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病
這謝群之前腳才跟沈憓在上海傳出緋聞消息來,沈惠子後腳就跟着劇組要去上海拍戲。北京遠郊的村子的景都拍得差不多了,按照約翰德的計劃,下一場就去江滬地帶走走。
他們劇組在上海周轉一日作為休息,緊接着就要馬不停蹄跟着趕往舟山群島附近的東山島。約翰德盯上了那邊的一個荒廢的小島,名作枸杞。聽上去是紅色的,那景卻是漫山遍野的綠。牆壁,土地,樹木。藤蔓順着往下爬動,綠色也跟着流淌。
在上海中轉休息這天,沈惠子這麽多年沒歸國,加之高強度工作,胃病又犯了。一到酒店就上吐下瀉,整個人疲軟無比,面色蒼白,還掉秤。她自打那天到了酒店,就還沒出過門。
這生病的陣仗把林小夢吓死了,眼淚嘩啦啦地掉。小女孩第一次接手藝人就碰上這麽個情況,又是自責又是愧疚,整天守着沈惠子的床邊照顧她,也跟着瘦了點。
林小夢以為沈惠子都這樣了,約翰德好歹有點人道精神,願意延遲離開上海的時間。哪知道當天晚上,約翰德就敲門來提醒她們收拾行李。
林小夢一邊落眼淚一邊生氣,推開門就是破口大罵,“你這個導演還有沒有點人性了!”
約翰德笑着挑了挑眉,歪頭說了兩個字,“沒有。”
他越過林小夢的肩膀掃了一眼房間,見看不到內部卧室也就作罷。
“明天下午兩點出發,到時候會有人來準時叫你們。”
“可是沈姐姐她生病了!”林小夢還在據理力争,這時候她想起什麽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她站都站不起來,又水土不服。就不能讓她在這多休息兩三天?”
約翰德瞥她,“她生病不在我的計劃內。”
“可是!”
“沒有可是。”約翰德擠出笑臉,維持了不到一秒,“除了她,這劇組還有別的人。大家都要工作,大家都有安排。如果因為她推遲,那麽後面整個進度都要推遲。租機器,租場地,人工費,勞務費,你知道這些推遲一天都要多少錢嗎?再說了,沒有照顧好她的身體是你這個經紀人的失職,不是我這個導演的問題。”
“再給你提醒一句,小女孩,別的導演可沒有我這麽好說話。注意你的态度。”
林小夢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說不清心裏什麽感受。一想到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沈惠子,她心就絞着痛。林小夢最後有氣無力地掙紮了一下,“她都這樣了,你還要她怎麽拍戲呀?那拍出來也……”也不好看啊。
“我可以的。”沈惠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撐着牆壁,面如死灰,擡手輕輕一拉,把林小夢帶到身後,“明天我們會準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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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德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他一走,沈惠子半邊身子都軟了。林小夢把她扶住,伸腳關了門。
“沈姐姐,你起來幹嘛呀。”林小夢焦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一會抓沈惠子的胳膊,一會要去踮腳摟她肩膀。
沈惠子靠着她,一手壓着腹部,往裏走。
“吃了止痛藥,估計一會就見效。晚上你再帶我去醫院打一針,明天應該能夠出發。”雖然她痛得魂都沒了半截,拉過肚子的人都知道個中滋味。可她除了生理性白臉外,表情一直都很自然,隐隐透出堅韌來。
“約翰德那個人,是不知道變通的。”沈惠子淺淺地笑了下,“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欠他的。小夢啊,你幫我收拾一下行李,藥也準備齊了。”
林小夢搗蒜式點頭,把沈惠子扶回床上休息去。
沈惠子一邊拽着枕頭往腹部壓以減輕痛感,一邊在心裏琢磨着工作的事。她要進娛樂圈可還真不是說着玩的,是應該去找個靠譜的生活助理了。她咬住了被子角,眼淚都疼出來了,腦子裏卻還在掙紮着想事情。
她是從百老彙最底層混出來的。亞洲演員在美國是不吃香的。她知道在這種圈子沒有半點名聲的感受。以後她要出了道,接了別的導演的戲,指不定給誰作配,再出這種事,也是要硬着頭皮扛的。
胡思亂想着,止痛藥的藥效上來,沒一會她就睡着了。
謝群之趕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小小的身影裹着被子蜷縮在床上,像個海螺,但是軟的。
她睡得很是不安詳,一直翻身,哼哼唧唧着。
林小夢在他背後站立難安,偷偷打着約翰德的小報告,“老板,他還不讓沈姐姐休息呢。要她明天繼續拍戲。我去看了一下通告單,後面可都是連軸轉呢。老板,你說這怎麽辦呢!他那個外國人,倒好,說自己是美利堅來的,半點人道主義都沒有!沈姐姐也是呢,還硬要吃了止痛藥撐住,值得什麽呀!”
