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男孩身子還發着燙, 軟趴趴朝溫以然的方向靠去, 連腳步也站不穩。
剛好是正午, 暖紅的陽光落下來，沒有人發現寧遠耳垂處悄悄爬起的一抹緋色。
原本他就是從床上爬起來的，當時只不過想着找藥吃，結果剛起床就看見網上鋪天蓋地溫以然的消息。
寧遠連藥都沒來得及吃, 又因為溫以然電話打不通，所以急匆匆往禦景逸品趕了過來，深怕她出了什麽事。
這會子松懈下來，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先覺得頭暈眼花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寧遠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臉上的溫度又高了幾分。
男孩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溫以然一怔，忙伸手将人扶住。
指尖觸及到的是男孩灼熱的體溫, 溫以然這才想起早上從醫院離開時寧遠的異樣。
男孩一手扶額，瞥見女孩焦急的神色時, 寧遠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剛想着得寸進尺繼續時，驀地聽見前頭傳來一聲輕笑。
“......這麽巧？”
陳言踱步過來，昏黃的光影落在他肩上，泛起了一圈淺淺的金光。
落在寧遠眼中卻只覺得格外刺眼。
男孩剛勾起的唇角慢慢平了下去。
溫以然沒看見的地方, 寧遠朝陳言輕飄飄掃去一個威脅的眼神，只可惜陳言完全不為所動。
像是沒看見他的暗示一般，陳言朝寧遠揚了揚唇角, 男人雙手插兜站在光影處，薄唇輕啓，慢吞吞道。
“我正好是醫生。”
寧遠：“......”
唇角的笑意又淡了一分，卻聽陳言繼續道：“寧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
“我介意。”
陳言話未說完寧遠抵在溫以然肩膀上的下巴已經離開，男孩站直了身子，寧遠委屈巴巴朝溫以然看去一眼，男孩眼角還泛着粉色。
只聽寧遠低聲道。
“以然，我不想去醫院。”
寧遠不喜歡醫院的事，溫以然從高中就知道了。
那天是一中校運會，寧遠因為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那時是她和班長将人送去醫院的。
腿部打了石膏，傷勢不輕，連醫生都勸寧遠再過幾天再出院。
然而好說歹說，寧遠都不肯在醫院留下，溫以然無法，只能打了電話給寧母。
原本以為對方還會勸幾句，結果寧母一聽見兒子不想留在醫院，當即借了輪椅将人接回家。
連勸都沒勸。
後來溫以然才知道，寧遠出生時因為是早産兒，三天兩頭因為身子骨弱往醫院跑，所以長大後對醫院避之不及。
......
見寧遠不想去醫院，溫以然也沒強求，和陳言道了一聲謝之後，就将人送回了公寓。
寧遠走得匆忙，連桌上的藥片還沒收拾。
溫以然燒了水，正想着将退燒藥送去房間的時候，卻發現男孩已經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着。
寧遠單手枕着腦袋，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眼下還有一圈明顯的青黛。
日光從落地窗照了進來，溫以然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将窗紗放下。
客廳陷入黑暗。
手上的溫水還有着熱度，溫以然正想将玻璃杯擱在茶幾上時，驀地卻看見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幾下。
是寧母打過來的。
電話已經響了幾遍，溫以然擡眸望去，卻見寧遠雙眸緊閉着，毫無清醒的痕跡。
女孩眨了眨眼，正猶豫着要不要将人喚醒時，卻見自己的手機亮了下。
進門時充了電，牆角有亮光出現。
溫以然小聲走過去，拔了充電線往陽臺走去。
話筒那邊卻是寧母的聲音。
“伯母，”怕吵醒到客廳的人，溫以然壓低了聲音，将寧遠生病的事解釋了一遍。
卻不想寧母先問的是她在網絡上的事。
“以然，你還好吧？”
“網上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那都是他們瞎寫的。”
寧母還在外邊，電話裏頭不時有汽車的喇叭聲出現，隐隐還有身邊人的說話聲出現。
聽見溫以然無恙，寧母又安慰了她幾句，這才說起自家兒子的事。
“小遠那邊就麻煩你了，等下他醒了再讓他打電話給我。”
溫以然應了下來，卻不想剛回到客廳，就看見原本躺着的人已經悠悠轉醒。
寧遠揉着眼睛，對上溫以然擔憂的目光後，他微彎了彎唇角，将桌上的藥片咽下。
“別擔心，我沒事。”
男孩扯了扯嘴角，想到剛才不小心聽見的電話，他狀似不經意道。
“剛剛......是我媽媽找的你嗎？”
溫以然點頭。
寧遠“哦”了一聲，視線卻還落在溫以然臉上，男孩小心翼翼道：“她......她沒說什麽吧？”
大概是有雲層飄過，客廳的光線又暗了幾分，男孩的面孔一半隐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一雙黑眸飄忽不定。
溫以然将寧母的話轉訴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等下你有空記得回電話，你媽媽很擔心你。”
寧遠颔首：“好。”
男孩睫毛輕動，借着喝水的動作掩去眼底的緊張：“就只說了這個嗎？”
溫以然：“嗯。”
見男孩一臉期盼地看着自己，溫以然偏頭想了想，最後還是道：“就只說了這些，其他的......好像沒什麽了。”
男孩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寧遠抿了抿薄唇，不語。
以為寧遠是身子不适，溫以然忙起身，不安道：“是不是還是頭暈？”
驀地想到什麽，忙拿過桌上的鑰匙：“差點忘了，我媽聽說你病了，剛熬了粥讓我送過來。我先回家一趟，你先睡一會，等會我......”
