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午十點,實煥美學室內設計團隊的施工處,除了機器鋸臺轟隆隆的運作聲、釘槍啪啪啪的打釘聲外,沒有其他聲響。

因為此時工作的氣氛反常的陷入莫名的低氣壓中,每個人都比平常更加專注于自己的工作,除了某個人——

“該死!搞什麽?”元建堯将鋸歪的一截木條甩至一旁,低咒出聲。

在他前方不玩處釘着壁板的蒼叔聞聲,側眸望了他一眼,問:“老大,昨晚的宴會玩得不開心嗎?”

他一道出詢問,四周忙碌的機械運作聲音極具默契地停了下來,只剩下為掩人耳目的鐵槌敲打聲有節奏的持續着。

若是平常,元建堯絕對能察覺周遭的不尋常,但聽蒼叔一提起昨晚,惡劣的心情讓他陰郁的臉色更加難看。

“不,很開心!”

聽他咬緊牙關的說着反話,蒼叔調侃道:“哈哈,老大,你該誠實點。”

他早已将元建堯的脾氣摸得清清楚楚,這小子如果開心,就不會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樣了。

畢竟是經歷過各種風浪的長者,膽子自然比其他年輕人大,見他膽敢在這時候捋虎須,好奇想聽八卦的小夥子們差一點就要為他鼓掌叫好。

元建堯眯起眼想反駁,卻找不到能掩飾內心情緒的理由。

昨晚,沈馥芯竟然讓那個叫秦懷恩的混蛋拉她的手,還和他喝了不止一杯香槟,再讓他送她回家!

目睹這切,元建堯氣得想殺人,偏偏該死的歐蔓瑄也喝醉了,變得比平常難纏一百倍,讓他什麽行動也采取不了。

待他搞定歐蔓瑄,便立刻沖到沈馥芯的住處,見她睡得香甜,身上還穿着昨晚的禮服,也沒看見她房裏多了個男人,煩躁的心才終于稍稍安定下來。

見她睡得正熟,他舍不得吵醒她,便轉身離開。

元建堯原本心想,等她上班時再來好好質問她昨晚的事,沒想到過了上班時間,他才接到她打來請假的電話。

沈馥芯表示,她昨晚喝了酒,頭痛得需要休息幾個小時才能上班,他只好準假,帶着一股鳥氣到施工處上工。

他的雙手忙碌着,思緒卻一直在昨晚的事上打轉。

難道是因為他昨晚被歐蔓瑄纏住,沒辦法陪她,所以她吃了醋,才轉而接受其他男人獻殷勤?

就算吃醋,她也不該接受,更不應該讓初次見面的男人送她回家,萬一對方真的意有所圖,那她該怎麽辦?

難道她都沒有一點點危機意識嗎?

想起這些,元建堯愁了一肚子火,因而影響了平時清楚的思維。

見狀,蒼叔了然的一笑。“如果沒睡好就回去補補眠,不要在這裏浪費材料。”

基本上,木工手藝要求的是完美,元建堯對于抓工程預算的準确度也十分注重,在他嚴格的要求下,浪費材料的事極少發生。

元建堯一直遵循老師傅父親累積的二、三十年實作經驗,因此也格外要求,不論是學徒、工人還是師傅,在他手下工作,工就是要細、要精準,卻沒想到自己會因為私人情緒而影響了工作。

這樣的情形過去從未發生過,讓他感到愧疚,也意識到沈馥芯在他心目中意占了這麽重的份量。

蒼叔一語擊中他的痛處,他思索了片刻後便道:“我今天請半天假。”

“好,去纾解一下心裏的不爽快,爽快了,做起事來才會有勁。”大夥兒也不用膽戰心驚啦!

不知為什麽,元建堯總覺得蒼叔的話別有深意,但這時候他已沒辦法多想,收擡好自己的工具,便拎着工具袋和白色工程安全帽離開。

之前她已經打電話向元建堯請了半天假,但是,她能隐隐感覺出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心虛的認為,會不會是昨晚她讓秦懷恩送她回家的事讓他不開心?