“夠了。”謝群之見床上的人又翻了個身,把聲音壓低,“我知道了。”他示意林小夢小聲點,往前走了兩步,湊近了。沈惠子的被子随着翻身拉高了,露出了一截腿。謝群之撚着被子給她蓋上。
他站着那,看着她。
這個場景以前也有過,可不是胃病。早些時候,沈惠子痛經很嚴重。兩個人在她租下的房子以補習名義同居的那段時間,他見過一次她這樣。
不同的是,那時候她半點傷都要叫疼。別說來大姨媽了,光是拆外賣手指被一次性筷子的倒刺刮傷,血都沒出,就一個白色口子。她都能舉起手,湊到謝群之的面前喊疼。嬌滴滴的,就是個大小姐。
大姨媽來了更是學也不上了,每天都賴在床上等他伺候,一雙笑眼把他瞧着,稍微扯扯他的袖子就能把他吃得死死的。謝群之只好冷着臉去給她買東西,衛生巾得要液體的,暖寶寶要泰國皇家專用痛經貼。你能想象他這麽一個大小夥子在商店裏精心挑選這種東西嗎?為了她,他沒少被人盯着看。
現在怎麽就這樣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咬着牙去拍戲。
她怎麽就背着他偷偷長大了呢?
謝群之指尖微動,最終還是停在原處,握成拳又松開。
“小夢,把她看着點。”謝群之丢下一句話,往外走。
林小夢不明所以,“老板,你幹嘛去!”
“算賬。”
謝群之的兩個字,讓林小夢愣了會,又哦耶一聲跳起來。她立刻去看沈惠子,見她沒醒,松了口氣。不過那個什麽約不約得說的對,她現在是經紀人了,不是家裏的小公主了。有時候,也要學會說話和做事。她不可以給沈姐姐添麻煩的!
再說這邊,謝群之找上門來,着實讓約翰德驚訝。
他蹲在自己房間,黑黢黢的,燈也不開,就抱着電腦看前幾日的素材。一開門瞅着謝群之一張死人臉,吓得倒退了兩步。
“怎麽來了?”約翰德很是驚訝。
謝群之看了一眼廊道,下巴輕擡,“進去說?”
兩個人進屋,謝群之反賓為主,伸手碰了牆上的按鈕,開了燈。約翰德眯了眯眼睛,緩了下。
“沈惠子病了。”謝群之直入主題。
約翰德沒詫異他怎麽知道,光是那天在西餐廳,他就看出來了。謝群之跟沈惠子有那麽點東西。
“所以呢?”他明知故問。
謝群之解開一顆袖扣,垂首挽着,“所以,我希望你推遲她的戲份。”他擡頭看約翰德,沉黑的眼在燈下更深邃,“我看過你的劇本,也看了通告單。雖然後面幾天她的戲份很多,但是再接着就是別人的場次。作為導演,調整一下拍攝順序,很困難?”
約翰德并不是很想退讓,“當然不困難。”他笑了下,“但是我不想。那是很大一筆費用。與其調整那麽多人的工期,不如調整她一個人的。再說了,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嗎?你可能不知道,以她的性格,是硬着頭皮也要扛下去的。”
他這話說得很帶刺,句句都把謝群之往外推。
“錢不是問題。”謝群之很是沉得住氣。“至于她的性格。約翰德,你想怎麽當這個前夫我管不住。我想怎麽護我的人,是我的事。”他伸手拍了拍約翰德的肩膀,拂去不存在的灰塵,“這部劇,我的投資占一半以上。你再仔細想想。”
約翰德很久沒說話,忽然聳肩,笑着說,“好吧,聽你的。”他話鋒一轉,“你知道我們結過婚?”
謝群之看着他,一字不發,那眼神裏是對另一領域入侵者的攻擊欲。
“你調查過她。”約翰德一字一頓地說。
謝群之沒有否認。
自打沈惠子消失,沈家上報她消失,他坐鎮謝家開始,他沒有一天不在探尋她的存在。好在最後順着宋家主母羅知棋早些年的彙給國籍無名賬戶的錢查到了她的下落,她那時候已經在百老彙幹些雜活,演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色了。也是那個時候,已經跟約翰德結了婚。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動。等到消息傳來,他們離了婚,她卻又開始在百老彙蒸蒸日上了。他怕了。怕她變了,怕他也變了。
她的确是變了,卻變得更令他心痛。
羅知棋給他出的一招棋沒走錯,沈憓果然是能夠引她回來的那枚棋子。他精心埋下天羅地網,不是要她現在一蹶不振躺在床上,也不是要她帶病工作的。這點靠山,他如何給不起?
不過。
謝群之在心中暗罵。
除了他,沈惠子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不行。
那個約翰德是個什麽東西,兩個人夫妻一場,前妻都病成那樣了,居然還讓別人咬牙工作。
真是越長大,越眼瞎。
被眼瞎盯上的約翰德看着謝群之離開,瞅着那關上的門看了半天,忽然笑出聲。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