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醉酒
夏雨陣陣,連日的下午的幾陣雷雨落下來,将上京城沖刷一新,所有舊朝亂黨的痕跡都在雨聲中消失湮沒,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跡。
七月流火,暑氣漸弱,宮裏也終于恢複了平靜,月底的時候辦了皇後的生辰,卻沒有大辦,簡單地走了一遍章程,晚上的時候在宮裏宴請幾個親近的貴胄。
花玉妍得了風寒,只好告病,皇後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關照她好好養病,皇帝緊張皇後的肚子,巴不得她離得遠遠的,自不會管她,是以花玉妍只是遠遠地跟在那些命婦貴女後面行了個禮,便直接出了宮會郡主府裏。
“郡主,這是臨安候送來的金絲血燕,說是給郡主您補身子呢。”
雖是只是進宮行個禮,可花玉妍回府的時候已近傍晚,方進門,就見春韭迎了上來道。
花玉妍的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徑直到銅鏡前卸了頭上反複的釵環,“皇後的生辰,他倒給我送禮,成什麽樣兒,還回去。”
春韭悻悻地将盒子蓋上,嗫喏道:“又不是第一日送禮,這不天天都送麽……”
花玉妍聞言,神色微動,一面卸着頭上的釵環,一面罵道:“死丫頭,嘀咕什麽呢,還不趕快過來幫我梳妝!”
“是,是……”春韭忙将裝燕窩的錦盒放下,上來拿了梳子幫着花玉妍梳妝,道:“郡主,檀雲姐姐從外地傳回信兒來,說是再過些日子,您的一個故人要來雲京探望您。”
“故人?什麽故人?”花玉妍問道。
“沒說呢,口信兒裏只說是您的故人,倒時候會同檀雲姐姐一道回京裏。”春韭将花玉妍的發絲理順了,盤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道,“對了,檀雲姐姐還問郡主的病呢。”
“又是哪個嘴碎的,這些小事都要千裏迢迢傳到檀雲的耳朵裏頭去。”花玉妍擡手将耳環歇下,道:“檀雲不是說去處理一些舊事麽?處理地怎麽樣了?”
春韭道:“口信兒了沒提呢,大約是處理好了吧。”
花玉妍“嗯”了一聲,看着梳妝地差不多了,道:“行了,我餓了,叫廚房把菜端上來吧。”
“是。”春韭忙出去端傳膳。
花玉妍對着鏡子又将髻上的簪子正了正,把碎發随意一撥便起身到了床榻邊,從枕頭下面取出一把折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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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把極普通的折扇,是她當初往周文征家裏送藥的時候,趁他不注意偷拿出來的,扇面上畫的是映日的荷花,旁邊提着一首詩,乃是周文征的筆記。
這樣提過詩,作過畫的扇子周文征的書桌上就有好幾把,當初她偷的時候只是因為想有一件有他痕跡的物什罷了,而且那荷花又畫得極好看,沒想到她這一偷,便偷出來一樣他生前唯一的遺物。
那日周文征死後,家也立即叫官服抄了,花玉妍想過把周文征的屍體偷出來,可正如段雲衡所說,他們是朝廷的欽犯,屍體叫搬回北鎮撫司之後,也不知被送去了哪裏,竟叫她打探不到一絲消息。
花玉妍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找,如此日日憂思了幾日,竟是得了風寒,狠狠地病了幾日,這兩日才見着好。
“郡主。”春韭從屋外進來,身後跟着的幾個丫鬟手上都捧着漆盒子,在桌上擺飯。
“春韭,”花玉妍看着扇面上紅紅的荷花,眸光有些怔怔的,問道:“你可知那個太仆寺丞家的女兒葬在哪裏嗎?”
“太仆寺丞家的千金?”春韭叫問得一愣,太仆寺丞家的千金是誰?
“沒什麽。”花玉妍倏然将扇子收攏,好似怕被人搶了一般飛快塞進了枕頭底下,起身去桌邊用膳。
“太仆寺丞家的千金……”春韭的腦中卻是靈光一現,不就是那個嫁到五城兵馬司指揮家最後受辱而死,那個周文征的心上人嗎!
……………………………………
晚膳的菜品清淡,花玉妍的病方好不久,加上近日進宮有些累了,胃口也不是很好,随便用了幾口便完了,讓春韭服侍了洗漱便鋪床睡下了。
夜色沉沉,屋中只有珠簾後外間的八仙桌上亮着一點極暗的燭火,花玉妍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忽然一個激靈自己醒了過來,睜着眼睛嘆了口氣,翻身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摸了摸那把折扇,輕嘆了一口,正要閉了眼睛再睡,卻聽到一聲極輕微的聲響傳來。
花玉妍睡覺從來是不要人在外頭守夜的,但初時她夜裏總是發夢,檀雲不放心,偶爾夜裏總會進來看看她,這會兒花玉妍下意識只當是春韭有事過來了,便開口道:“春韭,你去睡吧,我沒事。”
屋中寂靜,并沒有聲響,花玉妍的心下覺着奇怪,便要撐起身子來看,轉過身只見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站在床帳的外頭。
“啊……”花玉妍心中一驚,下意識便叫了出來,卻只見那身影飛快掀了那床帳撲了進來,一下壓在了她的身上,捂住了她的嘴巴。
“阿妍……”
低低的嗓音在花玉妍的上頭響起,花玉妍睜着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段雲衡的臉,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氣,想必是剛從皇後的壽宴上下來。
他以前從來不會喝這麽多的酒。花玉妍的心中倏然蹦出這句話來。
“阿妍……”他一聲聲叫着,一開口,嘴裏的酒氣便直噴花玉妍的臉上,直熏得花玉妍身子一僵。
“唔,唔……”花玉妍開始掙紮起來。
“阿妍……”段雲衡還是低低地喚着,把頭低了下來,埋進了花玉妍的頸窩之間。
“唔……唔!”花玉妍簡直無語了,這人喝了酒竟然闖到她的屋子裏來發酒瘋,傳出去成什麽體統!