她很想告訴元建堯,其實她也是受害者,因為她怎麽也沒想到,答應與秦懷恩喝杯香槟後,是一連串災難的開始。

秦懷恩像塊粘性超強的牛皮糖,完全聽不懂她的櫃絕,但她又擔心太強硬的态度會讓元建堯難做人,最後只好勉為其難的讓秦懷恩送她回家。

如裏不是因為隔壁的蘇小姐昨晚正巧加班晚歸,向秦懷恩表示由她這個鄰居扶她進去就好,她覺得秦懷恩應該會厚着臉皮跟進她家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能發生的狀況,她非常清楚,所以她堅持不讓秦懷恩送她進屋。

或許她有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與秦懷恩連認識都談不上,實在不敢大意。

就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沈馥芯根本沒有力氣換下禮服,連妝都沒有卸,直接倒頭就睡。

醒來後,她的頭痛得像有八百個小人在裏頭打鼓,才會打電話向元建堯請假。

然而再度醒來時,她頭痛的狀況并沒有改善,又因為心裏記挂着元建堯,她便決定吃顆止痛藥後便銷假上班。

雖然歐蔓瑄的出現讓她心裏很不舒服,她卻還是想見元建堯一面。

沈馥芯才來到工作室,便看見有位婦人站在工作室的檐廊,而King正趴在她腳邊打盹。

King不是易和人親近的狗,更別說對陌生人大多帶有敵意,所以沈馥芯心裏猜想,這名婦人應該是認識元建堯的。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婦人擡起眼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是這裏的員工吧?”

沈馥芯才點頭,婦人又接着說話。

“這麽晚才來上班,沒關系嗎?”

這名婦人的年紀約五十多歲,及耳的頭發燙得鬈鬈的,身上穿的是這個年紀的婦人尋常的衣着,并未給人距離感。

沈馥芯認為可能是因為久候,所以對方的語氣才不太好,于是她揚起嘴角有禮地道歉。“不好意思,讓您等很久了嗎?工作室就我一個人,但今天我有些不舒服,所以晚一點才進公司。”

婦人又看了沈馥芯一眼,發現她的臉色确實有些蒼白,還來不及開口,沈馥芯已準備轉身開門。

“請先進來喝杯茶,我們再來讨論您想要的設計。”工作室偶爾會有顧客直接上門咨詢,因此沈馥芯直覺把她當成客戶。

“不用了,我是建堯的母親。”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到元建堯的母親,沈馥芯楞了楞,才急忙問候,“伯母您好……”

她才開口,元母立即潑她冷水。“你是這裏的員工吧?叫我伯母似乎不太妥當。”

強烈感覺出元母的語氣裏傳達出的敵意,沈馥芯尴尬地道歉。“對不起,那我應該怎麽稱呼您比較妥當?”

頭家媽?這似乎是比較臺式的稱呼,而過去工作時根本不可能見到老板的父母,她一時之間有些慌,又怕元建堯的母親因為她不夠有禮貌,嘴不夠甜,對她印象不好。

元母直接略過她的話質問,“你是不是和建堯在一起?在一起多久了?”

昨晚聽歐蔓瑄在電話裏哭着跟她說着元建堯為了一個女人而拒絕她,她心裏馬上聯想到沈馥芯。

元母并沒有見過沈馥芯,但幾次在與兒子通電話時聽他提起,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很喜歡這位助理。

她知道兒子的心裏只有工作,加上一直住在工作室,會與沈馥芯擦出火花,她并不意外。

元母如此直截了當的話讓沈馥芯一楞,語氣忐忑,“為什麽……您為什麽這麽問?”

瞧她忐忑的模樣,元母暗暗嘆了口氣。不用沈馥芯親自承認,她心裏大概也有了譜。

自從丈去去世後,她最挂心的便是兒子的婚事,眼看着一年又一年過去,轉眼他都已經三十好幾,他以工作為重,目前還不想結婚,她可以理解,但是身邊連女人都沒有,那也太奇怪了。

若是在還沒有與歐家談婚事前知道沈馥芯的存在,她會順其自然,但如今她私下與歐家談了婚事,突然冒出沈馥芯來,實在讓她很難對歐家交代。

板着臉沉默了片刻,元母才接着開口間:“沈小姐,你去施工處幫助過建堯工作嗎?”

