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說得對
“就像我需要鎮守在這裏。”龍王明白這意思，也是頗有感慨。
不過龍王比谷秋幸運，他活得足夠久，久到看明白了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而活，又該把什麽放在最重要的地方。他發現谷秋那幾乎一閃而逝的愣怔，朝着谷秋又一次舉了酒杯：“塔主想來也想明白了。”
谷秋點了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最後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
龍王到底是龍王。
谷秋和龍王又喝了會兒酒，等察覺到喝多了，她才緩緩起身：“我該回去了。”
龍王跟着起身，朝着谷秋點點頭。
也沒送，一人一龍像是點頭之交一樣淡如水，一場酒喝完就散。
谷秋順着來的路往外走，讓風将自己吹了個清醒。風中有一點點海水的味道，就和當初龍王一口氣将她吹走時有點相像。她慢吞吞走着，一直走到了洞穴的入口處。
入口處之前送她過來的那龍還在。
谷秋看了他一眼，随後轉了個方向，往更遠的山那兒望去。
這龍看着依舊很是嚴肅，順着谷秋的視線往遠處望去：“那是雪山。”
谷秋應了一聲，随後收回視線，準備跟着面前的這龍離開龍族的領地。
男子一直将谷秋送到了龍族領地門口，見谷秋要走遠了，才開口說了一聲：“江家的代價付得足夠了。”
谷秋本都打算破開空間離開了，聽到這話回頭看向男子。
“性命，財寶，都足夠了。”男子對谷秋說得很是坦誠，“小輩們無辜且無知，我們今後會多加管束。此事已經過去，也希望塔主能夠讓黎南宇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江家的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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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秋想起當初送黎南宇到鎖妖塔時那個紅發女子。具體叫什麽她倒是也記不清了，只隐約記得是姓江。在送黎南宇到鎖妖塔來那會兒，性情暴躁且滿含着恨意。
她聽了這話，神情淡淡看着男子：“發生過的事情永遠都不會過去。真要都能輕易過去，也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
男子再度陷入沉默。
谷秋手指輕微撥動了一下自己的刀穗，微醺下有點小心癢，總覺得魔龍送她的頭發就和真的陪着她了一樣。她淺淡勾了一下嘴角：“他怎麽選擇都是他的事情，我能起的只是一個引導作用。”
面前男子能對江家後輩做的，無非就是點勸解作用，到頭來該掐架的掐架，該厮殺的厮殺，真是完全免不了的事情。
谷秋見男子不再說什麽，笑了一聲破開空間離開了。
黎南宇連鎖妖塔都不肯出，現在說這些都是虛的。
空間破開後重又回複了原來的模樣，留在原地的男子停滞了好一會兒，才微微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
谷秋回到鎖妖塔，在去辦公室和去兌換地點之間猶豫了一下，随後選擇了前往鎖妖塔核心所在處。
鎖妖塔核心位置随時都會變幻，她打開地圖看了一下，才邁開步子朝着核心所在處走去。
鎖妖塔核心處一如既往很美。
空蕩無聲的地方，滿目都是亮閃閃的溢散力量，像是小巧的煙花，漂亮得充滿了意境。
谷秋順着過道走到晶核的旁邊，伸出手撫摸向整個核心。
這枚核心一直都在這裏，每日每夜維系着鎖妖塔內所有的事物。它不讓裏頭的兇獸出去，也不讓外面的瑣事侵擾進來。是鎖，是束縛，也是一種保護。
谷秋覺得自己酒确實是喝多了一點，以至于現在心中感觸極多，想要嘆出聲來，想要找個伴訴說這漫長歲月中所有的寂寥。
手中觸感冰涼涼，但又有着一種奇妙的柔軟。
面前的核心能感受到谷秋身為塔主的心情，用一種極為玄妙的方式悄然回應着谷秋。整個鎖妖塔的能量如同浪潮一樣，一波一波洶湧而來，沖刷着谷秋的身心。
她能感受到塔的想法，淡淡說着：“我啊，偶爾也是會動搖的。”
在要不要繼續做鎖妖塔塔主一事上，她身為一個普通的人類當然是會動搖的。
只是每次動搖的時候，想起黎南宇當初對她說過的話，她就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有意義的，她的動搖是沒有意義的。這世上沒有誰比她更适合這個身份。
無牽無挂，極端理智，武藝高強，是非有自我斷定的标準。
可現在讓她維持這些想法的存在出現了，出現在了鎖妖塔裏。她希望他能出去，就和青老希望她出去。
谷秋額頭貼到了核心上，選擇降一下自己酒後臉上升起的溫度。
她閉上眼，任由自己的情緒在鎖妖塔力量的沖刷下翻滾來翻滾去，感受着體內的酒慢慢消化。
四周原本溢出的那點零散的力量，這會兒全部都聚集到了谷秋身邊，烘托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送到整個晶核中去。這靜谧的一幕沒有任何旁觀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谷秋才再度睜開眼。
