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安初雨
“謝将軍與王大人可在裏面?”
風神秀聞言微訝,在此等重要時刻,居然還有人有膽子高聲呼喝,看來此人絕非一般。果見得謝道宗與王逸之神色微變,相繼走出書房。
只見書房之外,小道之上正站着一位頭戴高帽、身着大紅袍子、面色蒼白得異乎尋常的男子眯着眼盯着他們幾人。
謝道宗道:“原來是李總管,本司俗事纏身,未曾遠迎,想來總管大人不會怪罪吧。”
李總管頂着公鴨嗓子,道:“謝将軍身兼神威營統領與監天司司首之職,忙碌些也是應該的,不過本總管此次卻是帶着王上口谕而來。”
謝道宗故作驚訝道:“王上口谕?李總管且與本司道來,本司一定洗耳恭聽。”言語之間,似乎并不把這人放在心上。
李總管冷哼一聲,再說道:“奉吳王口谕,茲聞二公子刺殺一案未破,今又得知張愛卿死于無名,特命監天司司首并神威營統領謝道宗全力督查此案,神威營則暫由副将統領,望謝将軍盡早解決孤之煩憂。謝将軍,您,聽清楚了嗎?”
這一道旨意,似乎隐隐表示了吳王對謝道宗怠于公孫琉遇刺一案的不滿,謝道宗此時卻是不得不接,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僅關系到王室內部,更牽扯到江東士族的利益,張九師更可能因此而死,他已不能再撒手交給風神秀和葉初塵這樣無關于江東勢力的人了。
李總管宣旨方退,王逸之籲出一口氣,對着謝道宗說道:“想不到,吳王這麽快就得到了消息,看來吳王對江東士族已經滲透很深了。”
謝道宗嘆道:“卧榻之地,豈容他人安眠?吳王的勢力一直與江東士族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所以刺客案才必須謹慎行之,由風小子你們處理再好不過。可現在,卻是不同。”
葉初塵聞言奇道:“江東勢力盤根錯節,東瀛人刺殺吳王二公子,是否想引起你們的互相猜忌呢?”此地唯有他不是江東人士,故而跳出這個圈子,竟又有這樣突發而來的奇怪想法。
王逸之聞言一愣,但細細一想,卻是微微搖了搖頭,若是吳王和士族如此容易被挑撥,那吳國早已不複存在了。
衆人回到書房裏,再看倒地的張九師,皆是面露悲色。
籠罩在這種氣氛之中,連風神秀與葉初塵竟也遺忘了一個不起眼卻極為重要的線索。
……
……
淅淅的小雨悄悄洗滌着臨安這個城市,似乎要洗去三月裏那些不起眼的陰暗。
然而陰暗的存在有時候就在光明的一側,尋常人又怎麽會發覺?
皇宮深院,影重重。
一個高貴美麗的婦人靜靜地坐在窗前,看着雨中美麗的風景,那院子裏開着的花,卻不是三月的桃花,而是一朵朵鮮豔的海棠。
海棠花開的比臨安的桃花更盛更豔,如同這位婦人着的紅色宮裝一般,似要奪去群芳的顏色。
雨中嬌豔欲滴的海棠花,美得不可方物,只聽她低語道:“這場雨後,海棠花定會開得更加豔麗。臨華殿的王上,你還坐得住嗎?”一雙薄唇透出的清冷語調,已透露出她與當今吳王公孫名的關系,她正是吳王正妃慕容冰,一個令公孫名一見傾心的女人。
她那端坐臨華殿的夫君,堂堂的江東之主,卻令她忽然冷笑起來。她的冷笑中,竟帶着三分得意,三分惋惜。令人不由深想,江東的女主人身份,對她而言是否足夠?
慕容冰斜睨着西窗剪影,忽然淡淡道:“只需做成這件事,你的條件我自會滿足。”
簾子裏人影浮動,若隐若現,半晌之後,卻已消失了。
慕容冰又望着海棠,嘴角的笑意漸濃。
雨還在下,似乎也沒有停留的意思。
……
……
烏衣巷下着雨。
深宮詭影,似與這烏衣小巷沒有絲毫聯系。
只有一陣同樣的雨,在下着。
行人在屋檐躲雨,感嘆着這春雨來的正是時候,江南的煙雨總是美麗而朦胧的,總是令人想入非非,他們在笑着,在想着,快樂着。
陸三爺卻不是很愉快,這樣煙雨朦胧的春日,本應該是個好日子。然而這樣的日子裏他太容易想起另一個人,一個女人,一位如夢幻一般的女子。所以他在嘆息,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嘆息着,沒有經歷過的人,又怎會知道某個人的離去會磨滅你多大的心志?
他身材颀長,面容雖文雅,唇邊的胡渣卻顯得十足的滄桑,一襲儒袍,一把紙傘,飄零的雨,一滴滴擊打在傘面,腳踏在烏衣巷的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輕響。
陸三爺擡頭看天空,看煙雨,有些惆悵,有些惘然。
他輕輕嘆息着。
烏衣巷的角落沒有行人躲雨,沒有少年少女的嬉戲,他已很久沒有把這段路走的這麽仔細,就像走完了一段故事一般。
那确實是一個故事,他以為故事裏沒有別人。
然而他錯了。
雨中有人在笑,笑聲低沉。
他擡頭望小巷盡頭看去,那裏正站着一個身穿素衣、手執玉笛的男子。
是他,陸三爺心中不由一震。
那男子嘴角的笑意不禁多了幾分,只聽他靜靜道:“一別十年,別離兄可好?”
別離正是陸三爺的名字,他也正是名聲在外的劍癡--陸別離。
陸別離的心緒好似去到九天之外,他呆立半晌,緩緩道:“玉笛飛卿何相問,有親故訴別離。你問我,我也想問你。”
他忽頓了頓,神色間仿佛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掙紮般,再說道:“輕煙在哪裏?”
那男子低低嘆息一句:“誰說劍癡的癡,不是癡于情呢?樓主既然選擇離開,自有一番計較,你又何必自尋苦惱?”
陸別離眼中似乎再也藏不住那股思念,嘶啞的嗓音中透露出的感傷,誰也該聽懂一些。
“一簾幽夢玉生煙。輕煙不願見別離,別離卻甚是挂念。”
男子的臉色也似泛着一股迷戀之色,顯然這個叫做“輕煙”的女子,定與他們有着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兩人不再說話,只靜靜在這春雨中立着,江南煙雨,紙傘故人,誰能體會?
一滴雨忽然落在男子的臉上,他搖了搖頭,忽然間輕輕踩在雨水上,人影微斜,竟然淋着春雨飛奔向茫茫青山。
陸別離依舊撐着傘,他也忽然動了,煙雨小巷中的身影也漸漸消失了。
也不知過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剎那,這烏衣巷裏又有了人影,這次卻是一個黃裙女子的身影。
“這一段故事,一定非常迷人。”她露出的淺淺笑容,也帶着幾分羨慕,“幽夢樓樓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不僅讓三叔癡戀不忘十年,更讓溫飛卿甘願驅策十年。葳蕤真是十分好奇啊。”
她伸出纖細的手,享受着這尋常煙雨打在手心裏的異常感覺,自語道:“世家的力量太大了,三叔的離開也許會是正确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