不明白元母為什麽突然轉了話題,沈馥芯搖了搖頭。

她會去施工處通常是為了送便當,送完便當後就離開,不曾久留。

已經打算徹底斷了她與兒子的感情,元母索性将話說白了。

“當年我嫁給建堯他爸爸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學徒,我跟着他熬了十幾年才出頭。後來就算建堯他爸爸做出了些成績,能獨當一面,但是真的忙起來,我還是會去施工處幫忙,分擔他的工作,我們栽培建堯的錢就是這麽來的。

“如今建堯都到了該結婚生子的年紀,我這個做母親的只是希望兒子娶個能幫他,讓他不用打拚得這麽辛苦的妻子。昨天你應該見過蔓瑄了,元家和歐家是舊識,她和建堯的婚事,才是我們這些長輩所樂見的。”

元母不疾不徐的陳述語調像根勒在沈馥芯頸間的繩子,每說出一句,就緊緊的勒住她一分。

元母的态度十分清楚,沈馥芯知道,就算元建堯想娶她,元母也不會同意,因為她屬意的對象是歐蔓□,那個帶着嬌氣的千金小姐。

沈馥芯覺得自己已無法呼吸。

元母見她臉色愈來愈蒼白,心裏雖然有些不忍,卻還是狠着心開口:“這裏有一張五十萬的支票,算是補償你這些日子陪伴建堯,還有,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繼續上班了,工作室的事我會處理。”

僅剩的些許血色自沈馥芯臉上褪得一幹二淨。元建堯的母親把她當成什麽了?替她兒子暖床的妓女嗎?

這個認知讓沈馥芯備受打擊,身子晃了晃,幾乎站不穩腳步。

她努力了許久後才擠出聲音。“你可以不承認我和建堯相愛的事實,但你不能污辱我對他的感情,我也不是為了錢就可以和人上床的歡場女子。”

這些堅定的反駁話語讓元母一震,還沒能反應過來,沈馥芯已經轉身離去。

定定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元母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她是為兒子好才這麽做的,她沒有錯!

抱着沮喪難過的心情,沈馥芯恍惚的回到住處。

還記得昨天在試穿禮服時她才想着,自己也許是灰姑娘,在魔法消失後,幸福美好的一切也會像幻影般消失,到時她必須回到現實,面對平凡的自己。

如今,魔法真的消失了……是不是代表她将要失去元建堯?

想到這裏,沈馥芯的心便像被刨下了一塊肉,疼得她想狠狠的、盡情的大哭一場。

一路上她強忍着淚水,打算一回家就要徹底釋放心中的委屈,沒想到眼淚還未落下,她便發現玄關多了一雙男人的鞋。

沈馥芯急急走進去,裏然看見元建堯坐在客廳裏。

不過,他的臉色不太好,雙唇抿緊,下颚緊繃,一臉陰郁的盯着她。

“你上哪兒去了?我等了你好久,打你的手機也沒人接。”他劈頭就是質間,雙眸銳利的表達出內心的不悅。

沈馥芯乍見元建堯時的歡喜,因為他不佳的語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母親的那番話讓她心裏好受傷,她想偷偷躲起來哭,偏偏一回到家又聽見他語氣不佳的質問,更是讓她覺得難受。

她強忍着不願在他面前落淚,撇開臉深吸了口氣才淡淡地說:“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冷淡的語氣和态度讓元建堯火冒三丈,知道她宿醉頭痛,他還特地去買了頭痛藥才來她的住處,沒想到一來就樸了空,打她手機她也不接。

“昨晚為什麽跟別的男人離開?”他霸道的沉聲問。

沈馥芯滿肚子委屈無處宣洩,于是賭氣道:“昨晚你忙着陪千金大小姐,沒空理我這個小小的助理,有英俊帥氣的男人自願當護花使者,我為什麽要拒絕?”

聽到她這番話,元建堯氣得咬牙,從昨晚隐忍到現在的怒氣整個爆發。

“別忘了你跟我正在交往,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竟還接受其他男人獻殷勤?”

他根本不是這樣愛計較的男人,會如此反常都是這個可惡的小女人害的。

沈馥芯又惱又委屈,忍不住控訴道:“你又沒有公開我們的關系,他問我男朋友是誰,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你是笨蛋嗎?可以就這樣臺無危機意識的坐上陌生男人的車?”

元建堯原本冷峻的深情軟化許多。看來是他讓她受委屈了,但他還是很氣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她不知道她秀色可餐的模樣很容易讓男人化身成大野狼嗎?

被他一吼,沈馥芯隐忍多時的淚水終于再也忍不住潰堤。

兩人交往以來,他從來不曾這樣罵過她,雖然上班時他又冷又酷,但從未大聲對她說話,更別說下班後的他是那麽溫柔體貼。

沈馥芯哭得凄慘,眼淚布滿了整張小臉。

元建堯被她說哭就哭的模樣吓着,心髒在瞬間被狠狠地揪緊,心疼的感覺不住蔓延,所有她跟別的男人一起喝酒、讓對方送她回家的怒氣全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在心裏大罵自己混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她攬進懷裏,充滿憐惜的喊着,“芯芯……”

“你走開!”沈馥芯猛地推開他,轉身跑進房間,把門鎖上,不讓他靠近。

想到他溫暧的懷抱以後就會屬于別的女人,此刻她只想躲起來,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哀戚的自己舔傷口。

沒有料到她會推開他,元建堯只能楞在原地看着她迅速躲進房間裏。

房裏斷斷續續傳來的嗚咽聲讓他心煩意亂,他用力拍打着房門,“芯芯,是我不好、是我不對,你先開門好不好?”

