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話
褚鋒站着也能休息。以他的警戒能力，別說四周安全無虞，就算是在危機四伏的蟲族戰場上，只要有碎片時間，他都能夠養精蓄銳。不然憑什麽鏖戰幾十天？
可這一條安靜的走廊，卻比戰場更加要命。他完全失去了休息的能力，就算再靠近她也不行。白露已經将近十二小時沒有理會他了，一個眼神都沒有。
這是……被遺棄的意思嗎……不，一定不是的。可是，心底裏有一個聲音在問他，換成是你，能否接受一個如此自大、愚蠢、辦事不力的親兵？
同一件事上，這樣密集的跌了兩次跟鬥，不是能力太差，就是态度問題。這是身為一個哨兵的恥辱。
他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揪出來揍一頓。是什麽讓他覺得，只要和萬藤伯爵正式函會、達成默契，就可以萬事大吉？那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向導，不是訓練有素的哨兵！該死的萬藤伯爵無法控制自己的族人，他身為第五軍團的總指揮，難道不能分出人手去監看她一段時間嗎？
明明之前已有先兆！那位沒有邏輯的伯爵小姐，能做出誤讀聯姻訊號，甚至冒昧打擾白露的舉動……怎麽可以常理推斷！他竟通通忽視了……戰功赫赫的總指揮，竟然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白露會怎麽想……她會覺得他敷衍，不用心嗎？
萬藤伯爵府失去了帝國所有軍事資源星的開采資格，作為愚弄帝國元帥的代價。那麽他呢？他在白露那裏，還有什麽是可以用來失去的？
他從來就不是白露喜歡的類型。
不過是占了精神體的便宜，又擁有哨向關系的優勢，每天都非常認真的讨她歡心……也不過是得到了一席寵物之位而已。也許是萬能神同情，降下一絲光芒予他，白露突然願意真正接受他！甚至…連他的身體也一并喜歡。
天知道他有多麽欣喜若狂。從前所有嚴苛的訓練，今後都轉換了因由。
然而樂極生悲，一份莫名其妙的“婚約”險些把他打回原形。
白露畢竟還是個心善的向導……哨兵本應該死死藏住的眼淚竟然博取了意外的同情——他得到了一個挽回的機會。縱然白露不說，他也知道自己仍在考察期。
命運危如懸絲。他卻在要命的時候犯了同樣的錯誤，兩次！
沒有機會了。如果這是在戰場上，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褚鋒看着那扇門，周身的血液漸漸變涼。冷的像冰。
但是，終歸還是欠她一聲抱歉。“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好。我願意接受一切結果和處置。”這句話在喉間轉了千百次，竟然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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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已經不是那個無所畏懼的哨兵了。如果你觸摸過光，黑暗就會更加難挨。他想。如果他的命運轉彎，和白露結為夫妻的話，也許在下一次蟲潮，他就能學會畏懼死亡。
白露越是觀察，越是疑惑，這家夥是不是經常這麽幹？怎麽看都覺得他悄悄等在外面的樣子熟練而自然。更何況，又不是沒有前科。褚鋒本體剛恢複的時候，他們明明已經分開了，大獅子還偷偷回來睡獅子房……
要不是有次被她發現了一根金色的獅子毛，他還不一定露餡呢！
白露的困意漸漸消下去，饒有興味的看着傻乎乎的長官時而閉目休息，時而睜眼望着她的門發呆。眼看着他的神色越來越落寞，整個人籠罩在一種被抛棄狗狗似的悲傷氛圍裏……白露氣得咬牙，把枕頭當獅子頭揉，他是不是傻？
你倒是敲門啊喂。白組長怒其不争，明明是他的爛桃花惹人生氣……倒是過來哄一哄啊。呆頭呆腦站在外面算怎麽回事？明明她都開門找他了，臺階給得足足的，他竟然還躲了？現在又來裝可憐……若不是她剛好靈光一閃，他站一夜她都不知道！
想到這兒，白露皺眉，剛才開門時候他躲了，那明天早上出門……他估計也不會現身。也許，早她一步就回去換衣服了。這麽一想，還真是自家呆獅能幹出來的蠢事。白露揉揉太陽穴，指望這個不開竅的傻瓜來哄自己……她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反正人就在那裏，予取予求。惹了她生氣，她想要什麽代價自己去拿就是了，反正她的大獅子從來不會反抗，多過分…都會乖乖忍耐。魚和熊掌向來不可兼得，既然吃了呆獅的馴服順從，就不要指望他會花言巧語啦。白露想通之後，打算把他拎進來。
孤零零站在走廊裏那麽久……也怪可憐的。
白露剛想出門，發現她的大獅子動了。他站直身體，取出通訊儀，在上面輸入什麽。她轉過頭去，非禮勿視。長官的通訊儀她不會看。只是……眼前的畫面突然消失了。他竟是在删除走廊的錄拍存檔。
