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需要你

有生以來的頭一回，白九辭選擇了逃避——是任何人都看得出的逃避。

顏慕晚聽他硬生生地轉移話題，讓她早些休息卻對她的請求不置可否，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這是她第二次……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了不容亵渎的自尊，只為向他求得一根能夠一輩子将他二人系在一起的紐帶。

然而，他卻沒有給她想要的回應。

顏慕晚不得不意識到，那個長得同自己有三分相像的小丫頭，已經對她構成了一種怎樣的威脅。

她原本還一直以為，白九辭之所以會納慈青花為妾，之所以會與慈青花同房，統統都只是出于愧疚、出于新鮮、出于不得已，甚至……是出于她們兩個的些許相似。

可是，她想錯了。也許起初，事情确實是她猜測的那樣，然今時此日，事态業已開始朝着令她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

真是糟透了。

女子這邊別有憂愁暗恨生，那邊廂，白九辭也是心事重重。在遇到慈青花之前，他還從未想過要為誰守身如玉。所以，倘若換做一年前的今天，或許他也就應下顏慕晚的請求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的心門已經被他的小丫頭打開，她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裏，至此，那個地方便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人。

他只想擁有他和小丫頭的孩子，或許這想法是自私了些，可是，他真心不希望在他和他的小丫頭之間架起那樣一道隔閡——哪怕她不會在意，哪怕她願意包容，他也還是想要許她唯一。

許是老天爺不忍他太過煩惱，沒過幾天，西南突發戰事，皇帝右手一揮，便派了他前去迎戰。

白陌也是無語了：我好不容易回來待上一陣，皇上你就把我兒子派去打仗了，這是鐵了心要叫我父子二人不得親近呀？

可是，這種話，他也不好當着大庭廣衆的面說，只得在退朝之後，私下裏找皇帝抱怨了幾句。皇帝聽罷，沉吟片刻，索性又左手一揮：得，那就派你們父子同去，讓你們好好聯絡聯絡父子感情。

對于此等得了便宜賣乖的做法，白陌簡直要給跪了。

白老夫人一聽這事兒，更是當場就拍案而起：什麽？！把我孫子送去戰場不說，又把我兒子給捎帶上了！？皇上沒瞧見咱們家三代單傳哪！？

當然，不滿歸不滿，聽兒孫兩人與她分析了利害關系，身為将軍夫人、将軍母親、将軍祖母的白老夫人，最終還是唬着臉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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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陌和白九辭都知道，他們家的老祖宗雖然唠叨了些、固執了些，但到底還是深明大義的。這不，經歷陣仗無數的老婦人這就與白夫人一道張羅着，替父子倆預備起各種各樣的東西來。

慈青花也聽說了兩人要一同出征的事，想都沒想就跑去找了白九辭。

“将軍，将軍需要什麽？妾身為将軍準備。”頭一遭作為人婦碰上此事，小丫頭沒啥經驗，加諸消息來得有些突然，她一時間都有些團團轉了。

白九辭被她這如臨大敵的架勢逗樂了，隐含笑意道：“我需要你。”

小丫頭愣了愣，緊接着，臉就“唰”地一下紅了。

“妾身……妾身去替将軍整理衣物！”

見小丫頭捂着臉，逃命似的跑了，白九辭忍不住在她身後露出了稀罕的微笑。沒一會兒，他又斂起笑容，輾轉去了碧仙閣。

令他驚訝的是，顏慕晚如同早就料到了他此番前來的用意一般，不等他開口詢問，就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自己與他之間的“羁絆”已解。

白九辭錯愕之餘，不免忽覺恍如隔世。

時隔六年，那些記憶仿佛仍歷歷在目。那一年，他也是前往西南迎戰敵人，那是他首次以最高将領的身份單獨領兵作戰，卻出師不利，遭了敵人的暗算，損兵折将。為了避免更多的犧牲，他親點精兵一千，帶着他們趁夜突襲敵營，欲燒光敵軍糧草，扭轉乾坤。不料，計劃是成功地實行了，可他卻為搭救部下而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當時，敵人已然攻占了他們的一座城，并在城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顏慕晚便是被敵人擄去用以尋歡作樂的姑娘之一。幸好她在被人糟蹋之前，先一步接到了每天為白九辭送飯、送水以及喂藥的命令，為的，是讓這個年輕的白小将軍徹底為他們所控制，以便他們進行下一步的行動。誰知，當時年僅十五的少女竟是個有膽色的，她表面上雖恭順地應了敵人的要求，暗地裏卻偷換了藥物，與白九辭聯手演了一出好戲，不但騙過了敵人的眼睛，還欲趁其不備，裏應外合，設計反敗為勝。

