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太子與紅蜘蛛

絺奚躍至水面,爬上錦瑟送與自己的紅霞雲;她慢悠悠的在天上行駛,旁邊的大雁似乎都在嘲笑她的龜速,震動雙翅,呼啦一聲,在天空漾出一條白色的痕跡。

絺奚倒也破罐子破摔,坐在雲上,吃着自己從龍宮帶來的魚幹,心道:什麽朝游北海暮蒼梧,能行雲就可以了,要求那麽高做什麽呢!

只需須臾間的事,絺奚花了約莫一個時辰,方才至那蛛絲洞外:黑黝黝的洞口結滿了了無規律的蛛絲,層層纏繞;而亂作麻的蛛絲上,堆疊着層層粉塵;石壁上布滿了青苔,各種野草富有生命力的繁殖着,将本就不寬闊的洞口,掩去了大半。

“蛛絲洞果真成了蛛絲洞了。”絺奚心裏嘀咕,湧上一陣心酸,她的心也砰砰直跳,愈加不安起來。

揮一揮手,眼前荒蕪破敗隐去,現出正上的光滑亮堂的石匾來,上書:蛛絲洞;蛛絲洞三字,乃是文曲天君每日攻讀所用之墨寫就而成,歷千年,風雨洗刷,紅光依舊,字字清晰,如初初镌刻。

“你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裏?”牆壁上爬出一只青色的蜘蛛,随即順着蜘蛛絲,滑至地面,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此刻它已化作一青衫男童,水一般的眸子裏寫着警惕與疑慮。

兩人俱是穿着青衫,亦都是粉雕玉琢的孩童,若是此刻不期然來了一個山野樵夫,還會誤以為這是哪家被山賊們綁來的公子小||姐。

然二人此刻臉上,卻無半點孩童神情,倒自己裝着心思。

絺奚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那青衫男童見她言語不詳,料定她來這裏不是什麽好事,說不定還是那妖怪派來的。

遂語氣不善道,“這洞裏的蜘蛛都死光了,還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快滾回去像你的主人搖尾巴。”

一語言畢,只見面前女娃,臉色慘白,嘴角不住的哆嗦,一雙大大的眸子,滾出一串熱淚來。

情意之真切,不似僞裝。

青衫男童畢竟涉世未深,片刻便放下心中防範,拉着面前的女娃蹲坐在倒落的大樹枝幹上。他摸出手中繡帕道,“來,把眼淚擦幹。”

絺奚接過,胡亂的往臉上擦去,好在繡帕柔軟,不然她的皮可得遭罪。

山間一只野猴正倒挂在一顆古樹上,它見二人蹲在那裏,跳将下來;它手中捧着一顆粉白的桃子,遞到絺奚面前,好似在說,“桃給你,不要哭!”

猴子抓耳撓腮憨厚的樣子,讓她哭笑不得,最終接過桃來,用手帕擦幹淨,遞還給它。

那猴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将桃往她身上一推,随即沒入郁郁蒼蒼的深林之中。

“果真好山好水好生靈,窮山惡水,只能養出那些喪心病狂的毒蟲。”青衫男童狠狠說着,牙齒咬的咯咯響。

絺奚讓他将事情原委細細說來,他紅着臉,說是當時他去遠方叔叔家,也因此逃此一劫。從他的零碎記憶中,絺奚得知,是翻過幾個山頭的蜈蚣精将這一洞子子孫孫殘忍殺害。

啪嗒~,啪嗒~

一兩滴雨落在了手上,臉上;緊接着,雨滴連成珠串般打在寬大的樹葉上,滲入堆滿枯葉的土壤裏,混着泥土氣息的終年腐朽的味道鋪面而來。

“下雨了,我們快尋個洞躲躲吧。”青衫男童指了指蛛絲洞道,“這裏不安全。”