“阿妍,我錯了,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段雲衡的唇正對着花玉妍的耳朵,嗓音壓抑,帶着一種卑微的乞求。
“唔!”花玉妍的嘴叫段雲衡的手緊緊捂着,連頭都沒法兒動一下,聽他說話,很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原諒,原諒什麽?以前的事?以前的哪樣?以前的事她都不記得了你還叫她原諒什麽?
段雲衡靜默了一下,身子依舊壓在花玉妍的身上,猶如一攤極重的淤泥,将花玉妍牢牢固定在床上,“阿妍,我沒有娶左家小姐,娶她的是阿昌……”
左家小姐是誰,又是她的什麽故人?花玉妍翻了個白眼,什麽娶不娶的……
見花玉妍始終沒有聲響,段雲衡壓在花玉妍身上的身子忽然四肢一收,将花玉妍整個身子勾得牢牢的,似是要将人擠壓進自己的身體裏,“阿妍,你理理我好不好?你答應我一聲……”
靠……
花玉妍簡直要崩潰,你丫死捂着她嘴還要她說話,逗她是不!
“阿妍……”段雲衡帶着酒氣的溫熱氣息輕輕噴在花玉妍的耳垂上,聲音呢呢喃喃若有似無,“你好狠心……比我還狠心……”
花玉妍直挺挺躺着,眸光靜靜地盯着帳頂,直到捂在嘴上的手松了,耳邊漸漸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方試着動了動手腳,然後手腳并用将身上的人掀開去,起身披了間外衣出了房門,将隔壁偏房的春韭叫了起來,喚了兩個府中身強力壯的家丁将段雲衡從屋子裏扛了出去。
“阿妍……”
府中的人都會武,喚來的家丁是廚房幹雜貨的,動作有些粗魯,像扛麻袋一般一甩便将人甩上了肩,段雲衡迷糊中不由得呢喃了一聲,胡亂伸手抓了一把,正好抓在花玉妍披着的外衫上。
“郡主……”春韭看向花玉妍。
“沒事。”花玉妍的神色未變,只是一松手一偏身,随段雲衡将自己的外衫抓了去,吩咐喚來的兩個家丁道:“把臨安候送回府裏去。”
“是。”
亂雨秋風,秋的寒意一夕而至,院中的桂花冒了一點的尖頭,就要盛開的模樣。
這幾日花玉妍過得十分平靜,上回将段雲衡送回去後花玉妍甚少出府,也沒再聽見他的音信,只是在酒醒的第二日遣人悄悄送了禮道歉,花玉妍倒沒什麽感覺,春韭這一回卻首先生了不忿之語,如何半夜闖入女子閨房都是極失禮的事,送個禮就算完了?
花玉妍沒有做聲,只要別叫她再見着他,他怎麽表示都沒關系。
日子就這樣在不知覺中過去,直到有一日花玉妍歇晌起來的時候,春韭忽然通報說檀雲派人來信兒了,說這會兒人就在京郊了,估計能在閉城門前進城。
想到檀雲之前在信中提及的故人,花玉妍瞧着鏡中自己尚算齊整的儀容,略微拾掇了一番,帶了春韭便出了府門。
馬車壁窗邊挂的鈴铛叮鈴作響,春韭同花玉妍坐在車內,倒了杯水遞上去,道:“郡主,昨兒聽說在鎮國公府中的宴上有人給臨安候設了迷魂局,想将自家的女兒硬塞給侯爺。”
“嗯。”花玉妍的神色淡淡,接過茶杯,應了一聲。
春韭見狀,瞧着花玉妍的神色繼續試探道:“郡主,您難道不好奇後來侯爺怎麽了嗎?”
花玉妍靠在軟墊上,頭偏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道:“你前些日子不還在私底下嘀咕他不是個好人,如何這會兒又如此惦記。”
“奴婢哪裏敢惦記侯爺,只是此事已是傳得滿京城都知道,您難道就不好奇結果麽?”春韭道。
“既是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便是失手了,還能有什麽結果。”以段雲衡的身份,便是再了不得的貴女,皇帝也不會逼他娶親,哪裏就能虧了他的。
“郡主真是料事如神,聽說臨安候即便是身中了那下作的迷藥,依舊是坐懷不亂,反倒是當場教訓了那些意圖設計他的人!”仿佛是置身現場,春韭的眼中透出了一種崇拜與傾慕。
“嗯。”花玉妍又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若是真中了藥豈還有精力收拾別人,世人之以訛傳訛當真不可信。
“郡主……”想到今早才跟他接過頭的頌德,又鑒于昨夜的傳聞中臨安候着實叫人心動,春韭覺着自家郡主着實不該錯過這樣的良人,正要再幫着說上幾句好話,馬車卻倏然一震停下了。
“怎……怎麽了?”春韭伸手抓在了馬車的車窗上才穩住了身子沒向前沖去,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