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二）
咚咚咚。
徐铉站在門外，輕聲敲門。“霍先生, 小姐的準備事宜, 我拿來給您過目。”
裏頭傳來一道年輕冷淡的聲音, “進來。”
徐铉走進去, 把手裏的文件夾放在桌上, 屏聲息氣，安靜的垂手，微微彎腰站在一旁。
書房的窗簾都拉着，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
霍家現任的家主霍钊, 正坐在書桌後,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翻開文件，
有幾縷白發從他的額頭上垂下，如果有人看到定然會驚訝——明明還是年輕人的面容, 一頭黑發卻花白斑駁。
所謂的一夜白頭, 不是不存在的。
徐铉只是偷偷瞥過一眼，心裏就酸澀起來, 眼圈也有點難以自制的發紅。
不知道怎麽回事, 一向身體尚可的林小姐居然在霍钊少爺當上家主那天，心髒病發作逝世了。
徐铉想, 他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那一天。
得知少爺和小姐都在書房，他去廚房安排人做了宵夜，打算端過去給兩個人品嘗，廚房新學了雪梨桂花糕，味道還不錯。
端着盤子上了二樓, 徐铉敲門，裏頭卻沒人應聲。
他一時間沒有動靜，安靜的站在門口等着。過了一會兒，才看見面前的門被人從裏頭打開。
他擡頭看過去，卻看見霍钊少爺從裏頭走出來，懷裏還抱着林小姐。
徐铉一開始甚至以為是林小姐睡着了，但是他很快發現不是這樣的。
難以形容他那一刻看見的霍钊是什麽樣子。眼神陰郁，周身的氣場凝固到窒息。就連他曾經跟随霍钊少爺的時候，也沒有見過霍钊少爺這麽深刻的陰霾和冷意。
下一刻，看清楚霍钊懷裏少女的狀态，徐铉手裏的托盤砰然落地。
茶壺滾落，熱騰騰的茶水潑灑到霍钊的鞋上，糕點也碎了一地。
霍钊卻像是沒有痛覺似的，徑直從徐铉身邊走過，只是淡淡道，“我要陪她一晚，不許任何人進來。”
徐铉抖着手，眼神有震驚也有惶恐，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朝少爺應是。
那天晚上，霍钊少爺在林小姐生前住過的房間裏呆了一夜，徐铉則是很快的清理好狼藉，安排好下人，站在房門外枯等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晨，霍钊才從裏面出來。
徐铉憂心的轉過頭，還沒說出話，卻被眼前的霍钊驚呆了——他從沒見過這種情況。整個人疲憊不堪，頭發都白了不少的霍钊少爺。
只是霍钊少爺卻像是無所謂似的，輕描淡寫的彈了彈衣袖。
“徐铉，去準備早餐，一會兒處理一下念念的事情。”他這麽說道，語氣平靜。
徐铉回過神，仍舊屏聲站着，等着霍钊看完文件。
屋子裏的溫度很低。在這樣的深冬，甚至是有些冷。
但是看看角落裏那座形狀古樸精致的冰棺，就可想見這屋子裏是什麽情況。
和大多數情況不同的是，冰棺被放在沙發上。被承重力良好的沙發承載着。
黑發少女躺在裏面，仿若睡着了似的。只看那張嬌嫩美豔的面容，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人已經逝去。
霍钊仔細的翻閱過，又添了幾處需要改動的地方，才放下筆。
“就這麽辦，到來的賓客都通知到，安排好。”霍钊淡淡道，“念念不喜歡麻煩，注意點，別讓不該來的人混進來。”
“準備的東西都按我選擇的來，她喜歡的都寄給她，這些東西都準備好。”
徐铉注意得到，霍钊少爺不怎麽喜歡用“逝去”類似的字眼。
他的态度，就像是林念小姐活在另一個世界似的。他準備的東西，要燒的很多東西，都是給林念小姐寄過去的而已。
林念小姐的葬禮很簡單。
畢竟沒什麽人，霍钊少爺把控嚴格，除了少部分林小姐的朋友，大部分人都被拒之門外。
霍钊少爺也沒有采用白色和黑色，而是通用了灰色。
按照一般的葬禮來說，這是不合時宜的，通用的是白黑，霍钊少爺卻堅持所有東西都是灰色，墓碑的形狀也不像是墓碑，裝飾的很漂亮，至于照片，更是選擇了一張彩色照片。
其他人，包括墓園的負責人，怎麽勸說都沒用。
“她沒有去世。”徐铉陪在一邊，只能聽見霍钊少爺，現在是霍先生了，平靜冷漠的聲音、
黑色長衫的青年轉着手裏的玉扳指，眉目清冷沉郁。
“按照我的要求來做，不要管別的。”他冷冷的說，“她沒去世，你們是想着咒她嗎？”
“可是，可是這樣總是不合适，”墓園負責人結結巴巴的說，“霍先生，那個，我體諒你的心情，也請你明白，對于林小姐的逝世我們深表遺憾...”
