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祁衍安近來總會去陶窯,一去便是三五天不見人影。

一番雲雨後,臉上的紅潮尚未褪去,祁朔就趴在祁衍安肩頭好奇地問:“少爺,燒陶有意思嗎?”

祁衍安低下頭咬住他的嘴吮吸了一會兒,祁朔也乖巧地揚起腦袋卷舌回應。祁朔輕喘時,祁衍安在祁朔的鼻尖親昵地啄了一下:“等燒出來一個像樣的了,第一個就給你瞧。”

祁朔抿着嘴拼命點頭。

祁衍安笑着去揉祁朔的腦袋,手松開時,祁朔卻捉住了祁衍安的手,把祁衍安的手放在鼻下嗅聞。

“少爺的手上好像有泥土的味道。”

“泥垢難洗淨,我之前可是洗了許久,”祁衍安道,“怕是味道不怎麽好。”

祁朔看着祁衍安,眼中仿佛有星子在閃爍。他細細地吻遍祁衍安的手指掌心,就像是在用行動說,他喜歡少爺的味道。

再度被壓在身下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了,夜還很長。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仿佛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日光燦爛,雨露綿長。

直到去許府送玉簪的那一天。該償還的日子來的總是那麽猝不及防。

祁朔立在許府門前許久,終于深吸一口氣,揚起手來叩門。

這地方叫他懼怕,仿佛是在提醒他,他現在所有與祁衍安的親昵溫存都是從這裏偷來的。那些東西是不屬于他的,他再怎麽奮力去抓,也抓不住。

要不是祁夫人讓他來送玉簪,他就算是繞遠路,也是不肯離近許府半步的。

祁朔進了門,四方的院陰霾的天,讓他不自覺地感到了壓抑,正如同從天頂重重壓下來的烏雲,直叫人氣悶,難以喘息。

把夫人交代的事情辦好,就可以回去了。他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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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朔!”

祁朔回頭一看,是許家小姐身邊的蓮兒。祁朔走上前去,把玉簪雙手遞給了她。

“夫人命我把這支玉簪交給許夫人。”

蓮兒接下玉簪,滿臉的喜悅,笑容收不住。見祁朔說完就要走,蓮兒忙喊住他。

“這天真是說不準,說晴就晴,說雨就雨的,可是惱人得很呢!這說着就要下雨了,我去給你拿蓑衣,別叫你走到路上還被淋濕了。”

祁朔歸心似箭,婉言謝絕:“多謝,但是……還是不用了。一時半會怕是還下不起來呢。”

“何必這麽客套呢,”蓮兒掩嘴笑,“反正我們兩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祁朔常常聽人這麽講。他就像是一個賊,偷了不屬于他的東西。再怎麽竊喜,也總有一天是要償還的。即便是常聽的話,可心裏也那麽不是滋味。臉上雖然挂不住了,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拜托你轉交了,我……這就回去了。”說完這句,祁朔匆匆就要走。

“你難道還不曉得?”看祁朔木木呆呆的,對自己說的話也沒有什麽回應,蓮兒感到奇怪,她迫不及待想把心中的喜悅同祁朔分享,“那我便告訴你。前些天,祁老爺來商量婚事了。你家少爺和我家小姐的喜事看來是近了!”

“以後我家小姐,也是你的主子了。”

“少爺……”

“怎麽把披風也帶上了。薄衫足夠。”祁衍安把披風拿出來放到一旁,随手敲了一下祁朔的額頭。

祁朔愣着沒反應,立在那兒發蔫。祁衍安摸上了祁朔的額頭,說道:“怎麽無精打采的,是不是中暑了?”

祁朔一看到祁衍安,就眼皮直跳,鼻頭也發酸。自打從蓮兒那裏聽到消息,祁朔心頭就不斷重複着這句話,他的少爺就要娶妻了,他的少爺就要娶妻了啊。

再舍不得,偷來的也終歸是要還回去的。再怎麽親密,再怎麽難舍難分,也還是會漸行漸遠啊。

祁朔低着頭緊咬下唇,半晌才問:“少爺……少爺要去多久?”

祁衍安思忖片刻,道:“這回去的陶窯遠一些,我在那裏也就待上個半個來月,最多一個月。”

祁衍安說完,忽然話鋒一轉,勾唇一笑:“莫非,你是不想讓我走?”

祁朔的眼睛霎時起了水霧:“我不想讓少爺走。”

最近真是越發黏人了。祁衍安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也是,我們确實少有分開那麽久的時候。”

祁朔極力忍住要落淚的沖動:“少爺一定要去燒陶嗎?”

