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京(一)
三天之後,我跟着師父踏上了回京的道路,沒有來得及和耶律文章說一聲再見還是很遺憾的,除了遺憾之外就沒有別的情感了。
不是我沒有那種小女兒家的情懷,實在是我顧不上,不知道那個沒品的使臣選的那條路,這麽颠簸,讓我每天昏昏沉沉的,根本沒有能力去想東想西。
借道北漠皇帝的都城澤城的時候,那股憋在胸間的郁氣連同本來就吃得不多的食物被我一股腦吐了出來,師父走到我面前不動聲色地遮住我的視線:“回馬車上去吧!”
“師父,沒有人護着就會變成她那樣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胃裏翻江倒海,然而早就沒有什麽東西可吐了。
澤城高高的城門上挂着前陣子還鮮活多姿的苗疆公主任倩的屍體,衣衫不整,血跡斑斑,若不是她身上那條被烏黑血跡浸染的粉色紗裙和腳踝處的銀環是我記得的,我幾乎不敢确定。
“先回馬車,乖。”
我忍住反胃,剛走了幾步,突然覺得不對,回頭仰頭看去,就看到耶律文章一身灰色站在城牆上面,看不清晰表情,天灰蒙蒙的,我無端覺得那個身影有點孤寂冷清。
肩頭被攬住,我回過神,跟着師父繼續往馬車走去,卻又發現馬車前面等着的人赫然是去而複返的趙子恒。
好嘛!一個個都是挑着時候來刺激我,我已經提不起精神給趙子恒一個微笑了,只把頭埋進師父懷裏:“師父~跟我一起上馬車。”
頭頂傳來嘆息聲,然後再次被抱起,我駕輕就熟地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将腦袋埋進桃花香裏,腦袋放空,沉沉睡去。
此處為分界線——
“不要離開我!”
尖叫着哭着醒來,身上滿是黏膩的汗水,就感覺到背上有節奏的安撫,我心一松,偎進師父懷裏,才發現已經不是在馬車上了,不好意思地問道:“什麽時候停的車?”
“有一陣子了,你睡就睡了一整天。”
“啊哈?”
“暈車為什麽不跟為師說?”
“我以為我能忍住的。”
“那你怎麽不接着忍?!”
“啊?”我愣住,師父是在生氣?
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還是很快認錯:“……我錯了。”
“哦?哪裏錯了?”師父将我放開,站了起來,冷冷地站在床前,像是對我撒謊的懲罰。
“嗯……我不該忍,該直接吐在車裏?”
“……”氣壓驟降,我能感覺到師父的怒氣,只好把臉轉開,去盯着床單上暗色的花紋。
“你覺得為師為什麽要跟你一塊入京?”
“……”
“難不成是因為那個所謂的手谕?!”
“……”
“趙瑾華,你到底在怕什麽?每日恍恍惚惚的,已經有我在了,你還在怕什麽?”
面對這樣的質問,我心裏苦澀,終于再次哭出聲:“我怕!我就是怕!我就是怕你像現在這樣不再叫我瑾兒,而是叫我趙瑾華!我怕你像母後他們一樣說走就走,像父皇那樣說殺就殺,像耶律文章那樣說利用就利用,或者像青檸那樣說死就死了。我沒有了他們我還有你,可是如果我沒有了你我要怎麽辦?!”
“我根本不怕和任何人對上,我也不怕宮裏的陰謀詭計,那有什麽可怕的?!只是一群不重要的人想盡辦法為難你而已。可是,我怕失去你,失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我情願不要這個公主的身份,我只要你,還有福伯他們,我們好好的在北漠待一輩子。”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更何況我現在有了一個可能會失去你的情況,我能怎麽辦?我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擔心,會好起來的!去他娘的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為什麽過程偏偏要這麽難受?!”
“什麽情況?”冷不丁的問題打斷了我的哭聲,我愣住,看見師父深邃冷清的目光,不自然地偏過頭。
“我在問你,什麽情況會讓你覺得會失去我?”
我咬咬嘴唇,沒能說出口。
“趙瑾華,你長能耐了?!”
“師父之前不是還認錯了人,将別人當做我帶在身邊,萬一又出現了那麽一個人,跟我很像,比我聽話,你又會不要我了。”我心虛地偏過頭。
“跟你很像,我就會帶在身邊?你是不是将自己看的太重了?”
這句話戳中我的心髒,我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鹹鹹的味道流進嘴裏,有點發苦的甜膩。在師父面前,我永遠是那麽懦弱無力,只要他一句話,就能随時讓我歡喜,讓我憂愁,我有點恍惚地想起我們第一次遇見,他在街頭馬車底下救下我的那時候,我就已經親手将他捧到了自己夠不到的高度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不重。”我語無倫次地說着,只想讓面前那個冰冷的眸子重新暖起來,我不要他那樣看我,讓我那麽絕望而悲傷。
眼前模糊,臉卻突然被捏住,我凝神去看,師父的眼睛又帶了幾分溫度,語氣卻仍然冷清:“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的因素?耶律文章對你說了些什麽?還是你也懷疑我是為了大齊朝的爛攤子才找上你?”
我驚恐地搖頭:“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問題。”
“什麽問題,瑾兒,乖,告訴為師好不好?”師父緩和下來語調,循循善誘道。
我癡癡地看着面具掩蓋下依然好看的眼睛,只是這麽一雙眼睛,就已經讓我難以自拔了,我要怎麽辦呢?我能怎麽辦呢?
鬼使神差地,我擡起手去回捏他的下巴,他一僵,沒有動。我感到手下的皮膚溫軟,不由自主地沿着唇邊順着下巴的線條向上,拂過他耳側的時候,手卻突然被抓住:“這是你害怕的原因?因為面具?”
我默然不語,他卻似松了口氣般笑了:“為師還以為是什麽事情。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平日裏習慣帶着面具了,摘了會有很多麻煩。不過,如果瑾兒要看,為師現在就取下來。”
他一只骨節分明的好看的過分的手指擡起就向耳邊掠去,我卻突然擡手抓住了那只手:“不是那個原因。”
“嗯?”
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望着那輕抿的薄唇,腦袋一熱,就捧着他的臉将自己的唇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