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在眼裏。
“就算是條大魚,我們也別指望着能夠再撈點別的好處。”老頭一面穩穩的推着板車前行,一面壓着嗓門說,“就現在這情形,能夠順順當當地把這個小姑娘帶出鎮去,就是赫蒂爾斯女神保佑了。”
“可是……”
“瘋婆子,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要錢還是要命?要錢,我現在就寫勒索信去,要命我們就趕緊帶着‘東西’走!”
“就這麽一個小的可憐的貧窮小鎮能踅摸出幾個有能耐的人家?以我們的能耐,完全可以在轉手的中途,神不知鬼不覺的再锊一把羊毛下來——老頭子,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衣冠還算整潔,面相看着貧苦卻又和藹的老太婆嘴巴裏吐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詞句。
很清楚什麽叫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老頭面露掙紮之色。
“老頭子,這是我們商量好的最後一票,能多賺點外快是一點啊!”老太婆苦口婆心的勸,“咱們家小孫女的嫁妝還不夠體面呢!”
“如果他們順藤摸瓜找到了我們……”老頭的語氣依然踟蹰,眼神中的波動卻閃爍的極為明顯。
“他們怎麽找?我們的老線不是早就覺得幹完今天這一票,就棄之不用了嘛!”老太婆積極說服。
老頭沉默的看着他口沫橫飛的老伴不說話了。
蕾羅妮真的是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有被人綁架的一天!
她平日裏不經意間褪點皮都會引來家裏人驚呼的淺粉色雙唇被一條麻繩粗暴的勾勒着,恰好将她的舌頭深深地堵塞在了口腔深處。不管她怎麽試圖把麻繩頂出來,都不過是徒勞——反倒因此被粗麻刮傷了舌頭和口內。
蕾羅妮已經很久沒感受過疼痛的滋味了。特別是這種帶有血腥味又火辣燒灼的刺疼滋味。
她心裏慌得厲害,只能勉強安慰自己教父他們一定已經覺察到她失蹤了,現在一定在四處尋找她!
蕾羅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在徒勞的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放棄了用舌頭把麻繩頂出來的這個法子。如今舌根已然活動刺疼的發木的她本來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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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辦法呼救,那麽就想辦法把捆縛在雙手雙腳上的麻繩解開吧!
說不得她就幸運的受了赫蒂爾斯女神的眷顧,不需要多費什麽功夫,就能夠把這讨人厭的麻繩繩結給解開!
蕾羅妮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用尚且能夠艱澀活動的十根手指絞盡腦汁地去解那捆得異常結實的繩結。沒一會兒,她的額頭就密密麻麻的滲出了晶瑩的汗水,可見單單只是這一番根本就算不上什麽複雜的磨蹭動作,就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精神壓力。
在蕾羅妮努力解着繩結的時候,雷蒙德巫醫和奧蘭多一路找訪一路詢問的與這對推着板車的老夫婦遇了個正着。
即便是找人找的心急火燎,也沒有放下自貴族風範的雷蒙德巫醫很是熱情的和推板車的老夫婦打了個招呼,問他們有沒有見到一個穿藍裙子的綠眼睛小姑娘?如果看到了人又往哪邊去了,還說只要能夠提供有用線索,他們必有重謝。
被壓藏在最底下的水果筐裏想方設法脫困的蕾羅妮聽出了雷蒙德巫醫的聲音,她頓時整個人都激烈的拼命晃動起來,邊晃動還邊嗚嗚嗚嗚的叫!
