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莉莉絲的狀态,如果放在“人”的角度來說,基本可以解釋為——記憶紊亂。
在那場以命相拼的鬥争中,她代替西澤爾承擔了最初的一擊,免于他被直接摧毀、吞噬的結局。
但也正是那幾乎致命的一擊,讓她和那龐大的精神體無限趨近,直接沖散了她作為“個體”的穩定性。
當西澤爾終于自救成功,回頭尋找她時,她已經虛弱的幾乎要消失。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年,只能在意識時間建造出一個絕對密封的、無法破壞的房間,将她放置在其中,躲開其他五個虎視眈眈的人格,安靜的修養。
可這還不是結束。
醒來後的莉莉絲,記憶和精神完全的紊亂了。
相對正常的時候,她能記得他們之間的關系,記得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有那麽偶爾的幾次,她的記憶和認知是整全的——她記得自己的誕生,記得他還是“塞壬”時的一切。
他們在溫暖的房間抵足同眠,她向他傾訴被迫與他分開、無法交談的痛苦和不安,或者面對敵人時的想法,還有對現在和未來的希冀。
那是非常非常罕見的情況,而大部分情況下,只要她還知道自己是誰,西澤爾都非常高興了。
因為幾乎有相同的概率,她不但遺忘了愛,甚至将對愛的記憶,誤以為恨。
在實驗室漫長的、無法交流的日子裏,作為副人格的莉莉絲,對塞壬的痛苦感同身受。而外來的惡意、來自戀人的絕望和苦痛、被困在孤獨世界的長久煎熬,讓她越來越無法承受。
在精神體遭受重創之時,終于爆發。
她将“塞壬”和“西澤爾”當成了兩個個體,将認知停留在那時工作人員的話中——
“塞壬“會消失,活下來的是全新的、害死他的罪魁禍首。
她遺忘了自己并非人類的事實,将謊言與真相剁碎了攪拌在一起,混砌成自我保護的高牆。
她作繭自縛,無視西澤爾嘗試着給予的解釋,只空泛的堅信着自己的仇恨;可她又無法傷害他,身為這意識世界中的主人,西澤爾擁有至高無上的絕對控制權。
這加倍了痛苦,對他們雙方都是。
而痛苦誕生執念,執念希求完滿。完滿缺失的時候……只能由另一種方式,來獲得補償。
這不是西澤爾第一次這麽做了。
冷靜和瘋狂在他腦中交錯共生,鎖鏈的響聲成為伴奏與催化劑。
六小時之前留下的液體,此時成為了最佳的潤滑。
其實這些東西的存在與消失,對于西澤爾來說,只是一個簡單的念頭而已。
那麽為什麽會選擇,“保持”這個狀态呢?
大概是所謂的劣根□□。
對完全獨占的渴望。
滿溢到內部的想法。
讓那個人的一切一切,都被自己所沾染。
莉莉絲的眼睛很大,因刺激而滿含水汽的時候,是琉璃一樣的剔透。
他吻着她的眼角,感覺到睫毛微微的濕潤。
他沒有進去,而是故意的逗弄與安撫,接着俯身親吻她。
從濕潤的雙眼,到鼻尖,到唇角。
然後下落到脖頸,鎖骨,胸口,小腹。
吻遍全身這句話,并不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事實上,比起單純的做,西澤爾更喜歡用親吻和皮膚的接觸,來确認對方存在的真實性。
莉莉絲的反抗回饋到動作之後,反而像是欲拒還迎的假象。西澤爾知道她不願意,那份抗拒的情感和恨意一樣鮮明,清晰的傳到屬于“主體”的他這裏。
可那又怎麽樣呢?他想。
就連她的名字,都是他給予的:
“莉莉絲。”
她是他的半身,是他的造物。只要他有欲忘,她就不可能無動于衷。
甚至于,即使她自認為恨,可肢體接觸的時候,依然會本能的感覺到安心。
于是被迫承受,被迫打開。不知道屬于誰的渴求,無休無止。
水聲漸漸黏膩。
“告訴我,我是誰?”
