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黎桑最近得去飲碧閣跟海外來的格裏菲老板談一筆大生意。

這筆生意如果談成了,黎家明年一年的玉石原料就全部賣出去了,所以他還是很重視的。

本來說要請人家去京城最大的酒樓飄香樓的,可對方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非要去飲碧閣見識一下。

飲碧閣,京城最大的青樓,全京城最美的妓女和小倌都在這裏,達官貴人,巨富商賈都愛來這兒,這裏的妓女小倌個性不一,溫柔小意的,熱情火辣的,冷若冰霜的,花樣也比其他秦樓楚館的多些。

所以這裏的夜晚一向是燈火通明。

紅燈高挂,脂粉浮香,莺歌燕語,往往能傳到三條街以外。正如同詩中所述,‘香帏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筝緩夜愁。’,是一個消遣欲望的好去處。

黎桑自然是來過這裏的,收心之前更是沒少在這裏春風一度,當時年輕,肆意妄為慣了,還差點娶個妓子回家。

幸好當時他顧忌着尚在人世的黎母,怕把她給氣出個好歹來,才打消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黎桑現在想起來還一陣後怕,他要是真把那女子娶回家了,不說黎母,蔚浔也得傷心個好幾天。

往事按下不提,如今他來這裏還是心虛的。

雖說談的是正經生意,可來的不是正經地方啊,蔚浔知道了,肯定要生氣的。

黎桑顧忌着他這時候正是孕期,怕跟他說了讓他多想,無故平添許多煩惱來,黎桑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瞞着他。

辰時末他肯定會回去,到時候把身上沾染的脂粉香洗了,蔚浔一定不會察覺。

黎桑打定主意早去早回,下午便出去了,臨走時還拉着蔚浔叮囑了一番,告訴他自己要談生意,不用等他回來了。

蔚浔不疑有他,乖巧的答應了,臨走時還柔柔的親了黎桑一口,亮晶晶的眸子看過去,軟乎乎的鼓勵他:“相公真棒,小浔和寶寶都等着相公回來。”

黎桑就這麽美滋滋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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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出門,蔚浔便有些不大自在了,往日最愛拉着黎桑去院子裏逛逛走走,現在也沒了興致。

最後只好就着冬日難得的暖陽,嗅着庭院裏葳蕤蓊郁的花草,靠在小軒窗旁的軟塌上捧着話本子讀。

他剛剛看的入神,就聽見花叢後好像有說話聲傳來。

估摸着應該是修剪枝葉的家仆,蔚浔便沒放在心上,專心看故事,結果那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竟是避無可避的傳進他耳朵裏。

蔚浔本打算讓丫鬟出去訓他們不好好幹活,結果到後來竟聽到了黎桑的名字,他擰眉繼續聽了下去。

“咱們夫人肯定不知道東家去了飲碧閣吧?唉,真可憐。”

“要我說也怪不得東家,誰家男人沒個三妻四妾的?更何況夫人懷着孕,咱們東家年輕力勝的,肯定滿足不了。”

“說的也是。我可是老人了,咱們東家前些年呆在這兒的時候也沒少去飲碧閣,有一次還差點娶了那飲碧閣的芊芊姑娘。”

“是嘛?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要不是顧忌着老夫人,前幾年他就把人家娶回來了。”

蔚浔臉白了白,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書。

花叢外兩人像是毫不知情,繼續八卦。

“那你說他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肯定有吧。去年咱東家不還帶人家去看花燈呢,兩人肯定沒斷幹淨,聽說那芊芊姑娘現在還癡心等着咱東家把她娶回家呢。”

“那咱們東家今晚估計是不會回來了,美人在懷,哪個男人能拒絕?”

