒到塔裏當塔主。他還不是龍族被關了千年的魔龍。”谷秋将杯子擱到桌上,發出了清脆的“噠”聲。
這可真是非常久遠以前的事情。
青老在邊上靜靜聽着。
谷秋在自己桌子前,将黎南宇的照片放了出來,懸在空中。
照片上的黎南宇眼神不知道看在哪裏,冷着一張臉。半黑半百的長發已成了他标志性的外貌特點,實在惹眼得很。
谷秋手指劃上他的頭發:“要不是見了面,我不知道他會是魔龍。他以前用人型在外面行走,頭發純白,和他的性子一樣。他被家裏人帶走後,我就再沒見過他。”
倒不是一張白紙那種性子,而是與世隔離太過遠,看着像天山上的雪,蒼穹中的雲,無欲無争,與泥裏掙紮的她全然不同。
她提了過往,不過沒有和青老細說。
青老回想了一下塔內收到的資料。
由于黎南宇是龍族轉交的,提交上來的資料中并沒有寫黎南宇為何入魔,只寫了黎南宇造下了多大的罪孽。他問谷秋:“黎南宇為什麽會入魔?”
谷秋:“我不知道。”
龍族的私密事情,怎麽可能會随随便便去和外人說道。
要不是他們主動将魔龍送過來,谷秋到現在對魔龍也就是“聽說龍族龍谷裏關押一條魔龍關押了千年”這樣一點淺淡的概念。
她輕笑了一聲,打散了黎南宇的照片:“我會送他出去的。他不屬于鎖妖塔。”
青老剛才在谷秋身邊,已經将這回需要受到懲罰的名單全部記了下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魔龍這回均分似乎只有五十?”
谷秋:“……”
青老笑出了聲,給谷秋酒杯裏添上了一點點酒。
倒好酒,他用巾帕擦拭着瓶口,在心裏頭将魔龍加了個重點的星號。
谷秋不說話,拿起酒杯慢吞吞喝起了酒。她垂下眼,回想當年她和黎南宇相遇的場景。
黎南宇肯定認不出她的。
那時候的她年紀還小,黃瘦得像個難民,心智早熟,對人情世故看得極為透徹。現在的她穿着好看的衣裙,頭上随手一插便是一根玉簪子,榮辱不驚,神情淡淡,還有點當年他的風範。
她陷入了回憶,青老在旁邊看着,心中嘆息。
青老還記得自己在一群預備役中被選中,初來鎖妖塔,一點點熟悉着鎖妖塔上上下下所有的工作,沒日沒夜背着所有兇獸的名單資料飲食習慣以及容易越塔的方式。
他早早就知道鎖妖塔,一直以來都想要在這裏工作,所以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動力,一點不覺得心煩或者心累。
那時他終于将手上的工作理順,對工作量比他更為繁重的塔主谷秋極為尊敬,也充滿了好奇。
他在陪着谷秋檢查鎖妖塔核心時,問谷秋:“您為何要來鎖妖塔當塔主呢?”
那段時間的谷秋特別喜歡穿紅色的裙子,走到哪裏都惹眼得很。她手按上了鎖妖塔的核心,站在那兩米高的晶核面前,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輕聲開口:“如果對于我而言,善惡都沒有所謂,那選擇善更好一點,因為更有意義。”
青老從小青,到青叔,再到青伯,最終到青老,在時間的流逝中明白了谷秋的話。
在明白這句的話同時,他也察覺到了:
鎖妖塔鎖住了兇獸,還鎖住了塔主谷秋。
她不老不死,永生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