“這是怎麽了?”祁衍安察覺到祁朔的異樣,不禁皺起眉,“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祁朔搖了搖頭,眼圈紅紅的,掙紮着扯起了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我舍不得少爺。”

祁衍安攬他入懷,緩和了語氣,道:“怎麽像小孩子似的,凡事都給哄着。打雷要哄,睡覺要哄,出門前還要哄一哄。”

祁朔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淚水濕了祁衍安的衣袍前襟,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重複:“我舍不得少爺。”

“去燒陶是一樁要緊事,”祁衍安想起了什麽,笑容舒展而愉悅,“等我把東西帶回來,你到時就明白了。”

聽到祁衍安說“要緊”,祁朔再想挽留也開不了口了。

“少爺晚上要是想吃夜宵了……”

“等我回來再吃你做的。”

“少爺夜裏要把被子掖好。”

“知道。”

“少爺……最近雨水多,得留意着天,千萬別淋着雨,會着涼的。”

祁衍安哭笑不得:“你這是怎麽了?我不至于那麽弱不禁風。去大半個月而已,又不是去個三五年,你叮囑的可都要比我母親說得還多了。”

“是我啰嗦了,少爺還要聽我唠叨這麽多,對不住。”眼中閃着淚花,祁朔還是抿嘴笑了起來。

祁衍安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就在家等我回來。也就是十來天的功夫,很快的。”

祁朔用手背抹去了眼淚,拼命點了點頭:“我知道的。我會一直等着少爺。”

“行了,你快去歇着。聽母親說你今日又是在家裏忙活了一天。天氣悶熱,記着去喝一碗綠豆湯解暑。”

“少爺……”祁朔仍想同祁衍安說些什麽,但躊躇了半天還是沒開口。等到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時,都是第二天晨光熹微時了。

祁衍安牽着馬一出門,祁朔正立在門口,青衣短打,看上去有些單薄。祁衍安蹙起了眉,拉起祁朔的一只手,果不其然感到了涼意:“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了?不是說了我出門早,用不着來送我。”

祁朔的眼睛有些腫:“沒有站很久,我怕我起晚了,就見不着少爺了。”

這回祁衍安不過是去陶窯燒陶,去個十天半月而已。祁朔一向聽話乖巧,這次反應卻如此激烈,着實讓他摸不着頭腦。祁衍安便提議道:“不然,你與我同去?”

祁朔的眼睛亮了亮,又瞬間黯淡了,他搖了搖頭,勉強地笑了:“璟祥齋還有許多活兒呢,臨時離開,店裏人手不夠,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我等着少爺回來。”

祁衍安翻身上馬,背影溶于淡金色的晨光與霧氣中,下一刻仿佛就要疾馳遠去,成為那個讓祁朔追而不可得的幻影。祁朔無暇顧及其他,抛下了讓他束手束腳的顧忌,大聲喊道:“少爺!”

這一聲喚驚起了幾只飛鳥,祁衍安回首望向他。這個京城最耀眼的少年,只需回眸一眼,嘴角微揚,就勝過光芒萬丈。

“我想……我想一直陪在少爺身旁!”

“這不是理所當的事嗎?”祁衍安朗聲大笑,“說什麽傻話。”

少年縱馬疾馳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變為視野中一個遙不可及的點,最終那個點也看不見了,只剩下了染遍了一整個天際的霞光。

祁衍安離家後的第三天,祁夫人把祁朔叫到了跟前。

歲月厚待祁夫人,這麽多年過去都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一颦一笑依然宛如當年掉了手帕的少女。縱使眼角添了些笑紋,也依然不減韻味,舉手投足間大方得體。祁夫人見到祁朔,猶如見到親子,招呼他坐下,還把祁朔當孩子似的,把桌上的果盤往祁朔那邊推。

“安兒的婚事近期大約就要定下了。老爺是着急了些,不過……”祁夫人的雙瞳流露出哀傷的神色,眼圈頓時紅了,不過一轉眼,祁夫人又斂了神色,溫婉地笑着道,“從前安兒總說,在他成婚前不許我們再給你尋一門妥帖的親事,這般霸道,真是耽誤了我家小朔。再怎麽說,如今也是時候了,小朔可願意同李家的姑娘見一見?”

“我……我……我的事也不急……不急。”一句話回得磕磕絆絆,衣擺都被抓得皺得不像樣。

“去吧。不合适,我們再看看別家,不打緊的。我們家的小朔,哪家姑娘會不喜歡呢?”祁夫人溫言相勸,“老爺也想看你盡快成家,你也是我們家的孩子啊……小朔?”

祁朔這時才發覺,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在祁夫人憂心忡忡的目光下,祁朔再一次說了謊話。

“少爺要娶少奶奶回家了,我……我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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