老夫婦剛要‘誠惶誠恐’的說他們沒有看到穿藍裙子的綠眼睛小女孩,他們用麻繩牢牢固定在板車最底層的水果筐就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般的東搖西晃起來。
不僅如此,籃筐裏還能夠清楚的聽到類似于人聲的激烈嗚咽聲。
老夫婦見這情形,幾乎不約而的同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雷蒙德巫醫滿眼疑惑的和因為丢了妹妹而心急如焚的學生一起往那劇烈晃動的水果筐望去。
Chapter 074
被雷蒙德巫醫和奧蘭多挺括的氣派整個鎮住的賣水果老頭磕巴了兩下嘴巴,才結結巴巴地說:“裏面是我在集市上買的一頭小乳豬,我看着價格便宜,家裏的大豬正好前段時間又賣給屠夫了。”
老頭一臉無奈地走到不停晃動的水果筐旁邊,“我怕我和老婆子顧不過來,特地空了個筐子把它壓底下不讓它到處亂跑……尊敬的老爺您和少爺要不要瞅瞅看……”邊說邊做出要把上面的水果筐搬下來的樣子——他老伴的心也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猛然緊張的提溜到了嗓子眼。
雷蒙德巫醫在給病人治病的時候,不管周遭的環境有多糟糕有多難以忍受,他都能夠做到泰然自若、視若無睹。
可是在脫離了那層‘救死扶傷’的神聖光環以後,他的潔癖足以讓每一個和他打交道的人抓狂。
靴底也中了大獎的雷蒙德巫醫在找人的沿路不知道有意無意的磨了多少次靴底。瞧他那架勢,簡直恨不能把上好的精鹿皮靴磨掉一層底皮下來。
如此,在見到老頭要把水果筐搬下來的動作,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出聲制止了他的行為。
已經受夠了這些牲畜所造成的災難性後果的他臉色慘白地說:“沒什麽好看的,老先生,我們并不好奇您的小乳豬長什麽樣子,既然您沒有見到人,那麽,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尋找了——我們剛剛多有打攪,還請您不要埋怨才好。”邊說邊從錢袋裏摸出幾個銀幣出來放到嘴裏不住說着“這怎麽使得、這使不得”的賣水果老頭手中。
一陣你來我往的推搡後,雷蒙德巫醫帶着他新收沒多久的小學徒以飛一般的速度,落荒而逃。
他們走後沒多久,賣水果的老頭‘piaji’一聲,就猛然坐板車邊沿上了。
“老頭子!”他老伴,也就是老太婆驚慌失措的叫他,生怕他因為剛才的事情吓了個什麽可怕的好歹出來。
“險!剛才真的是太危險了!”老頭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幸好我反應快,直接糊弄了過去了,瘋婆子,我們得趕緊走,不能再在這街道上瞎逛悠了,這樣下去遲早得露餡!”
老頭重新握住板車的圓狀橡木柄,略一用力,就把它重新推動起來。老太婆也不敢再說別的什麽,趕緊在旁邊幫他扶着板車車轅往前推。
在水果筐裏拼命掙紮晃動的蕾羅妮聽着外面如避洪水般迅然離去的腳步聲,心裏真的是說不出的絕望和抓狂!
她怎麽都沒想到雷蒙德巫醫居然也會有這麽單蠢的時候,居然被一個老頭的故布疑陣給糊弄住了!
還有奧蘭多!他也是個大傻瓜!那麽聰明的腦袋瓜居然也沒有多轉動一下!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現的生路又被陰差陽錯的斬斷,蕾羅妮簡直恨得幾欲捶胸頓足!
她完全不敢想象她可憐的母親在獲悉了她失蹤的消息後會難過成什麽樣子!
自從蕾羅妮的父親傑拉先生沒了什麽指望後,他們三兄妹就變成了她的命·根·子,缺了哪一個都是對她無與倫比的巨大打擊!
她根本就承受不了!
想到歡天喜地把她送出門赴宴的母親即将接收到這樣一個可怕的·還是她這個親生女兒突然失蹤的駭人消息,蕾羅妮急的眼圈都紅了!
在蕾羅妮滿腔憤慨和惶急的時候,坐在阿普麗爾莊園一間小會客室裏的賴特牧師也即将陷入崩潰的邊緣!
在發現教女失蹤後,他第一時間乘坐馬車趕到阿普麗爾尋求幫助。
他知道在布萊曼領這塊廣袤的土地上,布萊曼家族就是絕對的權威,而他所能夠接觸到的布萊曼家族最高層的人就是菲爾德領主!
如今他只能企盼菲爾德領主看着他多年來兢兢業業為他服務的份上,發發慈悲,幫他把他可憐的·不知道被抓去了哪裏的教女找回來!
