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限循環（四）

「……請救救我。」

那是和少女的表現截然相反的心聲。

尤尼愣住了，然而，就在她愣神的這短短幾秒間，意想不到的事卻發生了。

“噗——”

刀刃刺入肉-體的聲音傳來，尤尼大雙眼看着前方，那個突然出現并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似曾相識的驚懼感一瞬間侵襲她的神經。

“……枝……子？！”

一切進行的太快，尤尼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只看到有大片的血不斷滴落，在枝子的腳下彙聚成一灘血泊。随着又一聲刀刃拔出的聲音傳來，枝子的身體一抖，人便失力倒了下來。

直到這時，思緒方才回轉。尤尼想也沒想，趕緊伸手接住枝子。

她的力氣并不足以支撐住一個成年人，所以她只能半抱着枝子，在盡量減緩後傾趨勢的同時，跪坐到地上，讓昏迷的枝子躺在她的腿上。

枝子被刺中的是左肋下。确定不是致命傷後，尤尼小小松了口氣，然後冷靜地開始尋找能夠給她包紮傷口的東西。

然而，她的身上并沒有可以拿來當繃帶用的東西。眉心一蹙，尤尼低頭掃視了一圈，迅速做出決定。

她用力撕開裙子的下擺，沿着裙邊撕下一條勉強能用來包紮的長布。幸好這個世界的她穿的是一條長裙，布料也不是特別結實，所以她能夠相對輕松地撕開衣服，卻不用擔心走光。

暫時将枝子傷口的血止住，這之後，尤尼才擡起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柚杏，說：

“……是貝尼托命令你來殺我的，但是，你并不想這麽做，對嗎？”

握刀的手一顫，染血的匕首就“哐當——”一聲掉落到了地上。柚杏垂下頭，雙拳死死攥緊，卻半天也沒有說一句話。

正如尤尼說的那樣，柚杏确實不想殺她。

因為在實驗中被賦予了強大的異能力，所以被要求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尤尼。然而，所謂的「強大」也不過是能夠構築相應的「規則」，以自身性命為代價，殺死被拉入這個世界的一個人罷了。

——「那不是很好嗎？」

——「反正左右都要死，不如死的有些許用處。也不枉你幸運地在這場實驗中活了下來，還得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力量。」

在給她下達命令的時候，負責管理實驗體的家族幹部是這麽轉述他們BOSS的話的。

那個時候，她只覺得渾身冰冷，比當初剛得知人體實驗真相的時候還要冷。她滿腦子都在回蕩「為什麽」三個字，本以為熬過這一切至少能活下去了，卻沒想到等待她的會是這樣的命運。

她怨恨過尤尼，怨恨過中也，怨恨他們的離開……但她更怨恨艾斯托拉涅歐。

所以，在将尤尼三人拉入自己的世界中時，她擅自改變了「規則」。

“……你說的對，我确實不想殺你。”

柚杏擡起頭，表情平靜地看向尤尼。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如果想要離開這裏，你就必須殺了我。如果不殺了我，你們就永遠無法離開這裏，那麽你懷中的這個人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被自己特意隔離開的宮田枝子會突然出現，但是柚杏覺得這樣的發展也不錯。

這樣，尤尼就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是像兩年前一樣，眼睜睜地看着摯友死在面前？還是為了救她，選擇讓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

柚杏忍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雙澄澈的墨綠眼眸被糾結和痛苦占據，看到那個明明曾經和自己一樣身處泥淖，卻依然純白如天使的少女，被鮮血和死亡玷污。

“……我不會殺你。”

柚杏的笑容僵住了。

“……我也不會讓枝子死在這裏。”

她的眼睛緩緩張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說出這些話的尤尼。

“……選項并非只有兩個，因為——我會創造出第三個選擇。”

尤尼的話音剛落，柚杏就看到本該消失的王之力從她身上一點點湧現，而且還在不斷加強。作為此地的主人，柚杏能明顯感覺到，在尤尼王之力的影響下，整個世界開始變得不穩定。

“嘩——”

随着一聲輕響，世界如鏡子一般，應聲而碎。周圍的一切都被黑色取代，整個空間只剩下柚杏、尤尼，還有躺在尤尼懷裏的枝子。

站在以黑色為背景的空間中，柚杏穩住因空間動蕩差點摔倒的身體，然後看向還在釋放力量的尤尼，搖頭說：

“沒用的……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取回本該消失的力量，但你也看到了，這個空間就是我的異能力本身，只要不殺死我，你就不可能——”

整個空間突然劇烈一顫，柚杏腳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剩下的話自然也就沒說出口。

“你……”

她撐着手臂坐起身，震驚地看向尤尼，眼前所見的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即使從未接觸過王權者，柚杏也知曉很多有關王權者的信息，這全靠艾斯托拉涅歐的情報和知識灌輸。很明顯，現在尤尼使用的力量已經快要超出情報中所寫的臨界值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發生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

“你……你瘋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真的會死嗎？

沒有人比尤尼自己更清楚。

她記得，在成為無色之王後，對石板和王權者體系研究最深入的白銀之王曾經說過，她是從未出現過的特例。

不只是因為丢失的記憶碎片對她王權者身份的影響，更因為她自身的包容性，使得她被賦予的力量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王」。甚至因此，一直過分活躍的石板也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穩定狀态。