她推開了晶核，帶着一點點淡然，徑直從這個隐秘的地方離開。她轉身出去的腳步沒有一點點的停留，對鎖妖塔的核心沒有半點留戀。
鎖妖塔的核心依舊在那兒，沒有絲毫變化伫立着，永遠永遠。
谷秋邁着步子朝自己辦公室前去，腳步沒有任何遲疑。
她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開了光屏，立刻對黎南宇的考核內容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加入了包括雪山設定，包括她幾乎可以想象的龍族圍攻，還有加入了……
幼年時期的她。
谷秋将幼年醜不拉幾的自己捏出來，對着屏幕上忽然笑開但笑得憨厚且土氣的少女忽然走了神。
她當年就是這麽對黎南宇笑的？
谷秋微妙唇角翹了翹，又将土氣的少女捏得更加醜了一點。只經歷過苦難看不見一點希望的孩子，氣質是泯然大衆的。
這些設定全加完之後，谷秋還加入了龍王。
龍王在黎南宇的人生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龍王是黎南宇試圖戰勝的目标，也是黎南宇後來的指引者。他不是黎南宇的生父，但所擔任做出的一切，卻更符合一個父親所做的。
至于黎南宇真正的生父，那可真是不配擁有姓名。
谷秋設定了這麽一些個大概，在細節處陸續調整起了。混血，混血怎麽了。饕餮活到現在這不是還遇到了黎南宇這個試圖養饕餮的龍麽？
腦子一不小心拐彎拐到饕餮身上，谷秋又壓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那饕餮被青老沒收後，還要特殊照顧。要是哪天不需要特殊照顧了，确實可以将饕餮所在的房間號告訴黎南宇。同為混血龍可以互相串個門。
谷秋就這樣想東想西，出考題出到忘記了時間。
青老再度進門時，見到谷秋連衣服都沒換，又察覺到屋子裏還有一股淺淡快要消逝的酒味，略有點擔心問了一聲：“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花雲推着手推車，從手推車後頭悄悄探頭，看向辦公桌那兒的谷秋。
谷秋頭也沒擡：“有些時間了。吃的放那兒就成。我在準備下一回考核的題目。”
花雲臉上立刻帶上了一點失落。
青老從角落裏取出了熏香，給屋子內點上了一點香氣：“今天是花雲第一次煮粥，還想讓您早一點嘗嘗看。”
他說得很是漫不經心，卻又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刻意提出的。
谷秋從繁忙的工作中擡頭，看了眼花雲和花雲面前的手推車。
小小的花雲面上的失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卷曲的頭發略有點恹恹。他面前的手推車上放了一個砂鍋，還有一個多層的小餐架，架子上擺了數十個小碟子，每個小碟子裏都放了一個小菜。
“粥？”谷秋問了一聲。
青老應聲：“是。熬粥難度不高，學起來快很多。”
谷秋将光屏移到一旁：“那我先用飯。”
花雲雙眼發亮，立刻将自己的手推車往前推了推。他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興奮，可這點興奮根本壓不下去，完完全全暴露在了谷秋和青老面前。
幼小的充滿沖勁的生靈，總能夠給人帶來一種希望和美好感。
谷秋注意着花雲的神情，柔和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幾乎是随口問了一聲：“如果要一直留在鎖妖塔，會覺得無趣麽？”
花雲本來正在擔心谷秋會不會喜歡自己熬的粥，忽然聽到這麽一個問題，略有點傻愣。
他重複了一遍谷秋的問題，小手伸出撓了撓自己的臉：“不知道。”
谷秋笑了笑，勺子舀起一勺粥，等粥涼一涼。
花雲認真思考了谷秋的這個問題，試圖将這個問題回答得更加詳細一點：“如果一直不停幹一件事情還能覺得不無趣，那一定是因為做成功之後，我能夠得到的滿足感，遠遠超過了前面的無趣。”
懵懂又帶着自我想法的話說出來，總讓人覺得很有意思。
谷秋點點頭。
“而且真覺得無趣了。我也可以和青老一樣，找一個繼承人培養，然後出去就好了。”花雲這樣說着，“沒誰規定我一定要一直留在鎖妖塔。我将我該做的都做好就可以了。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白澤。”
谷秋看向花雲。
小家夥是真的這麽想的，想得很是……有道理。
多簡單的道理。
谷秋點頭：“你說得對。”
她再怎麽叱咤鎖妖塔，其實也是個普通人。黎南宇再怎麽在龍族鬧騰，他也就是一條普通的混血龍。
青老在邊上欲言又止，看了會兒低頭喝粥的谷秋，最後還是沒有将自己要說的說出來。
谷秋喝完粥，對花雲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花雲眼睛锃亮。
“世上本無事，庸人多自擾。”谷秋揮手，“我繼續出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