青衫男童告訴她,他叫顏卞京,現在住在叔叔家。

絺奚以為他叔叔也是蜘蛛,誰知他叔叔一族是螞蟻。他叔叔和他嬸嬸養育着十個小孩兒,不過只有老大老二才會化作人形。顏卞京帶着絺奚來時,老大老二十分熱情,圍着絺奚轉了好幾個圈,說他們一家子,除了媽媽是雌的,都是雄的,見到她真開心,她長的可真好看。

“他們就是這樣,說話也不大好聽,你不要介意啊!”顏卞京白嫩的臉蛋兒紅紅的,畢竟他們蜘蛛一族,沒化作人形前,便接受禮儀知識的熏陶,算的上是蟲類的文人墨客;而堂弟們未蒙開化,生活習慣比較原始,語言也比較原始。

“沒事,他們都很好,我很喜歡他們。”吃奚嘴角溢出一個笑,她能看出他們是很真誠的喜歡她,歡迎她。

聽到她這麽說,兩個小不點兒更開心了。稍高的那個,停在她們前面,煞有介事的介紹了自己一番,像是一個小大人;他旁邊的小孩也不肯落後,搖頭晃腦的纏着絺奚說了一大頓。

稍高的是老二,話雖多,大大咧咧,卻非常體貼人,一路上問她餓了沒有,從哪裏來的。聽她說從海邊來,那麽遠,肯定餓了。便興高采烈的說着,他和他哥哥最近找到了一處覓食的好地方,現在雨停了,拉着她們去覓食。

兩個小家夥,穿着不合身的灰色長衫,一蹦一跳的跨過被風刮到的大樹,“咯,就是這裏啦。”

老二手指着不遠處的一顆樹,示意他們看;他的,嘴角朝外咧開,像一輪彎彎的月牙,讓人心生暖意。

絺奚擡頭望去,見那樹上正挂着一個碩大的野蜂窩,想必裏面有很多的果蜜。老二憨厚的摸了下頭,道,“顏哥也很喜歡吃蜂蜜,你和他是一家人,想必也是喜歡的。”

“你個臭小子,是你喜歡吃吧,每次就你吃最多。”顏卞京一掃沉默壓抑情緒,笑着給了老二一拳。

雖然才和顏卞京認識沒多久,但見到他沒有因為仇恨而陷入痛苦的深淵,心裏好受了不少。不管過去如何,生活怎樣殘酷,但只要還在感受這個世界,繼續着生活,總是得心中存些溫暖,存些歡樂,不然活着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是喜歡吃的。”他們一片好意,自己開心還來不及呢?何況自己喜歡甜食,“只是,這麽大的野蜂窩,裏面有很多野蜂吧。”

看出絺奚的擔心,老大扒開站在他前面的老二道,“我們已經在此觀察很久了,每天這個時辰,這些野蜂便會出去采花。”

老二見老大擋在了他前面,又一把推開,道,“是的,我們之前用石頭試了,敲了一下,會有一只守窩的野蜂,到時候我們只要一個人去引開哪只野蜂就好了。”

“那萬一引開的人被蟄到了,怎麽辦?”顏卞京看着他這兩個堂弟,總覺得不靠譜,“你們兩就沒做過好事,上次說是去河裏捉魚,差點淹死,怎麽快被溺死的感覺就忘記了?”

顏卞京一副大小孩的樣子,觑着兩個小鬼頭。

老大老二難得同心,道,“你怎麽就這麽不相信我們兩個呢。”

老大昂着頭道,“你這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老二接着道,“可不是,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耳相看。”說完也把頭高高的擡着,示意他們可不全是沒文化。

“二弟,是刮目相看。”老大看傻子般,鄙夷的糾正了他。

“是嗎?”老二抓着頭發,蹙着兩道比同年人更濃的眉,“都差不多啦。”随即道,“我去引開蜜蜂。”

他說着,就去找了個長木棍,打算戳下那蜂窩,守窩蜂受到驚吓,自然會來報複戳蜂窩的人;而他的大哥和顏哥就負責把蜂窩帶走,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那我做什麽?”絺奚問道。

“這種事,怎麽還用你動手,全包在我們身上。”老大老二拍着胸脯道。

絺奚有點放心不下,和他們站一起,給他們望風,一旦看見采蜜的蜂回來,就給他們發信號。

偷蜜行動開始!