“可憐咱們夫人啊,還想着東家對他一心一意的。”

嘆息過後,另一個人像是不屑的嘁了一聲,道:“要我說咱們夫人也是過分,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嗎?他一個男子,天天纏着咱們東家,跟給人下了咒似的。”

蔚浔面色蒼白如紙,手上的書再也拿不穩了,直接掉到了地上,啪的一聲。

窗外的家仆沒聽到這裏的動靜,像是要離開的樣子,只留下一段似是而非的感嘆。

“這人啊,還是得認清自己的位置。現在寵着你,不代表一直就寵着,做事收斂點,別耽誤了男人幹正事,否則不指定什麽時候就厭棄你呢。”

蔚浔死死咬着唇,眼睛一圈都紅透了,眼淚還死撐着沒掉下來。

他心默默給自己打氣,這些人說的都不是真的,相公現在只喜歡他一個,他說了的,自己要對他有信心。

大不了等相公回來,他親口問他。

一定,一定不會像他們說的那樣。

蔚浔就這麽什麽也不做,癡癡地等到了天黑,聽着更鼓來來回回地敲,辰時到了,黎桑也沒回來。

蔚浔沒吃晚飯,丫鬟過來勸過了,他也沒動一口,反倒讓她把黎桑往日送他的大氅拿過來。

他看着外邊的天色漸漸漆黑,仿佛被濃墨潑灑塗抹一般,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心也漸漸冷了下來。

蔚浔穿好厚厚的大氅,終于還是出了門。

蔚浔剛出門,門口就閃出個人影來。

黎華定定看着走遠的蔚浔,唇角的笑意未散。

想必這位夫人看到飲碧閣裏的情景,會對他下午的話領悟的更加透徹。

蔚浔就這樣挺着個大肚子,帶了個丫鬟,在寂靜無人的夜裏,跑到了飲碧閣。

丫鬟是黎桑留下來專門保護蔚浔的,叫黎竹,是個啞巴,年紀小,性子執拗,還有一身好武藝。

以往她只聽黎桑的,現在她只聽蔚浔的,蔚浔說要去那什麽飲碧閣,她想也不想,帶着大肚子的蔚浔便去了。

兩人沒一會兒就到了,黎竹還貼心的把蔚浔帶到了鸨母的房間裏。

鸨母一看房間裏有兩個人闖進來,吓得叫了一聲,剛要喊人,一柄短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了。

蔚浔剛到這裏時整個人還是愣怔的,不知怎的,剛剛惴惴的心在看見黎竹面無表情的把刀架在鸨母脖子上時,忽然就安定下來了。

他拿出往日不曾顯露的氣勢來,對求饒的鸨母命令道:“把芊芊姑娘叫過來。”

深黑色繡金線的大氅很厚,将他肚子遮了起來,現在的蔚浔看着便是一個濁世佳公子。

鸨母還以為他是喜歡芊芊,心下有了計較,面上賠笑道:“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芊芊姑娘正要陪客人呢,要不咱們等到明天再……”

蔚浔臉沉下來,黎竹立刻把短刀往前湊湊,鸨母驚恐的往外吼:“九筒!快把芊芊給我叫過來!不來也得來!”

九筒是在外邊候着的龜公,一聽這話,不疑有他,立刻去把傳說中的芊芊姑娘給請了過來。

蔚浔等了一會兒,有些煩躁地坐下,剛倒了杯茶的功夫,一白衣女子就緩緩踱步走了進來。

在這飲碧閣裏,她穿的實在不算暴露,可也露出了單薄瘦削的肩頭,身上一層層白紗攏着,該遮的地方都遮了,該露的地方朦胧間也能看的清楚。

相貌自是不必說,桃腮杏面,雙眸似有盈盈秋水,看起來楚楚可憐的,似乎全天下的男人對着她都會生出恻隐之心。而她神情分明又是清高孤傲的,裝的一副煙視媚行,出水白蓮的樣子。

眼見她過來,蔚浔一個眼神過去,黎竹就面無表情的插上了門。

鸨母早就被她用房間裏那些助興用的繩子捆成一團了,嘴裏還塞着不知從哪找出來的襪子,驚恐的縮在角落裏。

芊芊本來精心化好妝,正要去找黎桑,卻又被鸨母催着過來了,心裏正不耐煩,看見現在這情形倒是驚了一下。

蔚浔冷冷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終于開口:“你就是芊芊?”

