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過速心跳

起初唐譽以為祝傑的打盹只是個幌子, 酒店有床不躺非要來異常嘈雜的體育館?別說睡覺,他坐上一天已經煩了。但很快他發現不是,祝傑, 是真的在睡覺。

運動場的熱令唐譽難以接受, 可薛業習慣。賽場風評最差的運動員像一株寄生植物依附着他的肩, 呼吸同步睡相安寧。

土壤之上各自獨立,土壤之下有細密狂亂的根須,用難以想象的方式盤根結錯着。

祝傑偶爾會醒,閉着眼從薛業左肩換成枕右肩, 不斷将人環向自己。直到一個電話被孫康叫回去開會,一聲謝謝都沒說。

欺人太甚了吧。

所有賽事于下午5點結束, 薛業和唐譽随志願者一同回到酒店。大堂電梯仍舊排隊, 薛業嫌人多跑去沙發癱坐,唐譽接了兩杯檸檬水。

“累壞了吧。”他觀察薛業腕上冰冷牢固的金屬環,很寬, 很厚,磨砂質面不像裝飾品,“我以前沒接觸過體育,組織大型賽事真不簡單。”

薛業還在懷念場內炙熱的運動氛圍。“嗯,大型比賽費時費力。”

“喝口水吧, 嘴唇都起皮了。”唐譽看他一直揉肩。

祝傑真的很舍得欺負薛業啊,唉。

“謝了。”薛業慢慢坐直卻不接, “不過我不喝外面的水。”

“不喝嗎?”唐譽費解地問,笑了下自己喝光, “你昨晚睡在哪屋了啊, 是不是找高中同學去了?”

“嗯?”薛業心緒漂浮,眼神也漂浮, “和區一中體特多,高中同學……挺多的。”

唐譽将助聽器開大。“是挺多的,電梯口那個……是不是中午見過?”

蘇曉原擠在人高馬大的運動員中格外好認,肩膀單薄腿腳不便,出了電梯一步走不動。“不好意思,我過一下……我過去一下,讓讓……咦?薛業?”

薛業高,手臂有力,抓着蘇曉原一手握一圈的細腕子往外撞人。“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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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低頭看比賽回放的男生聞聲回頭,看這個志願者不太好惹立馬讓開通道。

“非擋着路。”薛業和人群冷冷擦肩直到把蘇曉原帶出來。

“你好,我叫唐譽。”中午沒做自我介紹,唐譽先補上。

“你好你好,我叫蘇曉原。”蘇曉原擦了一把汗,不像有棱有角的男生,可薛業記得他差點拿剪刀把家暴生父給捅了的壯舉。

“就你自己?”薛業又問,“張钊呢?”

“唉,我在屋裏悶得慌想下來看看,張跑跑被教練拉走開會了。”蘇曉原拿着一份酒店介紹,“第一次自己開房,太興奮了。”

就他自己?薛業看一臉疲憊的唐譽:“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他……我不放心。”

唐譽确實累,是被田徑場吵累的。“也行,你們注意安全。手機記得開靜音模式震動否則又找不到你。”

生人一走蘇曉原立刻活潑了,剝出一塊大蝦酥塞給薛業。“你嘗嘗,我怎麽覺得你瘦了呢?咦,你衣服後面是……祝傑?”

“嗯,傑哥的隊服。”薛業被大蝦酥甜齁住只好往下生吞,“去哪兒?”

“你別老和祝傑走近,他太兇了還罵人。”蘇曉原用小手剝花生米,認認真真地塞給薛業,“咱們去B2吧,我想去大超市給張跑跑買零食。”

“齁不死他。”薛業步伐疲憊,兩下把蘇曉原的大書包扒拉下來,拎得不費力氣,“沒想到能碰上,你怎麽不讓張钊剪剪頭發,體育臭流氓。”

“沒有,你胡說,我生氣了啊。”蘇曉原臉紅跟着,“我家張跑跑可帥了,小組第一名出線。”

“呵。”薛業不想說他,愛情使人盲目。

顯然傑哥更帥,也是小組第一出線。

酒店10層除了游泳池還有一圈會議室,各大學校分頭開會,總結預賽以便更改策略。首體大從T09室出來,正面對上北體大出T10室。

名義上的對手,面子上還得客氣客氣。兩邊總教練開始寒暄,把對方運動員往天上誇。

祝傑看見張钊就煩,壓低帽檐往左走。沒幾米聽見腳步聲。

“打架?”他回頭,張钊,拳心升溫。

張钊用運動發箍攏着頭發,發絲裏藏着一條疤。“你腦子有病吧,我坐電梯。”

“別人坐電梯你也坐電梯,能有點創意麽?”祝傑按亮運行鍵,倆人進同一間。祝傑按B2去超市買瓶裝水,張钊一動不動顯然也是奔B2去。

“你有創意,你以後爬樓梯吧。”張钊不耐煩,倆人梁子深過海,“你丫現在過彎還拿胳膊拐人吧?”

