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屋外的陽光燦爛，微風輕輕拂過潔白的窗紗，明明是夏季，卻顯得特別的清涼，甚至有一些冷意。就像我現在的心情，冷冷的帶着自己都不願意見到的冰寒。
右手骨折，大腿，小腿，胸前，背部，腹部，臉頰……全身上下五十多處地方受傷。我望着躺在病床上還在昏迷中的小傑咬着牙，完全無視身後已經站了快兩個多小時的半藏。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見到他，即使我知道在比賽中，在對戰中受傷在所難免，就算是死亡也是自行負責，但我還是不能原諒。可是，我又有什麽資格不原諒呢，半藏并沒有錯，錯在哪裏？錯在小傑太固執，固執的不願意認輸，就算對手比他強大那麽多也不願意。我回想着那一天看到的畫面，真是恨不得把躺在病床上的這孩子再拉出去好好罰罰站，一直到他認識錯誤為止。
酷拉比卡走進病房看到的就是這樣詭異的畫面，明明是三伏天卻生生的出了身冷汗。他對半藏擺擺手示意對方先離開。
“小傑怎麽樣？”酷拉比卡溫柔的聲音帶着擔憂。
“還沒有醒。”我沒有轉頭，望着小傑的臉，“說實話，現在我更希望他不要醒，不然……”不然奇犽的事情，他肯定會自責，然後一定會不管自己現在什麽狀況都要去找奇犽。
奇犽那孩子，居然也出事了，在我們面前，誰都無能為力。沒有人知道和奇犽對戰的那個看起來滿頭釘子的怪人居然會是他的哥哥，當僞裝撤下的時候，我看到了奇犽驚恐的大眼。
而我根本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嘴巴不饒人的家夥居然是殺手，還是家族殺手。如果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小傑和他走的太近……但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連我都做不到，何況一起和奇犽如此志同的小傑。終究是自己太自私了。
我總就是沒法放着奇犽這孩子不管。我知道自己的心裏面其實是心疼他的。
回想起當時的畫面，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揍敵客這個名詞，這個姓氏，我在那天第一次聽說。雷歐力甚至還告訴我當初在陷阱塔裏，奇犽居然可以徒手挖出人的心髒。我吃驚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心跳，當時我在想什麽？我不知道，只是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拽住了一樣。
奇犽最終還是認輸了，我眼睜睜看着他說想和小傑做朋友，不想做殺手，我也眼睜睜看着他的哥哥拿着小傑的生死做威脅，就像談論天氣一樣在談論這另外一個人的生死。那一刻，我是憤怒的，但同時我又是清醒了，我再一次感覺到我們，我自己的弱小，在這強者的世界裏，我們的弱小被随意的支配操控着，連生死和思想都可以。
下場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奇犽的眼睛裏出現光芒了，那孩子就像死了一樣，眼裏毫無波瀾，從心裏到身體上的死亡，他的手死死的插在口袋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那口袋裏的手在顫抖，是憤怒，還是悲傷，又或者是無奈的無助……
我沒有想去安慰他，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不知道如何去開口，違心的告訴他沒關系，小傑還是會和你是朋友，還是告訴他別擔心你只要自己不想做殺手就不會成為殺手？這些話我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先不說我并不願意小傑和這樣危險的家族扯上關系，就包括酷拉比卡我都不情願，再一個奇犽的哥哥一直沒有移開對他的關注。如果不想小傑再次被威脅，如果我還有腦子的話，現在這個時間一定不要去挑戰他哥哥的耐心。
微風輕輕吹過，我的發絲被帶起了幾縷，望着小傑的睡臉，我的心沉甸甸的。我确實理智的分析了所有，也理智的按照分析的去做，不管是考試場上選擇的旁觀，還是現在不願意小傑的蘇醒，我都是理智的。
但，人最不可靠的不就是心麽！
其實，我的心裏是擔心的，矛盾有自私，還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些都是為了小傑，為了別人好！這到底算什麽？我什麽時候也這麽冷血和冷酷了？
“米加爾，你擔心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出來，”安靜的病房裏，酷拉比卡說着，“你是在擔心奇犽麽？”
“……”酷拉比卡，你知道為什麽我總是不情願小傑和你一起麽？除了你身上的血海深仇外，你也太聰明了，聰明到我害怕有一天你會利用自己的聰明，利用小傑，利用我們之間的友誼來完成你的目标。你的聰明，一下子撕開了我全部冷靜的僞裝，我顫抖着心，憤恨着，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擔心着奇犽。
“酷拉比卡，你聰明的讓人讨厭。”我突然就不想僞裝自己的感情了，連聲音裏都帶着自己不知道的冷酷。
“米加爾，你總算是說出來了，”酷拉比卡頓了頓，“其實，我一直是有感覺的，米加爾你并不喜歡我……抱歉，喜歡這個詞用的不是很恰當。”