“西澤爾……唔……”
“現在在你身上的人,是誰?”
“……滾……”
“……”
“……”
“……你愛的人,是誰?“
她沒有回答。
甚至于,神情有短暫的茫然。
他卻不肯給她時間,突然加快了動作。
她痙攣、掙紮,從喉中溢出美妙的聲音,卻依然無法觸及頂點。
“看吧,親愛的。你說你愛着其他人,卻連對方的名字也說不出。”
“你說你恨我,卻在我身下高嚳潮。”
“……”
“不要遺忘真實、不要牢記虛假,真的不可以嗎?”
“……不……”
莉莉絲的聲音斷續,難以組成完整的句子,也不知道究竟想表達什麽。
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應該的。
這樣的事……應該是在相愛的時候。
而現在,他是在強嚳暴。
西澤爾明白這些。
他甚至知道,此時被迫陷于混沌的少女,思考着應該如何,傷害他。
‘可惜沒有利器……’
比如這樣的念頭。
那又怎麽樣呢?
他故意在最後的時刻停下,半是誘哄半是逼迫,聽她一遍遍的,呢喃出自己的名字。
“西澤爾,西澤爾,西澤爾,西澤爾……”
于是他餍足的笑了。
神示說:“不可使他認識自己。”
于是那喀索斯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對它一見鐘情。
原來如此。
只要看着她,就不覺得累,不覺得餓。
他站得近,她也站得近;他站得遠,她也站得遠。
他妄想觸碰到她,她卻心懷仇恨,因他的觸碰而痛不欲生。
可是她忘記了,他們本就是戀人。
“我究竟還要等待多久,我的女孩。”
戕害者早已毀滅,幫兇亦屍骨無存。他已從昔日的夢魇中脫離出來,就連那五個入侵人格中的精神體,雖然無法徹底抹殺,卻也将它們漸漸改換模樣。
只有她一個,依然活在過去的陰影中。将一半的自己割裂了,囚禁于虛無的恨與痛。
于是他不得不一同,淪為心甘情願的囚徒。
等待着,不知何年何月,刑期終了。
……
……
現實中的時間,漸漸走到了上午八點五十五。
莉莉絲再度昏沉睡去,某件事帶來的疲憊是一方面,自身的虛弱是另一方面。
現在的她,一天幾乎有大半時間,都處于睡眠之中。
這難以根治的,精神體創傷……
西澤爾将莉莉絲放回床的內側,撿回被仍在角落裏的枕頭墊在頸下,最後給她蓋好被子。少女的長發蜿蜒着流瀉在枕畔,整個人在陷入床鋪之後,本能的微微蜷縮起來。
他的指尖在她臉頰上輕觸片刻,然後沒有猶豫的轉身離開。
打開的門外,依然是浩瀚到看不見邊際的世界。西澤爾的腳步踏出界外,身後的門随之無聲關閉,自動上鎖。
他卻沒有立刻脫離這個世界,而是遲疑了一瞬後,向着門左側的地方走了兩步。
于是那裏出現了一面牆。
連接着門的,看上去像是房間一側的牆。
牆面上,開了一道落地的玻璃窗。
窗內映出少女熟睡的臉龐,半埋在枕頭裏,均勻的呼吸。高大的青年在窗邊單膝跪下,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在面向自己沉睡的少女臉上,虛無的一吻。
沒有溫度,沒有觸感,只是冰涼而已。
可當初那名叫塞壬的少年,被迫陷入最黑暗痛苦的深淵裏,失去僅有的慰藉。那時的他與她,被冰冷的壁障阻隔分離,即使是這樣一個虛無的親吻,都無法得到。
“早安。”
他輕聲說,明明只吻到了空氣,眼睛卻明亮如實現了夙願。
接下來,就是開啓一場,他計劃、綢缪、準備了許久的——
決定未來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