白露氣的咬牙，還真是一點發現的機會不給留啊。白露也打開中控系統，如果大獅子的行為習慣沒變的話……果然，最高權限确認：白露、褚鋒。
她在上面敲擊幾下。
門外的褚鋒通訊儀上顯示：該項目删除頻段已恢複。
褚鋒皺眉，重新寫入指令。
再次彈出提示：該項目禁止删除。
褚鋒打開授權項。
禁止的授權人簽名，赫然寫着“白露”，他皺眉掃了下授權時間……
差點把手裏的通訊儀扔出去。
白露隔着屏幕與褚鋒對視——那個家夥正難以置信的望着錄拍儀。他似乎也感應到了白露的凝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小步。
白露嘴角噙着一絲笑容喃喃自語，“還治不了你了……”
褚鋒眼睜睜的看着面前那扇門，它自己開了。
白露懶得再換衣服，就披着一件類似絲綢材質的睡意，腰間的帶子松松系着。給自己倒了一杯夜光玲珑茶，優哉游哉去了巨大的觀景臺。此時夜已深了，晚風習習，吹在她沒有梳起的長發上。
星空點點，月色撩人。她耐心的等待自己的長官沿着一盞一盞逐次亮起的小夜燈，走上樓梯，一步步來到她的面前。
白露看着他沒有說話。看得出他在緊張，整個人繃得緊緊的，悄悄的深呼吸幾次了，冷汗一絲絲悄悄冒出，在夜色裏毫不顯眼。
他剛要開口，白露先說話了，打斷了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長官深夜來到我的門前，是有重要軍務吩咐我嗎？”
褚鋒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壓下了所有情緒，“我來，是想給你送這個。”他拿出來袋子裏的一件薄薄的護甲，正是臨出發前，給白露量身定制的那一件。“明天，你穿着它吧。比通用款式舒服一點。”
他将它放在琉璃桌上。那件輕盈的護甲一沾上臺面，便呈現流态，如同一滴滴小水銀珠兒，歡快的蹦跳着收回了中央腰帶裏。
白露視線只輕輕掃了一眼，又看回褚鋒，“還有呢？”
“還有，”他聲音幹啞，“我想和你道歉。之前答應你的事，沒有辦好，是我的過失，對不起。”
白露看着面前努力克制自持的長官。她之前從未見過他能表現出這樣難過的情緒。
不知怎的突然就心軟了。
白露不忍再擠兌他，只好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溫柔的輕撫着他微涼的面頰，誘哄的念出那句她常說的臺詞，“長官，對不起有用嗎？”
“是的，我知道。”他答道，“我願意，接受你的一切處置。”
白露的心砰砰亂跳。這句話說得實在太合她的胃口，讓她不得不把那些噴湧而出的壞念頭使勁兒的往下壓。
她的長官還在難過呀。鏈接到精神海，白露縱然有心理也準備，也被那數量繁多的細小裂痕吓了一跳。就一下午沒來而已，怎麽搞成這樣？她心裏隐隐有所察覺，一邊溫柔的修複，一邊感知那些完全藏不住的情緒……
他的精神海裏在下雨。細細密密的悲傷雨絲，混雜自責、絕望等情緒的碎片，一滴滴落在她痛苦的大獅子身上。它金色的毛發被淋濕打亂，倒伏在身上，看起來狼狽極了。
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裏盛滿了不舍，看見她也不敢靠近，原地坐在一個小水坑裏。大爪子泡在雨水裏，悲傷的望着她，似乎在告別。大獅子嘴角很努力的向上翹了翹，盡量給她展示一個笑容。
白露驚呆了，怎麽了這是？之前旖旎的念頭全部煙消雲散，她跑過去抱住了這只大動物。一下一下的順着捋它的背毛，【遇到什麽事了？你和我講。別難過，一定能解決的。】
【你說話呀！】
大獅子呆呆的望着她。
雨停風歇。地面很快變幹，從草地上冒出一朵一朵的小花。
白露：…… 好像明白過來了什麽。
大獅子垂下頭，尴尬而不失依戀的一下一下舔着她。氣得白露把手抽回來，拎着大獅子的耳朵用力擰了一圈。
它可憐巴巴的嗚嗚兩聲。接着把另一只耳朵也乖乖送過來。
白露氣的說不出話。一點點把精神海裏修補好，斷開了鏈接。
長官臉很紅，站在她面前，羞恥又尴尬，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
他看見白露的表情，一瞬間福靈心至，慌忙乖覺的先行開口，“對不起…我之前，以為你厭棄我了，才、躲着你。不是有心的。”
白露還能說什麽？精神海裏丢掉的面子，在現實世界裏必須找回來！
她笑的異常和煦，“長官，我想請教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您上次經歷精神體、本體的疊加熱潮，快感過載之後，花了多長時間恢複過來？現在是淩晨，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會不會影響上午的軍事演習？”
作者有話要說： 白露和大獅子的生活環境、成長經歷完全不同，剛開始的時候，肯定不能馬上領悟對方，需要一個磨合過程。希望小天使們不要嫌棄這一對兒，看習慣了還挺萌的，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