哭得頭昏腦脹的沈馥芯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只能癱坐在房間裏,淚水像自有意識的流個不停。

發現沈馥芯根本不理他,元建堯煩躁的爬了爬頭發,放棄敲門,直接從工具袋裏拿出螺絲起子,不到一分鐘就将門板拆下。

靠着房門坐在地板上的沈馥芯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将房門拆下,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後倒進他懷裏。

元建堯強壯的手臂立即将她緊緊抱在懷裏,不讓她掙脫,輕聲哄着,“別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驚訝得睜大淚眸,啞聲控訴,“你……你這個壞蛋、土匪,愛兇人又把我的房門弄壞……嗚……”

元建堯在心裏無奈的嘆了口氣,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人家說女人是水做的真是一點也沒錯。

“我兇你是因為我嫉妒呀!那時看到你上了那個男人的車,我真是恨不得把那個豬頭踢到外太空去!還有,我沒有弄壞你的房門,只是把它拆下來,會再把它裝回去的。”

聽見他承認自己吃醋,沈馥芯心裏的委屈減少了一點,抽抽噎噎的問:“那你為什麽不來追我?”

“我被歐蔓瑄纏住了,一轉眼你就不見身影……”

眼前的人兒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元建堯不舍極了。早知道會讓她這麽傷心,不管歐蔓瑄怎麽胡攪蠻纏,他都不會理她。

一聽到歐蔓瑄這個名字,元母的話又回蕩在沈馥芯耳邊。

不久的将來,他就要娶別的女人,成為別人的老公了……一股酸楚又湧上沈馥芯心頭,尚未完全止住的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滑落。

“唉,怎麽又掉眼淚了?”元建堯伸手抹去她滾落的淚珠,充滿憐惜的軟聲說:“都是我不對,那時不該丢下你,芯芯,原諒我好不好?別再哭了。”

沈馥芯被他抱在懷裏,耳邊盡是他溫柔呵護的愛語,她睜着一雙霧眸看着他不再冷峻的模糊面容,“我不怪你,只是我……我還是好想哭……”

如果他也喜歡歐蔓瑄,那兩人的婚事很快就會成定局,到時,她理所當然的就成了局外人。

元建堯無奈的再次深深嘆了口氣。之前那“盧小小”的女友只會讓他感到心煩,但此時沈馥芯的眼淚卻讓他心疼不已。

他俯首将她滾落的淚水一顆顆吮去,滿嘴鹹澀的滋味讓他信誓旦旦的說:“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哭了,我只會讓你流下甜蜜快樂的淚水。”

他的話讓沈馥芯的小臉漲得通紅,心跳在瞬間加速,淚水含在眼眶裏,不再泉湧而出。

元建堯溫柔憐惜的吻一路來到她的唇上,吮去她唇邊的淚水,接着靈巧的将舌鑽進她嘴裏,與她的香舌纏卷、相吮。

她如蜜般的溢味沖淡了他口中的鹹澀,他像饑渴的旅人不斷汲取她的蜜津,雙手也迅速剝去彼此身上的衣物。

兩人赤/luo的軀體緊密的貼合,他溫暖強健的體魄讓她的心裏漲滿了愛戀。

“建堯,我愛你,只愛你一個,沒有男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這是最後能夠與他緊緊相擁的時刻,沈馥芯怕自己此時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意外聽見她告白,元建堯內心沸騰,雙臂加重力道,将她擁得更緊,激狂又纏綿地吻着她的唇。

……

他将她翻轉過身,吻去她臉上的淚水,“這才是我要的,以後只準你在這個時候流淚。”

沈馥芯迷迷糊糊的點着頭,不斷呢喃着,“建堯,我愛你……建堯……”

“我也愛你,芯芯……我也愛你……”

鼻息間充斥着熟悉的氣息,沈馥芯被寵愛得慵懶無力的身子被圈抱在那令她安心的懷裏,嘴角不禁帶着滿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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