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生需要活多久才能活得明白。
不是活着就是真的在活着，人生總要做些許有意義的事情，遇見些許有意義的人。說過的話，即使現在忘記，但總會在某一個時刻突然就想起來。
曾幾何時我覺得自己的記憶永遠是真實的。但現在我才明白，其實記憶也是可以撒謊的，我忘記了曾經的我，不管是什麽原因，都無法抹去我确實忘記了那些我曾經存在過的歲月，那些陪伴在我身邊的人。
茫然的睜開眼睛，一望到頂的屋檐，有些老舊的屋檐缺少了磚瓦，細碎的陽光從縫隙裏漏了出來，我似乎透過它們聽到了屋外的風聲，微微作響，沙沙奏樂，就像是在我耳邊輕唱一曲搖籃曲，将我這雜亂無章的記憶又從新一幕幕的放映出來。
分不清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身體的灼熱感也在漸漸向右手的那一盞燈芯處彙集。消失的思維漸漸的清明起來。我望着已經端着一碗清粥進來的奇犽微微牽了牽嘴角笑了起來，身體透支的太厲害，嗓子之前也已經徹底毀了，一點輕微的吞咽和發聲都會産生撕心裂肺的疼痛，牽動嘴角已經是這幾天最好的表情了。
我有時候想，幸好我想起來了那些記憶，不然這樣的慘狀一般人還真是接受不了。不過，至于我來說并不算什麽，能一個人在那陌生的病房裏存活着，本身就是一種折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其實并不算是一個正常的人，精神上的缺陷總讓我自己患得患失，想要卻又不敢争取，想阻止卻又不敢決絕……
奇犽：“在想什麽？叫你好幾聲了？”
聽見奇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似乎又走神了。
“最近你好像特別喜歡發呆。”奇犽坐在我身邊，擡起了那一碗白粥，熟練的擡手挖了一勺遞到我嘴邊，“啧……我忘記了你想在不能說話。”
我就着奇犽的手微微嘗了一口，發現不燙，就慢慢喊了進去。
奇犽：“已經放涼了。”
我望着奇犽的臉，搖了搖頭，之後又想起來這樣的表達似乎他會誤會，趕緊有繼續點了點頭。
奇犽再次遞過來的手頓了頓，“……我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麽，所以趕快好起來吧。”
那一瞬間，我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那雙一直耀眼自信的眼睛裏充滿了自責和落寞，那一頭耀眼的白發似乎都暗淡了很多。我不知道還能從他那雙眼睛裏讀出了什麽……似乎還有些其他一些別的，似乎有什麽東西長久的被我自己忽視了。
是什麽呢？
我突然就想起來，在那暗黑的屋子裏，我唯一看到的只有那一片銀白，透過那銀白，我看到的似乎也不單單再只是月光，我的心裏某個角落裏，已經隐隐期待着什麽，或者是期待着什麽人……
那麽，我在乎的是眼前的這個男孩麽？
我并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真的懵懂無知的小孩，我知道我這樣的狀态是真的在意到他了，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居然也更願意去相信他一定會出現。只是讓我自己沒有想到的是這種信任居然已經超過了小傑。
一個心理已經老死的人，居然對一個小男孩有感覺，這太不正常了，簡直就像變态一樣。
而更加變态的是，我從心裏到生理上居然都不感到反感，隐隐的還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我被這樣的自己驚呆了。
“又開始發呆，喂！”
驚訝回神的時候，我做了一件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看着因為發育已經開始抽條長個子的奇犽，白皙光潔的臉龐上帶着微微的小心，眼神也有些疑惑的望着我。我像是被蠱惑了一樣，悄悄的靠近了一些，當冰涼的觸感襲來時，我才反應過來那是奇犽臉頰的溫度，那冰涼的溫度居然帶給我一絲絲涼爽的清甜感。
“咣當～”
奇犽手中的勺子掉了下來，砸到了碗裏，清脆的響聲就像是開關鍵一樣，讓定格住的兩個人突然就動了起來，溫馨的氣氛迅速的被一層尴尬代替。
奇犽猛地推開我，站了起來退了幾步。
我一直帶着微笑的臉也有一些尴尬的僵硬，那一瞬間自己就像是被蠱惑了一樣，不自覺的就做了這樣的事情，心情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
也許一切都是錯覺，也許是當時的月光讓我的記憶太深刻了，讓我不自覺的就想到了奇犽，但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對他，對我都是。
而我似乎也讓我和他之間變得更加糟糕了。
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望了望手邊還剩下一半的白粥，慢慢的擡起頭望着還愣着站在不遠處的奇犽，無聲的做着口型。
‘謝謝！吓到你了。’
直到這時，奇犽才反應過來，把地上的碗拿起來放在我手邊上，沖沖說了句讓我自己吃的話，就離開了。
我望着手中已經冰涼的粥，又擡起頭望着那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突然覺得內心剛升起的溫暖感也和這觸手的冰涼一樣。
但不管如何，我自己的內心卻已經再一次肯定了，即使再怎麽騙人，我都必須得承認，我在意着，并喜歡着奇犽這個倔強任性的少年。