賴特牧師對他教女蕾羅妮的性格知之甚詳,心中很清楚小姑娘絕不是那種會調皮搗蛋的故意不告而別讓長輩們擔心的壞孩子。幾乎是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馬車車廂,他腦子裏就閃現出了綁架的念頭!他甚至都沒有在腦子裏琢磨一下是不是馬車搖晃得太厲害,所以把孩子晃出去擠搡走了這個可能——幾乎是在确定教女确實失蹤的第一時間,他就和雷蒙德巫醫進行了一番長話短說的溝通,然後讓傑米以最快的速度駕駛着馬車往阿普麗爾莊園飛馳而去!
——賴特牧師很清楚,阿普麗爾莊園是唯一可以幫助他找到教女的可貴所在。
耽于享樂的菲爾德領主是沒那個閑工夫纡尊降貴的來與一個身份微不足道的鄉村牧師閑話家常的。當年賴特牧師之所以有那麽大的體面能夠在第一時間見到菲爾德領主,是因為他手裏攥握着一個關于布萊曼後裔子孫的金牌令箭。但自從那個所謂的後裔子孫因為一場高熱而變成啞巴後,這個所謂的權利自然也就化為烏有了。
因此,今天過來接待他的是與他頗有幾分交情的托裏特副管家,也是傑米的頂頭上司。
“尊敬的托裏特先生,好久不見了,您看起來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神采奕奕啊!”賴特牧師眼瞅着阿普麗爾莊園的副管家姍姍來遲,慌不疊地站起身疾走數步,對他脫帽致禮。
托裏特副管家是菲爾德領主指定的專管他們這一片的主管大人,可以說,他對于這一片土地的掌控力度比起菲爾德領主還要厲害幾分。
“賴特牧師、賴特牧師,”托裏特副管家笑容可掬的制止賴特牧師行禮的動作,握住他的手就是一陣猛搖,“您可千萬別跟我客氣,最近這段時間,你們梅麗朵小鎮可是在全大陸都變得赫赫有名了起來啊!如今誰人不知道,雷蒙德大人因為看上了你們那兒的優美環境,二話不說的就選擇了定居下來呢!這可是你們小莫頓村天大的福氣啊!”
賴特牧師聽托裏特副管家這麽一說,剛要打圓場似的說上兩句“我們也是僥幸、僥幸”之類的便宜話,心頭就像是電光火石般的滋生出了另一個想法。
他随手把帽子重新扣到腦袋上,唉聲嘆氣地說:“雷蒙德大人在我們那兒定居确實是我們的福氣,可是這福氣眼看着就要保不住啦!”
“什麽?!”托裏特副管家怪叫一聲,“怎麽就保不住了呢?!”他的臉色也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這段時間因為雷蒙德巫醫選擇在菲爾德領主的地盤上定居的緣故,菲爾德領主在本家也有了幾分顏面,正是高興的時候呢,如果讓他知道讓他高興的源頭沒有任何預兆的就突然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托裏特副管家幾乎緊張的渾身都要冒冷汗了!他們的這位領主大人可不是個好脾性好說話的人啊!
偷眼瞧着托裏特副管家勃然變色的賴特牧師心中就彷佛吃了個定心丸一般,越發的唱念做打起來!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賴特牧師哭喪着一張臉,“前幾天您的信差把貴府夫人生日宴會的邀請函送到了小莫頓村,整個村子都因為這份邀請函而轟動起來,因為邀請的人數有限,我特地遵從了雷蒙德大人的吩咐,把他看重的兩位學徒帶過來一起參加宴會,有一位估計您還要大概印象,就是……就是領主大人曾經讓我時刻關注着的奧蘭多·布萊曼小少爺……雷蒙德大人說他的資質頗佳,如今不但不嫌棄他不能說話,還悉心教授他關于草藥學的知識,特特收他做了學生呢!”