“你丫現在比賽還不會套圈吧?”

“跑道禮儀不懂?”

“能贏就行。”

“我他媽懶得罵你。”張钊愛甜食,掏出一塊黑巧要咬。咬到一半巧克力沒了。

“幹,你上大學怎麽還搶人零食呢?餓瘋了吧。”張钊震驚。要不是有比賽恐怕倆人已經打出血了。

祝傑的目光在黑巧包裝紙上探索。“誰給你的?”

張钊看他像看神經病。“我家大寶貝兒給的,不服啊?帶家屬比賽就是爽,單身狗靠邊站吧。”

祝傑沒言語,轉手把巧克力塞自己包裏。

B2超市很大,蘇曉原體力不佳逛半圈就累,站薛業身邊很小巧。“別買了,這個性價比不高。”

“你試試。”薛業內斂地抿着嘴,手中是頒獎司儀頭上戴的麥穗花環複刻品。蘇曉原實用派,喜歡紀念品卻不買。

蘇曉原要走又被生拉回來,羨慕薛業擁有迥異于自己的力量。“诶呀,我發現你們運動員手勁兒特別大。”

“拎你肯定沒問題。”金色試完換銀色,銀色試完換玫瑰金,試着試着薛業都笑了。蘇曉原是可愛,臉小小圓圓的,下睫毛還特別長,總有一縷不聽話的頭發翹着。怎麽就落在張钊手裏了呢?

“都買了吧,送你。”薛業拿手機付款,擡頭瞬間被塞了一大口棉花糖還是粉色的。

神他媽粉色棉花糖,甜得齁嗓子。

“好吃嗎?”蘇曉原踮着不穩當的腳尖聞他脖子,薛業噴香水,每次見面可香可香,“張跑跑愛吃這個,你再嘗嘗。”

說着又塞一口。

“還……行。”薛業沒好意思吐,一點點卷着往嘴裏咽。

“薛業。”背後一個毫無起伏的聲音,“給我吐了。”

操,傑哥。薛業立馬吐出一坨快吃完的棉花糖,黏答答握在手裏。

蘇曉原氣不過,剛要說話忽然被舉起半米高,扛着就走。“诶,張跑跑你幹嘛啊?你耍大流氓,我生氣了啊。”

張钊不僅想打祝傑也很想打薛業了。“不幹嘛,運動員攜其家屬回屋探讨人生。”

“傑哥?”薛業過去服服帖帖地認錯,“傑哥我給吐了,沒吃。我給你買了幾個蘋果和紅牛,還有瓶裝水。”

“你和蘇曉原夠熟的啊。”祝傑說,眼神在他嘴角和手心徘徊,“外人讓你吃就客氣客氣,別什麽都往下咽。明白麽?”

“明白明白。”薛業點頭。

“也別什麽都給外人吃。明白麽?”

“嗯,明白。”薛業再點頭。

幾秒的沉默,祝傑接過他手裏的袋子。“現在回去補覺,晚上帶你和校友吃飯。”

“哦。”薛業甩着手心黏糊糊的一坨棉花,不懂張钊是怎麽往下咽的。

午覺沒睡,屋裏暖風充足,薛業閉眼一發不可收拾再睜眼天全黑了。他去洗把臉,傑哥剛好進屋,迷迷瞪瞪就被帶出去。

聚餐在1302,是蘇曉原開的套間。客廳不少人,除了高中同班還有黃勝但大部分薛業不認識。

陶文昌正和張钊看跑鞋,突然感覺溫度瞬降,擡頭确認果真是祝傑到了。薛業緊緊跟在後頭睡眼迷離,擺明剛醒。

千萬別打起來,千萬別打起來。陶文昌時刻關注着好鬥分子的動向,好在祝傑只是帶薛業來吃飯的。飯後大家聊起一中,學姐拿出一副撲克牌提議玩大冒險。

“給我,我來洗牌!”陶文昌又怕打起來又怕冷場,操碎了心依次發牌。以前只以為祝傑危險系數高,現在明了敢情這倆人是雙響炮。

點一個,另一個就炸。

“誰是王啊,自己滾出來。”他問道。

黃勝翻了一張撲克假裝惡言惡語:“我,昌子你說你,非讓我當這惡人。紅桃A黑桃A出來親一個完事。”

親一個?衆人環視四周,正喝水的薛業突然很奇怪地放下水杯,默默看他傑哥。

祝傑擰緊眉頭,薛業小幅度點了點頭。祝傑伸手拿過薛業的牌,看過又按下扣住了。

“紅桃A,誰?”祝傑替薛業問。

張钊笑得颠肩膀:“呦,薛業啊,來來來,看看誰和他親,我拍小視頻。”

