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家
聖丹斯國際電影節作為一次獨立電影的盛宴在美國是頗有名聲的, 影展很是熱鬧, 來了不少影視行業從業者。其中也有華國的人。獨立電影像是電影行業的某個奇妙地帶, 跟商業挂鈎, 又與藝術勾連, 即是個體的表達,又參雜了群體的印象。很複雜,也很迷人。
《陰翳之蝶》的首次展映被放在了晚上八點, 作為非開幕影片,《陰翳之蝶》憑借着亞洲女演員的噱頭收獲了不少關注。沈惠子混在人群中, 謝群之跟在她的身邊,兩個人排隊等待檢票入場。
這裏的天氣和北京截然不同。
沈惠子攏了攏衣服,謝群之沉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轉身沖着他笑了下。
快要到他們的時候,忽然有人走過來,很是小心地打量了沈惠子好幾次,忽然發問,“請問你以前是在百老彙表演話劇嗎?”
沈惠子愣了下, 謝群之替她回答,“她是。”
那個女孩染着藍色的長發, 妝畫得很濃豔, 笑起來的時候卻有幾分可愛。她很開心地說,“太好了。我就是聽說這部電影是你主演的才買票前來觀看。”藍發女孩絮絮叨叨,“之前我就很喜歡你表演的話劇版《消失的愛人》,想再看的時候聽說你已經不演話劇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次看到你。請問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沈惠子一時有些茫然, 她看了看女孩,她的手上沒有拿紙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她有些無措。謝群之從衣兜裏抽出那只慣用來簽文件的銀色鋼筆,取下筆帽,把筆遞給沈惠子。那女孩也配合地将手裏的還未檢票的電影票遞給沈惠子。
“簽在這裏就好。”女孩指了指那那張電影票,像是這麽說。
票上是以她為背景的海報,沈惠子在那裏簽下了她的名字。
女孩看着上面的shenhuizi幾個字母,愣了下。
沈惠子說,“這是我真正的名字。”
檢票員在用英文說可以檢票了,女孩跟他們說再見,跑到後面去排隊。沈惠子跟着謝群之進了場。
謝群之問她,Erinyes這個名字不用了嗎?
沈惠子看了眼被他拉住的手,搖了搖頭。
再等了将近快二十分鐘,《陰翳之蝶》終于開始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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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場之中,顯現出了一排字幕。
“謹以此片獻給我人生中的野玫瑰。”
全片的第一個場景跳出來,沈惠子腦海中關于那段時光的記憶就清晰明了了。她站在懸崖的邊上,身後是緩慢又壓抑拍打着陸地的海浪。她背對着鏡頭站着,好像有人呼喚了她的名字,她終于回過頭來,沖着鏡頭輕笑,眉眼裏都是釋然。再一轉,鏡頭已經回到了她穿校服的樣子。這是在華國拍的鏡頭,幾個月之前。
沈惠子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麽。
随着電影的繼續播放,她一下就明了了。
約翰德在以他的方式,解讀她的人生。
那些曾經讓她感到奇怪的戲份終于以莫名其妙的方式鏈接在了一起。天臺,跳樓,大海,沉溺,新生,舞蹈。所有過往都湧來,沈惠子坐在電影院的觀衆席上,看着鏡頭之中所上演的她的人生。她一時默然,謝群之也沒有說話。
影片的結局還是最初的鏡頭,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回頭,縱身跳了下去。
整個影廳的燈轟然亮起,對上謝群之清明的眼,沈惠子才發覺自己已經驚了一身冷汗。身後傳來了觀衆們的相關讨論,有人說看不懂,有人說故事根本沒講清楚,有人說從鏡頭裏感覺出了愛。映後的主創交流正在籌備,有椅子被搬上來。沈惠子想等一個人的出現,可是從頭到尾來,都沒見到他的身影。
有一個沈惠子從來沒見過的人走上來,自稱是編劇,開始講解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可他說的都是假的,那跟沈惠子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
沈惠子皺了眉,正想和謝群之說些什麽,就聽見他嘆了口氣。
“怎麽了?”
謝群之看着沈惠子,說,“他不會來了。”
沈惠子一下就清楚了。
“你早就知道這部片子?”
謝群之點了點頭。
他很早就收到了來自約翰德的消息,說他在籌備這樣的一部電影,并且請求他不要告訴沈惠子。他們談了很多,關于男人之間的對話。約翰德彼時身體已經很不好,他笑起來的時候沒了以前的吊兒郎當。他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現在把沈惠子送回故土,不過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再守護不屬于他的玫瑰。
他自己被困在病房的玻璃罩裏。
約翰德告訴謝群之,關于沈惠子的過去都是他從心理醫生那裏得知的。當然是非法手段,他竟然錄下了沈惠子每一次和心理醫生見面的對話。他把那些對話反反複複聽,拼湊她的過去。
我對她一見鐘情。約翰德告訴謝群之。可是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會屬于我的。
人總是會有這種預感,奇怪的預感。
約翰德笑着說,他想送給她最後一份禮物,或者算不上禮物。他只是看沈惠子在她的人生裏打轉太久,陷進了迷霧之中,想換個方式幫她走出來。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人生,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沈惠子聽他講完這些,沉默了半天,問,“那他現在在哪裏?”
謝群之搖了搖頭。
沈惠子說,“你沒和他見過面?”
謝群之答,“只是電話聯系。”
沈惠子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很無所謂地調侃,“他這個人總是滿嘴謊言。可能現在他一點事都沒有吧。”
“嗯。”謝群之看着她的側顏,慢悠悠問了一句,“你喜歡這個電影嗎?”
沈惠子搖頭。
“今天晚上吃什麽?”她換了話題。
“別的電影不看了嗎?”他們還買了別的票。
“不想看了。”沈惠子輕聲說,“想回家了。”
“那我們回家。”
三個小時後,沈惠子和謝群之站在了一棟別墅前。
“你沒告訴我你在美國也有房子。”她有點驚訝。
謝群之笑了下,“但它一直知道自己有位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