芊芊也不在意角落裏的鸨母,輕柔的應了一聲,優雅的行了禮,柔聲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要事?芊芊好像從未見過您呢。”

蔚浔冷笑了一聲,道:“你不用認識我,認識我家相公就夠了,他叫黎桑。”

芊芊驚訝的盯着蔚浔看,過了一會兒,竟是笑了:“想必您就是阿桑口中的那個夫人吧?”

她掩唇笑的得意,看向蔚浔的目光裏帶着一絲輕蔑與鄙夷,“我相伴阿桑多年,他一有煩心事便喜歡來找我,一次喝醉酒之後倒是提起過您,只是不太喜歡的樣子……我還以為您已經與他合離了呢。”

她喊黎桑為阿桑,話語間處處顯示着黎桑對她的不同,還順帶踩了蔚浔一腳。

蔚浔面上不顯,只是唇色有些蒼白,大氅下指甲早已經死死嵌進手心裏。

黎竹看的皺眉,放下就要拔刀,被蔚浔攔住了。

他站了起來,在男子中不算高的個子,站到嬌小的芊芊旁邊,俯視着她。

蔚浔看她半天,也笑了,往日乖巧的小貓此刻終于露出爪子,竟也鋒利的閃着亮光。

蔚浔慢條斯理的問她:“阿桑是你能喊的?”

芊芊唇角的笑容僵住了。

只聽見他又道:“以前你年輕貌美,相公都沒把你娶進門,現在你已經人老珠黃,下場……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芊芊臉上徹底挂不住了,黎桑這麽久不娶她,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本就讓她不安,現在被蔚浔戳穿,她那股白蓮氣質再也裝不下去了。

蔚浔見她看自己的眼神怨毒,也絲毫不在意,只道:“勸你現在容貌還沒衰減的太厲害,早些掙夠銀子贖身,別再做什麽嫁入黎家的春秋大夢……”

他話還沒說完,芊芊就已經氣的發抖,尖叫了一聲,不顧一旁的黎竹還在死死盯着,沖上前去就要甩蔚浔一個巴掌。

黎竹還沒出手阻攔,蔚浔就已經把她的手截下來了,他狠狠将芊芊的手甩開,又使勁往後推她了一下,表情陰翳,“別動手動腳的,若是傷了我肚子裏的孩子,我會讓你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他語氣平靜,卻硬是讓芊芊吓得面色蒼白,連他身為男子卻能懷孕的奇聞都沒注意。

蔚浔瞥她一眼,道:“相公說過,往後只愛我一個。他這般說了,也這樣做了,我便只信他說的做的。你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說什麽我都不會在意,只不過……要是再敢被我發現什麽不該幹的勾當,後果……你自己想。”

芊芊再不敢說話,那雙楚楚可憐的眸子看蔚浔,就低頭只能看着地面,目光怨毒如蛇。

蔚浔正要再說些什麽,就聽見外邊龜公再喊:“芊芊姑娘,九號房的貴客在催了,您還沒好嗎?”

芊芊咬唇,畏懼地看了蔚浔一眼,不敢開口。

蔚浔摸了摸肚子裏的孩子,看着芊芊,溫柔的笑了。

……

九號房裏的黎桑,其實并不想人伺候。

他和這位遠道而來的格裏菲老板敲定價格之後,知情識趣的給他挑了位容色上佳的女子來,就閑閑地坐在一旁……

——嗑瓜子,想媳婦。

他對這些早沒了興趣,家裏蔚浔還懷着孕,要不是出于禮貌,他早就回去了。

然而這位格老板卻以為黎桑不喜歡這類的,私下特意叫了老鸨來,問清楚情況之後,叫了那位芊芊姑娘。

黎桑還不知道這一切,他無聊的跟格老板閑談着,直到屋門被輕輕推開,他才把飄散的目光凝住,擡眸望了過去。

“……”

“……”

沒注意有人進來的格老板剛剛還在用着別扭的京話與女子調情,下一刻就聽見了一聲巨大的動靜。

他好奇的轉頭看去,就看見自己的合作夥伴,黎桑黎老板,跌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表情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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