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蔣正柏知道孟蘭馳這話沒摻什麽水分。孟蘭馳的金貴是毋庸置疑的,又身在那樣一個燈紅酒綠的圈子,不知多少人上趕着給他獻殷勤。

孟蘭馳估計也沒跟別人那麽示好過,因為剛才給自己點煙,足足點了三四下才點着。

“我知道,你是金貴。”蔣正柏很自然地松開他的手腕,把煙盒遞到他面前,“來一根?”

孟蘭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抽出一根咬在唇間,看着蔣正柏,蔣正柏明白過來,這是要他去伺候他把煙點上啊,他笑了,笑他是真少爺,“行,少爺,我給你點。”

蔣正柏扣動打火機,手湊近蘭馳的唇,停頓幾秒,橘紅火星劇烈閃爍,點着了。

孟蘭馳今天打扮得那麽青嫩,連頭發都是軟篷篷的,烏黑的眼烏黑的發,清水洗過的臉龐,幹淨得不得了,老練地抽着煙,給人一種沖擊強烈的錯亂感,特像乖仔學壞。

不過當他微微擡起那雙丹鳳眼,那種男人特有的風情就顯露無疑了。

孟蘭馳餘光裏看着蔣正柏:“蔣正柏,我第一支煙,是在大二,學長遞給我的,他說,這東西,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你呢?”

蔣正柏說:“真想聽?”

“嗯。”

“第一支煙是王新朋給我的,他分煙的時候随手給我一根,轉頭就把我告政教處了。”

孟蘭馳:“......确實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他高中那會兒就傻,你別跟他計較。”

蔣正柏笑:“我轉頭就給薛子辰了。”

孟蘭馳震驚:“你還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他打量他,搖搖頭,一本正經:“你這人,心挺髒的。”

蔣正柏戲谑地眨眨眼睛,收下評價。

兩個人笑着,相對的嘴唇裏,說笑間溢出尼古丁顆粒組成的煙霧,纏繞在灰色半空。

“我第一支煙,在初中。”

蔣正柏說着,看着蘭馳震爍瞳孔,覺得有趣,“補習班同學遞給我,我就抽了。高中的時候戒了,大學又開始抽。”

“蘭馳,你要忘卻,而我抽煙,是為了清醒。”

孟蘭馳微微皺眉,透過煙霧看着他,像看另一團煙霧。

蔣正柏點破他:“蘭馳,你對我有很多想象。”蔣正柏知道孟蘭馳把他和什麽東西聯系在一起,堅硬,篤定,冷靜,周全,“你對我有幻想,是因為你離我不夠近。”

開車回家的路上,孟蘭馳始終想着蔣正柏這句話。

不夠近,還不夠近?還能更近嗎?

他握緊方向盤,只覺心跳如雷。

前方車道,綠燈,允許通行。

不管了,往前吧。哪怕粉身碎骨呢。

六月初,王新朋告訴孟蘭馳,蔣正柏買下了清江大學一支成立于2009年的帆船隊,原身不過大學社團,但建隊以來曾多次獲得全國帆船比賽的冠軍,之後通過引資轉型成專業競賽隊伍,加入市帆船中心,還曾遠出海外參加世界級帆船賽事,成績相當不錯,但是前兩年投資人破産,帆船運動在國內又青黃不接,一時無人接手,直到蔣正柏這個冤大頭的出現。

“那玩意兒也不賺錢啊。”王新朋幸災樂禍,“你去勸勸他,趁早收手。”

孟蘭馳輕笑,他知道蔣正柏在美國玩帆船,還玩出了成績,只是後來忙于事業才擱置,他喜歡,他也沒道理阻止,“勸什麽?你還不允許人家有點興趣愛好了?”

“呵,興趣愛好,你知道他往裏面投了多少錢?整個帆船中心的重建,帆船隊設備的更新,你說得花多少錢?也挺好,他把錢花完了,就沒錢娶老婆了!”

孟蘭馳笑罵他:“行了,別替他操心了。”

蔣正柏從帆船訓練基地回來,身邊還跟着幾個教練和朋友。走進有些年頭的辦公室,燈管一時明一時暗,蔣正柏拉開百葉窗,光線頓時湧進來。他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灰,随意坐在過于低矮的棕紅色辦公桌上,透過窗戶遙望那片蔚藍海灣,“聯系上羅曼了嗎?”

“在奧地利度假,今天早上回電了,态度比較模糊,可以繼續争取。”

“還有,經過計算,帆船養護和參賽費用一項的前期投資不夠。”

這時候,合夥人徐書鵬笑了:“我剛要說這事呢。我引資有點眉目了,有人說想加入我們,先投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財務那邊在走流程了。”

旁邊的人笑:“那麽大方?難道也是像正柏一樣的帆船愛好者?”