孰料蓄勢待發之際，一無所察的敵方大将卻冷不丁将城中五十名無辜少女帶到白九辭的跟前，并将七七四十九種藥物擺在他的眼前，告訴他，這其中有二十五味毒｜藥和與其對應的二十四味解藥，他每挑選一種服下，自己就放一個姑娘回家，不叫部下們将這些姑娘先奸後殺。白九辭看着那些抖如篩糠的少女，心知敵将是有意玩弄人心，即便他躲得過這一劫，也逃不過下一輪。于是，他二話不說就拿起一顆藥丸，把它吞了下去。

剛開始，白九辭的運氣還非常好，并沒有出現毒發的跡象。可當吞下第五顆藥丸的時候，他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臉色也很快變得煞白。他迅速找到第六顆藥丸，卻只在服用後加重了身體的不适。白九辭知道，他恐怕業已接連吞下了兩種毒｜藥。偏偏這個時候，敵方大将還笑得張狂又得意，“安慰”說，白将軍不必害怕，這些毒｜藥單獨服用都是不致命的，除非他一口氣吃下十種毒｜藥而未得解藥，否則的話，至多也就是手腳麻痹、口鼻流血、眼瞎耳聾罷了。

聽敵人不以為意地說着這等駭人的話語，一旁的顏慕晚早已不寒而栗。是的，她喜歡這個了不起的男人，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他。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受苦，更不能讓他去死。于是，及笄之年的少女突然從人群中沖了出去，一下跌跪在敵方大将的身前，懇求他放過白九辭一馬。對方見狀先是一愣，而後恍然大悟。

他幽幽地笑了。反正，他對女｜色并不是特別的感興趣，相比之下，還是将這些蝼蟻踩在腳底的快感，更能令他舒心。敵将眼珠子一轉，當即便說，既然她這麽看重他，那就陪他一起好了。顏慕晚怔了怔，随即便聽懂了男人的言下之意。她二話不說，這就一手抄起十來顆藥丸，一股腦兒地塞進了自個兒的嘴裏。這時，別說是白九辭了，連敵将都一瞬愣了愣。幸而白九辭及時回過神來，一把攥住了少女第二次伸出的柔荑。

顏慕晚擡眼看他，只低聲嘀咕了八個字：你是将軍，你不能死。

說完，她沒等男子給出回應，就毫不遲疑地掙開他的大掌，徑自抓取了幾顆藥丸。豈料還沒把它們放進嘴裏，一陣眩暈就猝然來襲，直接叫她流着鼻血跌倒在地。

千鈞一發之際，白九辭的部下及時攻破城門、沖入城中，将敵人殺了個措手不及。大吃一驚的敵方大将自然再沒心思去管顏慕晚的死活，這就命人好生看着白九辭，自己則親自前去應戰。可惜，他最終還是敗了。

大戰落下帷幕，城裏的百姓大多獲救，可顏慕晚卻不幸身中劇毒。是了，她的運氣不夠好，剛好吞下了那顆沒有解藥的毒｜藥。軍醫們急得束手無策，可年輕的少女卻虛弱無力地抓着白九辭的手，咧嘴沖他笑着。她對他說，自己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那便是嫁給像他這樣英勇善戰的将軍，當上将軍夫人。白九辭被這個舍身救他的少女感動，又見她業已奄奄一息，情急之下，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破天荒地向這個才相識半月的姑娘許下諾言：只要你活下去，我便娶你為妻。

後來，不知是不是這句話給了少女勇氣與希望，她真就從鬼門關逃了出來，跟着男子回了京城。奈何當白九辭向家中長輩提及迎娶之事時，卻遭到了白老夫人的強烈反對，連素來最為講理的白夫人也不肯替他說話。最終，雙方只得各退一步，讓白九辭先納了顏慕晚為妾。

至此，一切看上去似已塵埃落定，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一些奇怪的現象會陸續上演于兩個年輕人之間。

一旦白九辭同顏慕晚不在同一座城中，他二人就會莫名其妙地心悸氣短、冷汗淋漓。一次兩次，興許還只是巧合，可三四五六次下來，他們想不在意也難。直到住在白家的徐離善從醫書裏翻出了一種說法，說是世間存在一種奇特的毒｜藥，雖不會致人喪命，卻會叫人與服用後所接觸的第一個異性互相依賴，彼此不得相距太遠，如若不然，雙方的身體都将承受不可預估的負擔。

打那以後，白九辭就盡可能地減少離京的次數，若是碰上必須得領兵打仗的情況，他便将顏慕晚一并帶上，兩人這才相安無事。

就這樣一晃過了六個春秋，經過大夫的醫治，他們之間這叫人啼笑皆非的“羁絆”，終于是解開了。

白九辭默默無言地站起身來，卻沒有去看女子的臉。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身子剛康複不久，也不宜長途跋涉。既然奇毒已解，這一次，你便留在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