“沒想到那孩子還有這樣的福分,到底是布萊曼家的血脈。”托裏特副管家眼底閃過驕傲,臉色也有些好轉了。
賴特牧師趁熱打鐵,“雷蒙德大人十分的喜歡布萊曼小少爺,時刻都把他帶着身邊,但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可不是這位小少爺而是他的小朋友,雷蒙德大人特意收下的另外一個學生,”賴特牧師長籲短嘆地瞟了托裏特副管家一眼,“雷蒙德大人收下的另一個學生正好是我的教女,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她和布萊曼小少爺的感情極好,雷蒙德大人也十分的看重喜愛她,今天,我們是特地帶她出來見世面的,也想要她近距離的感受一下貴府尊夫人的高貴風範,好好的熏陶一二。”
狡猾的賴特牧師一邊滿口子的說着恭維話,一邊根據托裏特副管家的面部表情改換自己說話的語氣。
“卻不想,天有不測風雲,在我們把兩個孩子帶過來參加宴會的當口,途經梅麗朵小鎮,雷蒙德大人最心愛的小學徒、我可愛的小教女,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失蹤了!被人給綁架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雷蒙德大人當時正好在救人,因為擔心他心愛的小學生被人群擁擠到,特地好心腸的把她放在馬車裏坐着,讓她乖乖聽話不要下來,還說馬上就帶她去美麗的阿普麗爾莊園做客,見見她夢寐以求的菲爾德領主夫人!可是誰知道呢!誰知道在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治病救人回來,他的小學徒就毫無預兆的失去了蹤跡!雷蒙德大人是暴跳如雷啊!他現在還在梅麗朵小鎮東奔西跑的尋找!一副不把梅麗朵小鎮掘地三尺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賴特牧師殷殷期盼的看着托裏特副管家,“在旁邊眼瞅着事情走向越來越糟糕、越來越不受控制的我,只能快馬加鞭的來找您求助了!尊敬的管家大人!現在只有您能夠挽回這可怕的一切啦!”
Chapter 075
對一個靠嘴皮子謀生的牧師來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幾乎可以說是一種本能。
在賴特牧師的唱念做打的煽動下,托裏特副管家火燒眉毛似的當場表态,一定會幫助尊敬的雷蒙德大人盡快把他喜愛的小學徒尋回來。
托裏特副管家在梅麗朵小鎮這一帶擁有着很高的威望。他一發話,梅麗朵小鎮上的三教九流都不約而同積極活動起來。很快源源不斷的消息就傳入了阿普麗爾莊園,傳進了等待已久的托裏特副管家和賴特牧師的耳朵裏。
“這些該下地獄的拐騙犯!連個孩子都不肯放過——領主大人的絞刑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都應該被活活絞死!絞死在絞刑架上示衆!”強捺怒火等待良久又數度希望落空的托裏特副管家如同一只暴跳如雷的縱鼠一樣,在地毯上不住跺腳蹦跶!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嗚嗚嗚嗚……尊敬的菲爾德領主大人的領地好不容易幸運的得了一位大人物的青睐,眼瞅着日子就要獲得有滋有味,讓全大陸的人都羨慕了——誰想到會發生這樣讓人惱恨的事情呢……倘若我那小教女找不回來……雷蒙德大人他會多麽的生氣呀……嗚嗚嗚嗚……我可憐的小教女……她都還未滿六歲呢……”
滿心擔憂自家小教女,半點不怕把事情鬧大的賴特牧師繼續在旁邊捶胸頓足的煽風點火,以另類的方式像托裏特副管家施壓,巴望着前者能夠大發神威的把他的眼珠子、金疙瘩給重新找回來!
托裏特副管家鐵青着臉繼續派出更多、更多的人,到最後他更是直接請示了他尊敬的主人菲爾德領主,懇請他頒發了一封尋人啓事來發動領地裏的所有領民尋找——事情,徹底鬧大了!
挖地三尺找人的大家一再無功而返。
而小莫頓村的村民們也逐漸獲悉了他們的小聖女在鎮上被人綁架,如今生死不明的消息。
剛收到消息的時候,傑拉太太和她馬上就要名副其實的親家在自家的私田裏幹活,如今的他們雖然已經不需要為那些曾經拔了又長長了又拔的雜草忙碌,但是必要的施肥還是不能少的。特別是傑拉家幸運的得到了老卡姆先生羊圈裏一多半的羊糞,那就更需要好好珍惜和利用了。
傑拉太太作為蕾羅妮的生身之母,即便她的脾性實在是有些軟弱,但村子裏的村民還是很尊敬她的。
蕾羅妮失蹤的消息剛傳到小莫頓村,就有村民面色慌亂焦急的狂奔到田地裏來找人了。
當傑拉太太聽到自己女兒被人捉走的消息時,她什麽話都沒說,臉上也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就那樣傻呆呆的拄着耙子發愣,一副根本就聽不懂得茫然模樣。
“傑拉太太……”眼睛已經倏然紅透的波利太太小心翼翼地喚了傑拉太太一聲。
傑拉太太沒什麽反應。
“傑拉太太……”同樣在田地裏忙碌的村民們紛紛扔下自己手裏的活計往這邊湧了過來。
傑拉太太身體突兀地搖晃了兩下,整個人直挺挺往後仰倒了下去!