在他旁邊小口啃哈密瓜的蘇曉原悄悄舉起小白手,嚴肅的态度宛如上課回答問題。“紅桃A……好像是我。”

幹,張钊的肩颠不起來了,一把抓過大寶貝兒的牌面,紅桃A。

“重來。”祝傑把牌往前一扔。

張钊伸手将撲克彈飛。“這局不算。”

黃勝看熱鬧不嫌事大。“別啊,要不你倆替他倆親也行。”

操,這倆人親?酒店非炸了不可。陶文昌發誓遲早親手把這幾個逼全部打死,飛快跑到對面先親薛業再親蘇曉原,動作快到一屋子運動員沒反應過來。

“我發的牌我通吃行了吧,不打了,回去睡覺,明天還半決賽呢!”陶文昌抹嘴,勇敢迎上兩道死亡注視,生命大冒險誠不欺我。

直男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在薛業把自己捶飛之前撒腿跑路。

薛業罵了一夜陶文昌你大爺,莫名其妙被親一口,回屋被傑哥摁着洗了臉又洗了澡,渾身上下快被洗脫皮才抖抖索索爬回床,手指縫都洗得紅紅的。

第二天半決賽,起床不用那麽早。

“傑哥,你看我是不是又過敏了?”薛業洗臉,摸着耳下一片紅。

祝傑在旁邊用電動牙刷,扣住他的下颌骨仔細端詳。“嗯,蘇曉原給你吃壞了。下次再被亂七八糟的人親我拿消毒液刷你。”

“沒有,我沒讓他親,沒躲開。”薛業不敢擡頭。媽的,被陶文昌親了好大一口。

找機會給丫捶飛。

比賽安排和前一天類似只是沒有開幕式了。薛業聚精會神盯着時間等傑哥小組上場,還是第5道,他揮舞酸沉的胳膊喊傑哥,祝傑仍舊只看一眼便轉臉熱身,冷冰冰沒有回應。

槍響,薛業再一次按住右耳。半決賽整體速度全面提升,過彎的運動員快成一把把彎刀割裂了跑道線。

1500米,03:45:40,薛業的結果和機算整秒沒有誤差,出線!

“我馬上回來,出去一趟。”薛業和唐譽打過招呼拎起書包飛奔。巧了,半路遇上昨晚另一名受害者,蘇曉原。

“你一個人?”薛業放慢速度等他,“張钊呢?”

“他下午才跑呢,我先買水送過去。”蘇曉原走路慢,靠近使勁聞了聞又盯着薛業耳下看,“總覺得你可香可香,是不是噴香水了?”

薛業帶着蘇曉原往前擠,正巧和一群發礦泉水的志願者撞上,每人懷裏被塞兩瓶。“嗯,噴習慣了。”

“怪不得,像起了一片霧氣的山廟。”蘇曉原緊貼薛業後背免遭沖撞,跟他一起站在出口處。

“你別亂跑,人多。”薛業擰開瓶蓋灌了半瓶,等着那抹一身全黑。

預賽仍舊沒出全力,祝傑撩起背心擦汗,晾着大片腹肌散熱。餘光一道正紅色出現他眉頭瞬間緊皺。

“瞪我幹嘛?”張钊跟他同路,“我大寶貝兒送水來,羨慕啊。”

“二逼。”祝傑繼續擦汗。

“你不二,昨晚薛業挨親某人臉都他媽綠了。”張钊豎直肘部拉着筋,“吓得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也同性戀了呢。”

祝傑轉向他,臉色陰沉不定。

“又瞪?”張钊憋不住話,“還是昌子親薛業你羨慕啊?你羨慕你也……”

“有病吧。”祝傑打斷他,“男人親男人惡心。”

“幹,真怕你。”張钊感嘆他做人很絕,先一步出門表情凝結,“你倆抱着幹嘛呢?”

蘇曉原快要撐不住了,抱住薛業不肯撒手。“救命,救、救命啊!張跑跑救命啊,薛業他不對勁。”

不對勁?怎麽了?張钊剛擡腳,左側一抹黑色撞得他直接原地轉了一圈。

真他媽猛。

“把他給我。”祝傑把人從蘇曉原懷裏奪過來,試圖捧住薛業垂下的臉,“薛業?薛業!聽得見麽?薛業?”

“傑哥。”薛業的嘴張了張。

“我,是我,你……”祝傑還要再說,薛業脫骨似的滑出他懷抱,在眼前驚心動魄地倒下了。

一秒,祝傑腕上的綠燈跳成了鮮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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