話音未落卻被寧遠打斷。
“我沒事的。”
女孩走到玄關處，聽見寧遠的話，溫以然狐疑地轉過身子，卻見寧遠定定地看着自己。
四目相對，最後還是寧遠先移開目光，男孩頰邊掠過一絲緋紅，寧遠掩唇輕咳了一聲。
“你先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話落人已經閃進卧室，溫以然不明所以地站在玄關處。
再次看見寧遠時，卻見男孩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溫以然神色一凜。
米白色的包裝外殼被男孩捏在手心，掌心隐隐有了薄汗出現。
寧遠踱步過來，目光閃躲了下，他将盒子遞了過去，佯裝鎮定道。
“本來是昨晚應該給你的，結果出了那樣的事。”
男孩垂首斂眸，原先打好的腹稿在此時忘得一幹二淨。
指尖的白色更甚，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這個......送給你。”
是他的新品——花焰。
米白色的外殼上是璀璨煙花，仔細看還能看見盒子下方一個小小的身影，是一只小狐貍。
所有的設計都是寧遠一人完成的。
他想送給她獨一無二的“花焰”。
焰火轉瞬即逝，鮮花也會凋零，但是香水不會。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只可惜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伸着的手還停在半空。
雲層已經飄了過去，客廳又亮堂了幾分，連帶着男孩的面孔也清晰起來。
男孩面色稍稍泛白，指尖顫抖了下。
果然下一刻，就聽見對面女孩低低一聲：“對不起。”
溫以然揚起頭，耳邊突然想起之前陸離的話。
“花焰”是寧遠調香生涯的第一瓶香水，用的香調都是花香調為主，肯定是送給女孩子的。
當時她還以為是玩笑話，沒放在心上。
女孩眼皮微掀，溫以然垂首，女孩眼睑低低下垂，握着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她緩緩開口道。
“我們之間......不太合适。”
“......為什麽？”男孩聲音喑啞。
手臂還倔強地停在半空，只是手指已經合攏，将手心處的小盒子緊緊包裹住。
指甲掐入手心。
他聲音極輕極輕，因為生病的關系，男孩聲音比往日更加沙啞。
唇角的笑意苦澀：“......是因為他嗎？”
“不是。”溫以然搖了搖頭，女孩目光平靜，“和其他人無關。”
她笑了下：“你很好，你以後也會有一個很好的前途。wonderland最新的銷售業績已經超出預期，市場反饋比預期還好，不管是調香還是做生意，你都是佼佼者。”
“可是寧遠，”女孩擡眼，她唇角微勾，溫以然輕聲道，“我什麽也沒有。”
渾渾噩噩過了兩年七百三十天，溫以然每一天都是在勉強自己過着，好多時候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徹夜未眠的時候，心髒一針一針的刺痛，意識被攪拌機攪得粉碎。
提線木偶一般，行屍走肉呆在這繁華人世間，麻木地坐在熱鬧街角，看着人來人往人間百态。
然而這一切都和她無關。
溫以然已經快忘了，活着......是什麽感覺。
可是寧遠不同。
房間陷入沉寂，眼角有酸痛的感覺出現，寧遠雙唇嗫嚅了下，最後還是什麽話也沒說。
良久，頭頂終于傳來男孩低沉沙啞的聲音，幾近乞求道。
“那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給我一點時間，先不要答應別人，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