蔣正柏沒說話,表情淡淡的,一點都沒被這數目吓到的意思,手垂在辦公桌面上,把玩那支沒墨的簽字筆,半晌才說:“戶頭給我看看。”

孟蘭馳正在書房裏給孟方舟研磨,接到王新朋電話,催命似的打了三個,孟方舟看他一眼:“接電話啊。”

他沒在房裏接,走到二樓露臺才按下接聽鍵,王新朋的聲音穿透力挺強:“我靠,孟蘭馳,你是不是瘋了?你賣房給他錢去劃帆船?”

孟蘭馳知道這事瞞不住,他郊區那套別墅一挂出去,圈子裏風聲四起,“不過一幢閑置的房子而已。”他還為自己挽尊,“我看蔣正柏能把帆船隊搞起來,沒準能賺一筆呢?”

“這話你自己相信嗎?孟寶钏?”王新朋損他,“你跟他什麽關系啊,就貼錢給他?我跟你講,不要倒貼男人,倒貼會倒黴!”

王新朋急歸急,情緒平複以後,好聲好氣跟孟蘭馳說:“蘭馳,沒必要這樣。世界上,最掰扯不清的東西,一是血緣,二是金錢。你非得......”

王新朋聽到電話那頭的蘭馳終于開口說話了,嗓子眼裏滾動着餍足笑意,“我非得和他不清不楚。”

王新朋啞火了。

孟蘭馳心意已決,那就是木已成舟,誰都撥不動他腦袋裏那根筋。大學填志願是,赴美學電影是,愛一個人也是。

王新朋小聲說:“......小心被蔣正柏哄得褲子都不剩。”

孟蘭馳又哄了王新朋幾句,挂斷電話,走回書房。孟方舟剛寫完一幅字——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是蘇轼的《行香子》。

孟蘭馳凝神看了半晌,笑着:“這副字送給我吧。”

這還是蘭馳第一次要他寫的字。孟方舟不露喜色,懸腕提筆,“要就拿去。”

夜裏,孟蘭馳在做閱片功課,手機鈴響,來電人顯示帆船中心負責人。

他把右耳耳機摘下,手機附到耳邊,“喂”了一聲。

“蘭馳。”

夜裏的空調嗡嗡地運作着,隔壁的貓還在瘋叫,那麽多混亂的雜音裏,混入一個沙啞男聲。

蘭馳熟悉,所以沉默。

“說話。”

孟蘭馳的喉結上下滾動,左耳耳機聲道裏還是激烈的槍戰音效,但是對他來說,子彈射擊的聲音遠沒有蔣正柏的聲音來得讓他心驚膽戰,逼着他,一個個音節地上膛,“說什麽啊?”

“聊一聊。”

孟蘭馳打太極:“聊什麽?”

蔣正柏說:“聊一聊,你,和我的帆船隊。”

吐字重音落在你和我上,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孟蘭馳的心跳已經不受控了。

“我在帆船中心的辦公室,你要不要來,看看帆船?”

孟蘭馳對帆船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帆船有什麽好看的?他疑惑,一邊疑惑吐槽,一邊飛速地解開睡袍換衣服。

十分鐘的車程開得飛快,通向海灣的馬路阒寂無人,蘭馳的轎跑像黑夜裏一道銀色的花火,擦過微光粼粼的平靜水面。

熄火下車,整個帆船中心一片漆黑,只有一間辦公室亮着燈。

蘭馳在門衛處身份認證後坐上電梯,循着光亮,走進那間辦公室。

“蔣正柏。”

蘭馳進門,站在那兒,沒有走得更近。一路上,他早已打好了腹稿,他有千千萬萬個理由可以搪塞掩飾,他能繼續把這個謊圓得天衣無縫。

頭頂那盞燈光跳了一下,蔣正柏從辦公桌後繞到他面前。也許是場合需要,蔣正柏今天穿了一身正裝,白襯衫,黑西褲,專門搭配過的真絲領帶垂在襟前。孟蘭馳見多少人這麽穿過,但是沒有一個人穿得像蔣正柏那麽好看,腰是腰,臀是臀,整饬嚴準得像另一層華麗的皮膚。

孟蘭馳先發制人,氣勢洶洶:“我事先聲明,我投資,不僅要回本,還要賺錢。你可別跟我談人情,年終一算要是虧本了,要給你排頭吃的。”

蔣正柏站在他前面,看着他的臉,語氣認真反問:“不談情?”

漏了一個字,意思就不一樣了。

人情這個詞誰都能沾沾邊,情之一字,卻要有心人才能神魂颠倒。

孟蘭馳心神震顫,念頭叢生,可是不敢說,不敢問。

他裝作聽不懂,又慢吞吞地向習慣讓人猜謎的蔣正柏走近一步。

三秋泓

我證明,蘭馳會被哄得連褲子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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