這件尴尬的事情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奇犽了。小傑和雷歐力每天都會輪流來看我，開始幾天還會主動告訴我奇犽去哪裏了，後來就漸漸的什麽也不說了，我也沒有多問。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并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會成功，更何況我還沒有努力，而且這種事情也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再後來，我的身體漸漸開始複原了，除了還不能出聲意外，其他的傷口已經都在愈合了，小傑這幾天處在閉關的狀态，照顧我的重擔就壓在了雷歐力身上了，我和酷拉比卡都需要照顧，這段時間确實讓這個少年狠狠的瘦了不少斤。
斷斷續續的，雷歐力也告知了我不少後續的事情，比如幻影旅團的團長被封念了，比如小傑已經找到去貪婪之島的方法了，據說還要考核，又比如最近他和奇犽正在為考核做着準備雲雲的。
我能看得出來雷歐力說這麽多，除了怕我無聊以外，更多的也是幫奇犽在解釋着什麽。真是個老實的人，看得出來，他其實根本不知道我和奇犽之間因為什麽在互相躲避。
我只能笑着聽着，看着雷歐力賣力的想要做了講和的工作，他大概以為我和奇犽是小孩子之間鬧矛盾了。
當小傑興沖沖的跑啦告訴我他終于練成了自己的念能力必殺技的時候，我已經能稍稍發出點聲響了。
我看着面前異常興奮正在演示這自己必殺技的小傑，很是捧場的給他一個大拇指。這麽巨大的威力居然是從這個小小的身體裏發出的，這讓我對念能力産生了更多的興趣。我摸索着自己的右手，也許我也可以開始考慮這些了，至于那些其他的事情暫且放下吧，随着時間淡去可能就會忘卻掉了。
我望着小傑，簡單的蹦出幾個詞之後，還是決定用筆在紙上寫下來。
‘小傑，我打算去找修行。’
小傑：“好啊，米加爾你跟我們一起去貪婪之島好了，你不是說這是金給我安排好的修行之路麽。”
‘不了，我打算自己去修行。你們的時間等不了我……’我用嘴型做了一個念能力必殺技的詞。
小傑沒說話，只是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
我有些好笑的回望過去，小傑大概是知道每一次當他這樣望着我時，我都很難拒絕他，只是這一次倒是要讓他失望了。也許正是因為這幾天的格外安靜，我才能靜靜的想了很多，現在的自己真的很弱小，面對危險只能一再的退縮，連迎戰的勇氣都很少，理智太清楚的告訴我這樣做的危險性，而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小傑的我卻在關鍵的時刻大多都是拖累的角色，不是遇到危險推開他就是保護，因為我比誰都知道小傑一定會再一次涉險。這樣的我，從心裏上就是弱小的，我并沒有像小傑和奇犽那樣有着天生臨場的爆發力和成長力，固執讓我緊固着自己的成長和創造力。
所以我想離開小傑一段時間……也離開奇犽。
我想讓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去激發潛能，這樣說起來很牽強，但愚鈍的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逼迫自己成長。因為我已經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漸漸的開始依賴奇犽了。
必須要離開，這樣的決定再次在心中轉了一遍。我低下頭默默的寫着字，不再看小傑的眼神。
‘我想變得更強大一些！’
小傑：“……想好去哪裏了麽？你現在還這個樣子。”
我笑了笑，擡起手揉了揉小傑那一頭略有些紮手的頭發，張嘴輕輕說了個名字：“雲谷。”
沒錯，我就是打算去找雲谷，一方面我自己身體上的念能力出現了點問題，我很需要一位老師能指導一下，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通過雲谷尋求獵人協會的幫助，或許對我的念能力開發有用，至于身體上的，獵人協會那邊應該有不錯的醫療人員才對。
于是，不知道是不是雲谷在小傑的心裏特別讓人信任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總之他沒怎麽反對的就答應了。我告訴他可能最近就會打算離開，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打算盡早聯系雲谷師傅然後開始恢複和訓練。
兩天後，我和雲谷約定的見面時間。
這一天，小傑和奇犽去參加貪婪之島的資格選拔考試。
我跟雷歐力道了別，轉身走進酷拉比卡的房間。看着眼前還昏迷着的少年，我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這一趟友克市之行所有的危險都源于他，這樣的想法對于眼前這個少年來說太沉重了，而我也錯了，并不是因為他所以我們才會遇到危險，身在這個獵人的世界，遇見蜘蛛，遇見這樣的危險是遲早的。我只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只是在給不強大的自己找借口而已。
“對不起……酷拉比卡。”我擡手換下他額頭上的濕巾，金色的發絲黯淡了很多，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他時，他那一頭耀眼的金發就像太陽一樣生機勃勃。而那雙珍寶般眼睛現在緊緊的閉着，就像是厭惡了這個世界的貪婪一樣，但即使是閉上眼睛也不能撫平他的眉間的憂郁。
“快些好起來。沒有什麽不安或害怕……能比你失去的更加多。”所以，趕快好起來，下次再見到你，我一定不會再對你說那樣過分自私的話了。
我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還安靜躺在那兒的少年，依然閉目安睡着，依然眉頭緊皺着，只是那深深的印記仿佛有一些淡了下去。走的時候正巧是傍晚，原本以為還可以等到小傑和奇犽回來，可是看起來好像時間并不等人。
一室的夕陽揮灑着最後的餘晖，我轉身悄悄關山房門，也關上了那一室的餘溫，獨自踏上修行的道路。
願下次再見時，我們還依舊年少執着，不被現實殘酷洗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