大家手忙腳亂的蜂擁過來攙扶。
田壟上一片雞飛狗跳。
而此時的梅麗朵小鎮的一間靠近鎮口的逼仄小旅館裏。
那推着板車的老夫婦正在這裏落腳。
他們一臉緊張的對第九次過來詢問的兩個阿普麗爾護衛說:“大人,沒看見,我們老兩口真的什麽都沒看見……我們今天是來鎮上賣水果的……知道今天是大集……特意來捉頭小母豬回去……我們老胳膊老腿的,體衰力弱,實在是趕不回家裏去了,就暫時在這小旅館裏落腳……這小旅館我們老兩口只要賣水果耽誤了就在這裏住……已經好多年了……”
老夫婦又一次點頭哈腰畢恭畢敬送走了鼻孔朝天的阿普麗爾護衛以後,小心翼翼的把客房的門給重新關上了。
“風聲越來越緊了,老婆子,我們這一單恐怕有點危險了,要不要……”老頭一屁股坐在客房唯一的一張爛凳子上。那凳子的其中一個腳還是用別的長木塊鑲上去的,坐起來很有些不平整,晃晃悠悠的。
“要不要放她走?”老太婆掀了掀嘴皮子,“剛才把她抱進地窖裏的時候,她可是看見我們的臉了,你确定要放她走?”
“放她走?開什麽玩笑,我可沒那好心腸——我的意思是我們推着板車直接走人——反正鎮門口重點查找的都是帶着小孩子的人口——就把她扔地窖裏算了,不過是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子,在地窖裏關個幾天,沒水沒食物的肯定過不了多久!我就有點可惜我們的這個落腳點,都用了二三十年了,沒想到老到老了,反倒出了纰漏。”
“這麽一大筆橫財就這樣丢了老婆子我可不甘心!”老太婆咬牙切齒地說,“有件事你可能沒注意到,那孩子眉心的那顆紅痣可一點都不簡單——我湊近仔細端詳了,瞧着就像是一個惟妙惟肖的芙蘭花胎記!你說!這樣的孩子要是能夠順利的脫手出去,不說養大她後能夠引來多少貴族領主,為我們帶來多少財物,就是現在把她賣到主教手裏去我們也見不得會吃虧!老頭子,孫女的嫁妝還等着我們呢!”
“……你就是把她說得再好又怎樣?現在的梅麗朵小鎮出口防守嚴密的連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老頭子用力搓着腦袋上的頭發,“再說了,我們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的享點清福了!”一輩子謹慎慣了的老頭子一點都不打算再聽從自家老伴的慫恿,他還琢磨着金盆洗手後,能好命的得個善終呢。
一向以老頭為主的老太婆拗不過自己的丈夫,不過,她心底到底還有幾分不甘願的垂死掙紮,“那早就寫好的勒索信怎麽辦?還發不發?!”
“發!這個當然要發!”老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精光,“既然這丢失孩子的貴族老爺連菲爾德領主那樣的大人物都能夠指使得動,家裏鐵定不缺錢,我們就按着老規矩來,狠狠地宰上他一筆!至于他家的小姑娘,就看他有沒有那個福氣找得到了!”
就這樣,幾乎可以說是做了一輩子虧心事的老夫婦達成了共識。
賴特牧師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發動了自己所有能發動的能力,梅麗朵方圓數百裏都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找不回自己無故失蹤的小教女。
他的心仿佛被火烤一樣的痛苦,但卻再沒有別得法子可想。與此同時,他心裏也浮現了一層誰也不能說的隐憂……他可憐的·因為他的一時沖動而破天荒的頭一次走出小莫頓村的小教女很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這個念頭只要稍稍在他腦子裏浮現,他就會竭盡全力的把這個可怕至極的念頭給重新壓回進腦海深處去……
賴特牧師不敢想象他捧在手心裏怕摔的金疙瘩如果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會做出怎樣失去理智的瘋狂事情出來。
對賴特牧師而言,蕾羅妮不只是他的教女,更是他這輩子押注最大也是最重的遠大前程所在!
