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宋默并不知道聶梓夜都對盧曉冬的手機做了什麽, 也想不到, 他只是語氣急切地想要把更多的細節告訴聶梓夜,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喂?剛才盧哥沒有給我回應, 我現在聯系不上他,只好跟你說了, 聶哥……”

“慢點說,別着急, 我還有二十分鐘才上飛機。”聶梓夜聽上去倒是一點不急,還有心情對他說,“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澀,是不是沒顧得上喝水?”

“……哦,好像是。”宋默都不記得自己已經幾個小時沒喝水的事實了, 他在陪宋星去會議室直到現在, 都沒有喝過一滴水, 也的确是顧不上。

會議室內倒是有礦泉水提供, 就放在房間長桌的最後面,一箱水幾乎動都沒動過, 看包裝日期還挺新。

不過眼下這情況,也沒人有心思去留意這些。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宋默剛應完,就馬上把跑偏的思緒拉回來, 對着電話瞪了瞪眼,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這話我只說一遍,省得說多了會被那個心機女聽見,你聽仔細了。”

“好。”聶梓夜收起唇邊的笑容, 目光認真起來。

“這是我姐發現的。她剛才在研究監控視頻,發現程露在進入保險庫後是直接走到她斜側方的某個櫃子前,櫃子的具體編號她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是在C排,應該是C6~C9中的某一個抽屜。”宋默說完後問他,“你對這些抽屜裏放的東西有印象嗎?”

聶梓夜在他說話時已經在腦中回憶出公司保險庫的構架,他想了想,說:“我需要時間回憶,不過謝謝你和姐姐,這個信息對我來說很有用。”

“真的?能幫上忙就好,待會記得把那海外電話也發給我,要是能定位它的真實地址,會是個更有利的證據。”宋默說着,突然話音一頓,對聶梓夜說,“等等,你剛才是不是喊了‘姐姐’?”

聶梓夜輕聲道:“……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姐應該比你小。”宋默提醒他。

“哦,叫順口了。”聶梓夜面不改色,“總是稱呼全名顯得生疏,叫昵稱的話阿辰又會吃醋,我幹脆跟你一塊叫姐得了。”

宋默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又問他:“你不覺得……你被人占便宜了嗎?”

聶梓夜回答得很快:“都是自己人,被占一點便宜又能怎麽,在別人面前不吃虧就行。”

宋默聽得一樂:“說得還挺有道理。”

“公司讓你姐協助調查,沒說限制她的自由,你們該吃吃該喝喝,別影響了正常生活,記得按時吃飯。”聶梓夜叮囑道,“這些都是小事,身體才是大事。”

“好,我會記得的。”宋默笑着說。

聶梓夜拿起手機就沒有要放下的趨勢,兩人對着電話說了老長時間,沒有一個人率先提出要挂斷的。

盧曉冬在旁邊看得焦急,他伸手在聶梓夜面前晃了晃,指了指外面的飛機,又指了指牆上的電子鐘,提醒他:該登機了。

聶梓夜這才依依不舍地說了最後一句:“……保重好自己,我馬上就回去。”

“哎喲我的大明星,從果市飛回首城就三個小時,也值得你這麽依依惜別的嗎?”盧曉冬吐槽道,“又不是拍藍色生死戀。”

聶梓夜面容冷峻地站起身,把盧曉冬的手機往他身上一抛,拉起行李箱往外走。

盧曉冬手忙腳亂地接住自己的寶貝手機,心裏那叫一個欲哭無淚。

……他又不是故意要打斷這兩人的電話粥,可飛機它不等人啊!

他好無辜的!

會議室外,宋星那頭也挂上了電話,她轉身朝宋默走過去:“你跟聶梓夜說了那事嗎?”