——「威茲曼偏差值的計算，王權者力量的臨界值……過去任何的研究結論都不适用于你。」

——「也許你的臨界值遠遠大于我們，也許……臨界值還是不變，而你不得不承受比我們更大的壓力。」

那個時候，聽完白銀之王的結論，尤尼最終選擇了壓制力量。于是，除了成王之時，在這兩年的時間內，無色之王的劍再未出現于天空中，她也逐漸習慣了這份力量帶來的重擔。

時至今日，當解開由自己親手扣上的枷鎖，一切卻比預想的還要簡單輕松。

不會猶豫，不會迷茫。因為不想悲劇重演，因為想要保護重要的人，所以她要用這個力量去創造第三種可能，而她也會盡全力去控制這個力量。

——「我不會讓她的劍墜落。我也不會讓她死。」

耳邊響起了那日在青王的領地，中也君說的話，不知為何，尤尼突然覺得特別心安。她的右手不自覺扣緊手心，放在心口處。她想，不管如何，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也許是白銀之王的第一條猜測應驗了，也許是石板回應了少女的願望，也許是天生的才能和內心的強大使之成為必然……被釋放的力量在經歷最初的活躍後，很快就在尤尼的控制下變得平靜下來。

透明的無色之力充斥整片空間，甚至穿透異能力的阻隔，在現實世界形成了一片無色聖域。在這片聖域的正中心，無色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如光影般浮現，靜靜懸于高空中。

天空中的異象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但真正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人卻很少。

橫濱最高的建築物，港口黑手黨大樓頂層，森鷗外正負手站在落地窗前。他自然也看到了遠處天空中出現的巨大長劍。眼中閃過驚訝的情緒，但很快就被了然的笑意取代，他轉身坐回到單人沙發上，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挑選這周末和他家愛麗絲醬“約會”的甜品店。

另一邊，基裏奧內羅的駐地內，織田作正在協助家族總部派來的研究員進行有關附身彈的研究。這時，他突然感覺到，鎖骨下的無色印記開始微微發熱。預感尤尼那邊可能出了什麽狀況，織田和研究的負責人說了聲，就循着印記的指引，趕去了那邊。

遠在鎮目町的其他三位王權者同樣感覺到了無色之王的力量變化，他們不約而同看向了橫濱方向的天空。

Scepter 4大樓內，青王只看了眼便收回目光，他神色如常地推了下眼鏡，繼續工作。葦中學園，白銀之王松了口氣，笑着說了一句“幸好正确的是第一個猜測”。

街邊，年僅十四歲的赤王栉名安娜停下腳步，她垂眸似乎在認真思考着什麽。那雙淡紫偏紅的眼眸裏，閃爍着遠超她年齡該有的沉靜和理智。

過了一會兒，安娜重新擡起頭，她伸手拉了拉身旁墨鏡男人的衣擺，輕聲說：“出雲，我想去橫濱。”

“嗯？是因為無色之王嗎？”

女孩小小地搖了搖頭，她指着街邊一個甜品主題的廣告，說：“都是紅色的限定甜品，在橫濱，想吃。”

外面發生的事，身處異空間內的尤尼并不知道。此時，她正在全神貫注地釋放和控制屬于無色之王的力量，試圖破開這個困住他們的地方。

就在這時，漆黑的邊界突然被什麽東西撕裂。這股未知的力量比尤尼的王之力破壞力更強，幾乎在瞬間就将這個空間弄得支離破碎。

周圍開始劇烈動蕩起來，處于中心的三個少女腳下一空，她們便在重力的作用下，速度極快地向下墜落而去。

意外來的太快，尤尼不得不将注意力分出一些。她抓住枝子不讓她離開自己太遠，然後擡眼看向頭頂之上，空間裂縫最大的那處，有一個紅色的人影正向這裏沖來。

“……中也君？”

失去自我意識的人并不能回應尤尼，他只是本能地在手心生成一個個黑紅色的球狀物體，然後随意地丢向各處，大肆破壞可以破壞的東西，包括這片空間。

待到中也靠近，尤尼才發現他的雙眼已經失焦，露在外面的臉部和手腕都被詭異的花紋覆蓋，嘴角和眼睛甚至開始有鮮血溢出。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态下的中也，但尤尼很清楚發生了什麽。

她連忙伸出手，捉住中也的手腕，同時将無色之王「否定」的力量作用于他身上。

尤尼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力量對中也會有幫助。如果中也是在她開啓聖域前使用「污濁」的，或者他使用「污濁」的時候并不處于她的聖域中，那麽尤尼就無法将他的狀态「否定」到使用前。

內心忐忑又緊張，控制力量的手就更加穩了。

當看到詭異的花紋從中也身上消失，他也不再流血，意識也恢複正常了，尤尼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眼角隐隐有水光閃爍，她松開抓着中也的手，卻并沒有将手收回，而是在青年怔愣的表情中，伸手繞過他的脖頸，微微用力将人圈進懷裏。

“……太好了……中也君你恢複正常了！”

作者有話要說： 1. 枝子的出現不是意外，貝尼托已經知道柚杏在背後搞小動作了。

2. 甜品是個小彩蛋，和之後的劇情有關。

3. 最後的擁抱是個埋胸的姿勢。基友表示尤尼的奶奶和媽媽身材都不錯，尤尼應該也是。

—— ——

明天就是七夕啦！除了正文，應該還會掉落一章番外，所以——我這麽努力的話，可以擁有很多評論、收藏和作收嗎？（期待地搓手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