在徐铉來得及阻止前，墓園負責人已經把話都說出口了。
半晌無聲。
霍钊突兀的冷笑一聲，黑眸滿是冷漠，又帶着幾分憐憫。
“你該慶幸，我答應過人，你還能保住你的這條命。”
他漫不經心的說道，“看起來是我剛上任，諸位對我的脾氣還不怎麽摸得透？”
墓園負責人終于不敢吭聲。霍钊登上霍家家主的位置雖說不困難，中間也不是沒有過血腥殘忍。只是他表面上不怎麽表現出來。
“不過你說得對。”霍钊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什麽，“念念待在墓園是不合适。”
“還是呆在林宅吧。”他自顧自的下了決定，沒注意旁邊人驚愕的神色。
這樣，冰棺安置的地點就放在了林宅。
中途溫情月，以及林西程還有別人都來過幾次。徐铉能看見溫情月是冷着臉，神色陰沉的過來的，那種氣場和霍先生比起來也不承讓。
霍钊卻說沒關系，讓徐铉帶着她來到霍宅二樓的書房。
也不知道兩個人交談過什麽，總之，過了一個下午，溫小姐再度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很平靜。
徐铉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是，也能理解一些。
林小姐突然去世，最難過的只有霍钊先生。看到霍钊現在的模樣，很難有人能夠再說出什麽苛責的話。
距離林小姐葬禮過後一年。
霍钊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霍家，甚至是S市第一家主。徐铉也是他的心腹管家。
霍钊再也沒提過林念，只是每年的各個節日，包括祭日，都會去看看。
這中間也不是沒有人想接近他。徐铉就知道，林家小姐，林程珠，曾經有兩三次都來找過霍钊，還巧遇了不少次。
許莉玥也經常往霍宅跑，言辭間滿是對霍先生的親昵。
徐铉冷眼看着，霍先生終于被惹煩了。
也不知道霍先生怎麽操作的，徐铉作為生活管家不怎麽清楚這方面，只知道林家和許家都受了重創，兩家人都不得不領着兩位小姐來給霍钊道歉。
霍钊沒有接受，他甚至人都沒有見。
商場如戰場，沒過多久，許林兩家都是元氣大傷，聽聞許莉玥，和林程珠也都被送出國。
殺雞儆猴，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前赴後繼往霍先生身上撲的人總算少了許多。
林小姐不在的第三年。
徐铉發現霍钊少爺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詢問他，霍钊少爺卻說沒什麽。
不過，徐铉雖然一開始很緊張，慢慢也發現了，霍钊少爺整個人都在變化。
無論是氣場，為人，還是細微之處。霍钊少爺每天都有很細微的改變。但是這也有好的方面，徐铉看得出，霍钊少爺身上一天天多了人氣。
林小姐不在的第十年，祭日。
三十四歲的霍钊來到林宅，站在冰棺前。他這段時間似乎又感悟到什麽，整個人氣質越發沉穩，冷漠。
只是在看着墓碑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柔和許多。
“千千萬萬次輪回...完成任務的居然是你。”霍钊似乎輕笑一聲，有點感嘆的說道，“那麽多人，居然只有你能夠拯救我。”
徐铉沒能明白霍钊少爺話裏的意思。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霍钊轉向他，唇邊難得噙着笑意。
“徐管家，你跟随我這些年，有些事情，我覺得你可以知道。”
于是，徐铉就知道了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原來是這樣嗎。”徐铉無奈的笑笑，“原來是這樣。”
對于自己存在的虛拟世界，徐铉還算接受良好。他畢竟已到知天命的年齡，又跟着霍钊大風大浪這麽多年，不至于。
“那麽，霍钊少爺，您什麽時候走？”
既然說到這裏，徐铉也知道，霍钊要走。他留在這個世界十年，還不知道林小姐那邊怎麽樣。
“沒關系，我大概漸漸摸透了中間的規則。”霍钊輕聲道，“很快就能離開了。”
得知了世界的原理，擁有了除了自己之外，千萬輪回的記憶。控制時間流速，出去，簡直輕松許多。
非常讓他意外的是，千萬次輪回，只有這麽一個人，做到這一點，終止無盡的輪回。
想想也讓人覺得相當不能理解呢。
“那麽，善後的工作就由我來吧。”徐铉微笑道。
他是最合格的管家，也理所當然的為霍钊鋪路。主人走了，管家當然要把其餘的事情處理的幹幹淨淨。
“祝霍钊少爺能盡早找到林小姐，另一個世界的我，大概能看到這一幕吧。”
“嗯，會的。”
Z市。
徐铉在保镖的包圍下，看見那個抱着膝蓋，哭的全身都在發抖的少女，湧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推了推眼鏡，走上前，伸出手，遞出手帕給她。
“林小姐，稍微休息一會兒吧，”他溫聲建議道，“有空的話，可以跟我走一趟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于輪回OR系統的課題，在這裏不說啦，各種猜測都可以=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