“嗯,都告訴他了,他說這些消息很有用。”宋默對他姐笑了下。

宋星見他表情比之前要輕松得多,自己的心情也不知不覺地放松下來,扯了扯嘴角道:“我也不确定這算不算是個發現,如果程露當時只是随便拉開一個抽屜偷東西的話,那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宋默安慰她道:“應該不會。正常情況下,她要竊取聶氏的資料又不知道哪一份比較重要的話,會将抽屜逐一拉開,确定資料足夠重要到能讓姐姐身敗名裂才會偷,否則如果偷的只是一般的工作合同,她豈不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宋星沒有看錯,程露的确是目标明确。

之前她在反複研究監控時看到程露如此幹脆的舉動,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宋星沒敢在程露面前表現出來,而是拉着她弟到外面說了這事。

她沒有聶梓夜的聯系方式,但她知道宋默肯定有,她弟跟聶梓夜的關系不錯。由宋默去說的話,聶梓夜應該會對這事産生足夠的警惕和重視。

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想放棄。

“這事是我連累了聶梓夜。”宋星想着想着,又嘆了口氣,“明明我跟他之間什麽都沒有,卻總是被有心人利用。”

她跟聶梓夜見面的那個視頻,就被程露利用了兩次。雖然在白方辰面前失利,卻又被她拿到“靈芝杯”上二次利用,還讓聶梓夜連紅毯都走不成。

“姐,你別這麽想,說不定這還是好事呢。”宋默小聲地說,“程露故意讓你沒來得及趕上報名,然後引導聶梓夜去幫你,最後錄下那個視頻,說不定一開始只是想等到在比賽上捅出來的。可現在她認為這視頻有更大的用處,就沒在比賽上使用,反而讓你保留了決賽的席位,她自己卻失去了比賽資格……這就是傳說中的‘塞翁失馬’吧?”

“那又如何,這視頻不還是産生了壞影響嗎?”宋星皺了皺眉。

“要是最後你在比賽上拿到了名次,豈不是狠狠打了她的臉?”宋默朝她擠了擠眼。

宋星被他這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逗笑,輕輕捶了他一下:“你倒是對我挺有信心的啊!”

“那是,你可是我姐姐。”

宋默沒說,他知道按照劇情的發展,宋星最終會拿下“靈芝杯”的冠軍,正式進入服裝設計的行業。

而且程露這一招棋看似陷害了宋星,卻不知道她已經暴露了她跟某個聶氏高層之間的合作。何況聶梓夜為宋星“走後門”這類事在別的選手中也發生過,想要用來證明聶梓夜與宋星之間有什麽貓膩,證據還不夠。

除非她有聶梓夜親口将保險庫密碼告訴宋星的視頻或錄音。

但是對于從不曾存在的事,程露又怎麽可能拿得出證據來呢?

離聶梓夜回來還有幾個小時,宋默謹記他聶哥的叮囑,到了飯點就拉着他姐去樓下吃飯。

聶氏的員工餐廳裝潢還挺豪華,中式西式的食物都有供應,更有吧臺和咖啡座,服務十分到位。沒有飯卡的買飯票也很方便,晚上這個點加班的人少,餐廳顯得比較空蕩。

買飯票的時候,宋默留意到餐廳一側的透明包間裏坐了個人——中年謝頂,虛胖,看起來比較老實容易受欺負的模樣。

他正跟面前的服務員說着什麽,服務員一臉不耐煩,他反而還做了幾個讨好的表情,最後服務員才答應了什麽,推開包間的房門到外面給他拿了瓶酒,砸在男人的面前。

男人敢怒不敢言,沒有指責服務員惡劣的态度。等服務員走後,他把酒瓶裏的液體倒進杯子裏,珍視般地抿了一口,美滋滋地擡起頭時,正好對上宋默的視線。

男人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他慌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狼狽。

宋默一臉莫名其妙,拿了飯票,正想問售票的小姐姐那人是誰,就看見他姐正朝他招手。

“這裏!”宋星占了個好位置,讓他趕緊過來坐好,“你坐着別亂走,我去拿晚餐。”

宋星很少跟宋默一塊吃飯,印象中她弟出門吃飯總是喜歡點薯條雞塊漢堡這些垃圾食品,所以不放心讓他來選,還是決定自己去窗口取餐。

宋默倒是無所謂,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想跟聶梓夜發個信息,才想起對方在飛機上,應該收不到他的信息。

就在這時,他聽見剛才那名服務員跟另一個服務員抱怨道:“……太小氣了,連買瓶酒的錢都舍不得花,每次都賒賬,害我總是被領班罵。”

“可不是嗎,就這還說是聶氏的……”另一人聲音壓得很低,宋默聽不太清,只隐隐約約聽到,“跟聶先生比起來,真是差遠了,就是個窩囊廢,混吃等死的……”

宋默正好奇這“聶先生”究竟指的是誰,那邊他姐就回來了,手上兩個大托盤,點的全是營養健康的食物。

“你要多吃點,不能光長骨頭不長肉!”宋星盯着她弟吃肉,表情還很嚴肅。

宋默只好先把這個問題抛到一邊,苦着臉把他姐推過來的餐盤裏的食物往嘴裏塞。

……

宋默很快就知道那個沒脾氣的中年男人是誰了。

當聶梓夜踏進聶氏的大門沒多久,那個男人就快步走向了聶梓夜,比宋默的速度還快!