老二從一人深的樹叢中拿出一根長長的樹枝,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那樹枝看起來很結實,樹枝的皮已經被削。

他兩手拎着長樹枝,輕聲走近,這時,他回頭對着三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似乎在說:看我做的多好,快表揚我吧。

老大瞥了嘴,露出不屑,宣布“求表揚”失敗。

老二輕哼了聲,扭過頭去,繼續他未完成的“豐功偉業”。

其餘三人雖只是站在那裏,倒也是全身繃緊了,做好了沖的準備。

只見老二:

用長木棍一戳,野蜂窩絲毫未動。

……

加大力度,再戳!

還是沒反應。

……

老二急了,心道,我還就不信這個邪,我掏了那麽多蜂窩,今天不信,奈何不了你!

随即,老二使勁一捅,好家夥,直接把那野蜂窩戳了大洞,棍的那一端滴着金黃色的濃稠的蜜汁,一股百花的香甜撲撲的朝着他們湧來。

老二舉着那根戳着巨大野蜂窩的棍子,愣愣的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辦了。

他呆呆的回過頭,道,“這次好像沒有守窩蜂,那就這樣拎回去?”他的眼裏充滿了不确定的眼神,不敢相信,就這麽容易!

飛跑呢?

搶蜂窩呢?

安全地集合呢?

……

他感覺他的足智多謀,還沒派上用場呢!

果然,那只能是想象呀!

他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看見他們三也是一臉難以置信,老二內心的開心滿足,突然如湧出泉水般的汩汩而出:哈,他們三這是被我聰明的頭腦,超前的預算能力,靈活的行動能力~深深打敗了,已經完全折服了!

“快跑啊,老二!”

正當老二還沉浸在自我陶醉、自我褒獎中,老大大呼一聲,扭頭便跑,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老二心想,這老大腦子出毛病了吧,随即,他聽到腦後巨大的嗡嗡聲,以及翅膀煽動的聲音。

“啊~”

老二自知不妙,大喊着四處亂竄;然而,不論他兩條腿跑的多快,他腦後的嗡嗡聲不絕。

他氣喘籲籲的扭了下頭,看着他們三正站一旁,木頭似的。

“你,你~們為,為~什麽不跑?”他吃力的斷斷續續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完。

老大結結巴巴的說道,“你拿着野蜂窩,野蜂不跟你,跟誰?”

老二反應過來,看了眼手中的長棍,大叫一聲,“我好蠢啊!”

老大無語,“你才知道啊。”随即老大淚奔了,老二将野蜂窩朝他臉上呼去。

“你個坑~”老大話還沒說完,那野蜂窩便以流暢的弧形,朝着他奔來。密密麻麻,遮住了天空原本的顏色。

老二聽見嗡嗡聲漸漸遠去,舒了一口氣,兩條似踩在風火輪上的腿也慢了下來。

他回頭望去,直接老大四處亂竄,差點撞在一顆大樹上,他心裏出了一口惡氣:誰讓你在那裏看戲的!

在老二以為自己已經脫離危險時,野蜂窩抛物線運動做到了終點,“啪嗒”一聲,打在了地上,也打碎了他的辛災樂禍。

一窩野蜂們震動着棕黑色的翅膀,它們的黃黑相間的圓鼓鼓的抖動着肥圓的尾部,圍着它們的家,垂頭哀悼,随即掉轉過頭。

不得不說,這些野蜂雖個頭不大,然此刻整齊的排列着,果真有了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的駭人氣勢。

野蜂們分成四路,氣勢洶洶的朝着他們四襲來,似乎在說:毀我家者,寧死,不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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