就在賴特牧師像個即将被點燃的火藥桶,越來越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時候,外面來了一個和傑米差不多大小的仆役,他跑得小胸脯劇烈起伏着,說話的聲音也因為激動而有些磕絆結巴。
賴特牧師仿佛失了魂一般的默默聽他說完,然後毫無征兆的從暫時落腳點阿普麗爾莊園客房裏一躍而起。
他以遠超年輕人的速度和勁力一把揪住了仆役胸前的衣物,語氣急促而迫不及待的命令道:“尊敬的托裏特管家先生在哪裏?我要立刻趕到他身邊去,請盡快帶路!”
這段時間已經充分讓阿普麗爾莊園的人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小教女有多重視的仆役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撫胸行禮,前面帶路了。
賴特牧師三步并作兩步走地來到了上次與托裏特副管家見面的地方。
管家先生神情嚴肅的坐在那裏,手中還拿着一封信。
賴特牧師有些不安的走了過去。
托裏特副管家長嘆了口氣,“賴特先生,你可千萬要沉住氣,你的教女還在迫切的渴望着你趕緊去救她呢!”
托裏特副管家沒頭沒腦的說完這句話後,把手中的信遞給了賴特牧師。
賴特牧師雙手有些發抖的接了過來。
只見上面用潦草倉促的字跡漫不經心的寫着:你的女兒在我們手上,想要她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邊,就拿一百五十個金幣來換吧。
賴特牧師呆傻的看了這封信半晌,終于驚醒過來,用喜出望外的語氣大聲說道:“感謝偉大的赫蒂爾斯女神!她還活着!我可憐的小教女她還活着!”他憔悴蒼白的臉色也因為這一封潦草傲慢的勒索信而興奮的漲紅了。
托裏特副管家默默的看着他情難自已的模樣,心裏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古怪的猜測……
小莫頓村可不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這一百五十個金幣很可能是對方的全部家當,可對方在瞧見這封要把他全副家當都奪走的勒索信時,不但沒有感到被挑釁後的狂怒,相反,竟然是喜出望外的狂喜……
莫非,一切還真如自己那喜怒無常的領主大人私底下所猜測的那樣……對方之所以會如此殷勤和擔憂萬分的找人不是為了讨好雷蒙德巫醫大人,而是因為……這個叫做蕾羅妮的小姑娘,本身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在鄉下,當權牧師和農婦、農女的風流韻事,簡直不要太常見。
瞧瞧、瞧瞧,那信紙上不就擺明車馬的寫着‘你的女兒在我們手上’嘛。托裏特副管家突然就覺得自己什麽都明白了。
Chapter 076
自以為弄清楚了賴特牧師為什麽會這樣緊迫盯人的托裏特副管家對前者很是同情。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的女兒被人綁架了,他恐怕比賴特牧師還有難受——要知道,他連續生了五個兒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女兒,說是千嬌萬寵也不為過,托裏特副管家簡直沒辦法想象,要是女兒被綁架了,他和家裏人會傷心成什麽樣子。
心有戚戚然的托裏特副管家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聲音寬慰這個差點就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可憐父親,“綁匪既然寫來勒索信讨要贖金,就可以看出他們目前并沒有打算對你的教女痛下殺手——最起碼的,在收到贖金前他們不會這樣做——只要我們抓緊時間,相信很快就能夠把你的小教女就回來的,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感謝您的吉言,尊敬的托裏特先生,”賴特牧師站起身滿懷感激的脫下腦袋上的禮帽,發自肺腑的鞠躬行禮,“不知送來這封信的人現在在哪裏,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他一面,問他一些事情。”
“很遺憾,賴特先生,這封勒索信是出去采買蔬菜水果等物品的仆役在籃筐底下發現的。他也不知道這封信是什麽時候被人塞進他的籃筐裏的——他現在就在外面,你問他什麽他都會知無不言。”
“還請您把他叫進來讓我與他說上幾句話,”賴特牧師用充滿懇切的語氣說,“雖然我很清楚,這樣只是徒勞,但是只要有一線的曙光和希望,我就絕對不會放棄!”