他緊緊抱着聶梓夜,又拍拍他的肩膀,滿臉的誠懇:“阿夜啊,這次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二叔會幫你說話的,二叔是支持你的!”

“謝謝二叔。”聶梓夜側了側身,不着痕跡地跟他拉開一定的距離,客氣地說,“您費心了。”

“靠着一個窩囊廢、透明人,你想怎麽跟高層解釋這次的事件?”

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插了進來,迎面走來的人同樣西裝革履,看起來還很年輕,只比聶梓夜大個幾歲,只是神情中充滿了對聶梓夜和他二叔的不屑:“我期待領教你的口才,見識見識當戲子的聶二少将會如何扭轉乾坤。”

“阿夜,你別理他!”中年男人對聶梓夜說,“這袁德億在公司裏就喜歡跟你哥作對……”

聶梓夜既沒有理會袁德億的挑釁,也沒有跟他二叔再說兩句,而是直接走向宋默,淡漠的表情被由衷的喜悅所取代。

“……我回來了。”

“你回來得有點晚。”宋默悄聲說,“樓下餐廳都打烊了。”

“沒關系,我在飛機上吃過了。”聶梓夜揉了揉他的頭發,“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發的消息,謝謝你。”

“謝什麽,不是你說的麽,”宋默的耳根微微泛紅,“都是自己人。”

“嗯。”聶梓夜又笑着在他頭發上摸了兩把,任由那柔軟的發絲在指尖穿梭。

等他摸夠了,這才轉過身,冷淡地對那幾個到樓下等他的公司高層說:“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到樓上會議室說吧。”

高層開會的會議室跟宋默他們最開始去的那間不一樣,那是在頂樓的高級會議室,臨街的那面牆被做成了透明的落地窗,能将首城的大半風景盡收眼底。

聶氏高層的人來了大半,除了幾個不願意攙和派系鬥争、已經開始養老的元老之外,會議桌上的人大致分為三派:支持聶梓夜和他哥的,支持以袁德億為首的新銳,和像許暮這種不站隊的中間派。

宋星和宋默無法旁聽,只能在原本的小會議室等待,程露也是同樣。她還是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還心安理得地問人要了杯咖啡,正邊喝咖啡邊用看好戲的眼神去瞧宋默和宋星。

她以為自己跟對方的計劃已經萬無一失,就算無法給宋星定罪,也會讓聶梓夜兄弟二人栽一個大跟頭。然而正當程露志得意滿的時候,他們所在的會議室的人被人推開了。

看到來人的剎那,程露的表情僵硬在臉上。

“方辰?”宋星驚喜地站起來,“你怎麽過來了?”

“你出了事,我能不來嗎?”白方辰溫柔地注視了她一會兒,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程露,恨不得将所有的專注都放在女朋友身上,卻還是不得不轉頭看向宋默,“幫我照顧好她,我去去就回。”

宋默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白方辰在宋星的臉側印下一吻,很快腳步匆忙地離開會議室,走向電梯口。

宋星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程露卻已經猙獰地站起身,甚至還失手打翻了自己的咖啡:“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白方辰其實早就收到了信息,只是他一直忍着沒有露面,而是先跟聶梓夜取得聯系。

會議室內,聶梓夜的闡述也剛好說到了結尾:“……我有個證人,他可以為我和宋星作證,證明宋星那天不可能出現在公司保險庫內。”

會議室中響起了人們交頭接耳的讨論聲,嗡嗡的,聽在耳中令人感到心煩。

聶梓夜迎上臺下那些人審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現在,能讓我的證人進來了嗎?”