“我是不喜歡你，自從知道你背負着滅族的仇恨時，我就不喜歡你，我不希望小傑跟你走的太近，因為我知道一旦小傑認定了你是他朋友，那麽即使多麽困難多麽無理的要求，只要你開口他都會答應你，就算做不到，也會努力做到自己能幫你的地步。”這一次，我終于沒有再背對着酷拉比卡，我站起身轉過去，直直的望着酷拉比卡。
“我怕你的接近是有目的的，我怕你日後會利用一切來達到你想要的，我害怕……”
“我不會的！米加爾！”酷拉比卡大聲打斷了我的話，然後聲音又小了下去，像是無意識的在說些什麽，“不過，也許你是對的……是對的……”
“……我知道你不會，就是因為知道你不會，我才更加讨厭你啊！！！明明理智上告訴我你是多麽危險的人，但是……但是感情上又再也沒辦法放任你不管！真是太讨厭了，你們！管管是酷拉比卡，還是奇犽……你們都太讨厭了！”
我閉上眼，有一股熱流從心裏翻湧而上，滾燙了我的眼睛，沖出了最後的枷鎖，毫無顧忌的流了下來。
我哭了，第一次我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趴在小傑的病床上大哭起來。病床上依然躺着還沒有清醒的小傑，身後站着我明明讨厭的要死卻又不得不擔心的酷拉比卡，而我知道我的心裏還擔心着在考試上因為殺人而被取消獵人考試資格的奇犽，全部都是讓人不省心的家夥們。
隔天的下午，小傑終于醒了。
清醒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考試情況，我沒有攔着任何人告訴他，小傑總歸是要知道的。當他從考官口裏知道自從他被半藏打昏後的考試情況，什麽也沒有說，掀起被子就跑了出去，而我一直靜靜的站在窗邊，靠着窗沿，靜靜的沒有打斷，沒有阻止，也沒有望向小傑離去的方向。
那位剛剛一直和小傑談話的名叫薩次的考官也靜靜的陪着我在那間病房裏做了一會兒，也走了。
所以，當我知道小傑打算去揍敵客家帶走奇犽的打算，真的一點都不吃驚。我望着雷歐力和酷拉比卡，他們也是點頭同意，我無奈笑了笑揉揉小傑的頭發，什麽也沒有說。
自從坦白的和酷拉比卡說出心裏的想法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酷拉比卡似乎變了，他更多的隐藏了自己關于那些滅族或者報仇的情緒，流露出來的氣息也越來越溫和了。若是遇到單獨和我一起的時間，他也會更多的想要了解小傑，也會想要了解我，了解我們以前鯨魚島的生活。他笑笑說自己早就沒有童年了，所以很羨慕我和小傑。
我能感覺的出來，那些話并沒有讓我和酷拉比卡之間的距離變大，反而讓彼此間更加互相了解和包容了。
我曾經開口問過他，為什麽不在意那些我之前說的話。酷拉比卡只是笑了笑說，即使被讨厭着，他也很開心，因為至少這世界上還有人會在意着他，況且他知道我說的是反話。
我笑了，那是自那次談話那麽長時間，我們之間第一次談話，在去奇犽家的路上。我想，我大概有種屬性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獵人證很好用，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公共設施對于獵人全部是免費了。我和小傑，酷拉比卡，雷歐力用獵人證購買了去奇犽家的票，揍敵客家的大本營。
我把玩着手上的獵人證，心裏有些感慨，說起來如果不是奇犽犯規殺了人成了那唯一的一名不合格考生，這張獵人證拿到手真的不會那麽輕松，我甚至沒有上場的機會。
一路上，小傑一直很積極的說着要把奇犽從家裏帶出來，然後一起去哪裏哪裏，做什麽什麽……我聽着聽着思緒就飄遠了，直到小傑一臉求贊同的表情望着我，我才胡亂點點頭表示同意。其實後來想想，我連小傑說了什麽都沒聽見，就答應了。
我的心裏并不像小傑說的那樣輕松，說實話我不認為揍敵客那個殺手世家會輕松的放開奇犽的管制。畢竟當時在考場，我從奇犽和他哥哥的對話中，大體能夠分析的出來一些他們家人的性格。母親極度疼愛孩子，極度到有些神經質，但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在這樣危險的世界，而他們家又是從事這樣危險的職業，所以父母對孩子的愛多半會帶一點偏執，可能是極端的寵愛，也可能是極端的虐待，但看起來奇犽的父母似乎是兩者都會參雜一些，很理智的在對孩子進行危險教育。到底是職業殺手，還是世家傳承的。再來看看奇犽的變裝哥哥，我記得是叫伊路米，從言行舉止上看确實非常符合殺手的特性，嚴謹的表情，平淡到毫無起伏的聲音，即使擁有一張清秀的面容，也因為他自身的特點，讓存在感降低到幾乎不存在，這樣的人确實是殺手的典範。
不過，說起來，關于殺手這些猜測，多半也是從書上看來的，很多是屬于自己的第一感官再加上書本上的描寫杜撰出的東西，并不能真的拿這些來對照着奇犽他們家。想到這裏，我真的很慶幸米特自從知道我對看書有興趣後，就經常拜托出島的人幫我帶些書本回來。她還手把手教我寫字認字，會和我講些有趣的故事，當然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編的或者聽島上其他人說的故事，內容也多是溫馨的童話。後來可以自己看書後，在不和小傑一起踩動菇的時候，我總是抱着它們翻看起來，不局限內容，有什麽看什麽。
我望着火車外連連倒退的山脈，心想着，不知到了奇犽家等待着我們幾個的又會是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