托裏特副管家感慨的看了賴特牧師一眼,“尊敬的領主大人很遺憾這樣可怕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他的領地上,他已經命令我,盡我所能的給予你幫助。因此,不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配合。而且,話又說回來,親愛的賴特先生,我也是個父親,也有個女兒,我很能夠體會你現在的心情。”
賴特牧師默默地聽托裏特副管家把話說完,然後再次起身,滿懷感激的又一次對前者鞠躬——深深、深深地。
采買的仆役帶着幾分惶恐的走進來了。
他畢恭畢敬的向兩位完全可以決定他生死的大人物行禮。
賴特牧師按捺下滿心的焦躁,問他叫什麽名字。
仆役不敢有絲毫怠慢的答了。
賴特牧師又問這封信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仆役喉結緊張地動了兩下,告訴賴特牧師和托裏特副管家是把東西送到廚房點算的時候發現的,還說因為他識得幾個字的緣故,很快就意識到這封可怕的信必然是綁匪趁機塞到他籃筐裏的!
“……這真的時候太可怕了,我完全想象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把東西放到我的籃筐裏的,我沒有絲毫印象……”仆役語無倫次地解釋着,臉上帶着還不曾徹底消退的震驚和恐慌之色。
賴特牧師沉吟良久,找托裏特副管家借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在那封信的背面倉促寫了一行漂亮的花體字,重新折疊起來交給這個滿臉惶惶不安的仆役,讓他在按照今天走過的路再去街上走一遍。
“權當做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切都和平常一樣就好!”他這樣叮囑仆役。
仆役唯唯諾諾的答應了,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封信退下了。
會客室重新恢複安靜後,托裏特副管家說:“綁匪既然選擇給你寄勒索信,就意味着他對你有所求……就算你不用這樣的方式給他回信,他也會主動再聯系你的。”
“他确實會主動再聯系我,可是我卻已經沒那個耐心再等待下去了!我迫切的渴望着把我的教女從魔爪中拯救出來,只有她平安的回到我的身邊,我才能夠重新感受到幸福的滋味。”賴特牧師雙手緊攥地頂住額頭,“為了蕾妮的安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論是什麽!”他眼珠子泛紅的咬牙強調。
托裏特副管家看着他幾欲殺人的仇恨表情,長長的嘆了口氣。
在賴特牧師焦急的等待仆役的消息的時候,将不耐煩跟人應酬,懶得去阿普麗爾莊園落腳的老師雷蒙德巫醫送到梅麗朵小鎮上最好的旅館住下後,奧蘭多婉拒了筋疲力盡堅持着要和他一起繼續找人的村民,耐着性子在梅麗朵小鎮一遍又一遍的繞着圈——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在所有人都覺得蕾羅妮已經被擄出梅麗朵小鎮的檔口,他就是覺得她還在這裏,在一個他還沒有找過或者忽略過的地方,沒有離去。
奧蘭多又找了很長時間,依然一無所獲。
已經将近大半天滴水未進,天又黑了下來的他不得不原路折返了。
回到旅館裏,他先是見了滿臉期望看着他的老師雷蒙德先生,然後再老人的唏噓和遺憾中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拒絕了侍者送來的晚餐,神情黯淡的趟着床上,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他可以感覺到他要找的人确實還在這個小鎮上逗留,可是他卻沒辦法找到她。
奧蘭多心裏也十分的難過。
他的妹妹蕾妮尚在襁褓中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了她遠超衆人的不同之處,除了因為‘真名’不曾匹配所吃過的苦頭以外,她從沒遭過什麽讓人膽戰心驚的大罪過。
奧蘭多不敢想象他心愛的小妹妹此刻正處在一種怎樣的難受和害怕之中。
她吃得飽嗎?穿得舒服嗎?睡得好嗎?
這樣的質問時時會浮上他的心頭,讓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奧蘭多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後,外面的天空就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侍者在外面敲門,給他端來了洗漱的用具和清水。
奧蘭多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三步并作兩步地下了樓。
然後就看到他的老師雷蒙德先生正凝沉着一張面孔安排大家繼續找人。他的安排毫無疑問是有條不紊的,絕大多數連夜趕到鎮上來的村民都一臉信服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