袁德億說:“讓他進來。”

白方辰進門的時候還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他的面孔對在座的人來說并不陌生。和聶梓夜不同的是,白方辰作為家中的獨子,已經開始接手白家的事務,與聶氏的公司高層都有往來。

“我可以證明,宋星在監控拍到的那段時間不可能出現在貴公司。”白方辰從容自若地走到聶梓夜身邊,優雅地将手中的U盤接到電腦上,并将裏面的內容投影出來。

文件很大,白方辰打開的時候還卡了幾秒鐘,最後一個手機拍攝的畫面被放大,還标注了錄像的時間,剛好跟保險庫失竊時的監控對得上。

這明顯是偷拍的視頻,畫面上的宋星正幫一個瘦削的中年女人推着輪椅,偌大的花園裏只有她們兩人。輪椅中的女人始終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只有宋星說話時她會露出傾聽的樣子來。

“那天下午,宋星一直在療養院陪我母親。”白方辰不緊不慢地說,“她之前曾被程露綁架過,我擔心她的安全,找了私家偵探跟蹤她,這是私家偵探拍到的畫面。”

只要這個視頻被鑒定出沒有動過手腳,那麽它将是證明宋星清白的力證。

在場的人都已經被這個證據砸得說不出質問的話來了,唯獨聶梓夜皺皺眉,低聲問白方辰:“你找人跟蹤她的事,你女朋友知道嗎?”

“……”白方辰沒說話。

聶梓夜總覺得他這樣做不太好,可目前的形勢難得,他必須乘勝追擊。

聶梓夜等在座的人安靜下來,對他們說:“接下來換我了,我就更不可能在視頻裏的時間出現,我的行蹤始終在媒體的鏡頭下,沒有任何**可言。”

聶梓夜的二叔聶剛連連點頭:“是啊,阿夜根本不可能回得來,而且他也沒理由偷自己的公司……”

袁德億打斷了聶剛的話:“他本人可以不用到,只要指使別人就行了。”

“如果你說是程露的話,她确實是受人指使,但那個人不是聶梓夜。”白方辰又點開一份文件,這次就不是視頻了,而是幾份交易記錄。

這是一間名為“Ladies”的裁縫店的定制記錄,其中一份詳細寫明了對方的要求,還附上了設計稿——就是宋星的那條紅裙設計稿,訂單上還有裁縫店購買紅色布料的記錄。

“這家店為程家服務十幾年了,程露每次定制服裝都會找‘Ladies’,他們的手藝很高,而且信譽好、保密性強。”白方辰輕輕一笑,“不過,只要用對了辦法,再高的保密性都不是問題,就跟聶氏的保險庫一樣。”

這話說的,在場的聶氏高層臉色都黑了一分。

聶梓夜順着白方辰的話道:“白方辰說得沒錯,藏得再深的ip地址,在高手面前也會無所遁形。”

他關閉前幾個播放文件,點開那個已經被人研究過無數次的監控錄像:“看見了嗎,程露取走的是C7裏的文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存放十一年前大桐灣項目的專櫃,我那時候年紀還小,卻依稀記得公司能有如今的規模,跟這個項目有着莫大的關系。據說,也正是因為這個項目,我父親才能坐上公司董事長的位置。”

雖然聶梓夜的父親在當上董事長後沒幾年就與他母親雙雙葬身在車禍中。

當年公司高層也有人反對大桐灣項目,更有不少人眼紅這個項目,工程期間所有人都削尖腦袋要擠進來,而所有參與項目的人最終都得到了好處。

“當年的事情究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幕我雖然不清楚,可我總覺得這次的事件與多年前參與項目的人有關。”聶梓夜站直身體,挺直腰背,目光将在場的人都掃視一遍。

“——因為有人查到,那個在大學城動手想要取我性命的人,他經過僞裝的通話地點其實就在公司內!”

郵件和賬戶地址都在海外,雞冠頭他們已經查得很清楚了,可跟保安用電話聯系的人卻在國內,當時聶梓夜并不知道宋默認識的人中有這方面的高手,所以也沒跟他說。

要不是這次正好又和聶梓夜有關,或許他們就将錯過這個重要的信息了。

聶梓夜說完之後,淩厲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他覺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保護着他,每當他以為前面是絕路時,總有一道清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告訴他:還有辦法。

如今聶梓夜從備受質疑的身份瞬間扭轉,反而擁有了表示懷疑的立場。

這場翻身仗打得确實漂亮,打得令在場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那幾位,都不由得面露心虛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宋默:……其實我身上挺有肉的,你們怎麽都不信?

聶梓夜:真的嗎,那給我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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