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起點

1906, 陶文昌從這屋出去沒想還能回來,推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香水味。

就是薛業那瓶特不好聞的,叫什麽來着?陶文昌回憶。

黃泉大道, 對, 沒錯, 就那個。

男生噴香水不稀奇,陶文昌以前也有男士香水,各種女朋友送的。不少男運動員會噴止汗劑,不然住一宿舍沒法聞了。

“你怎麽樣了, 小白眼狼?”陶文昌把晚飯放他床頭。

這小子是真倒黴,從他高一公開出櫃就走背字, 孽緣, 不認識祝傑多好。

薛業怕傑哥回來嫌屋裏有吐過的氣味才強撐起來噴香水,躺在床上四肢酸軟。“傑哥呢?”

“傑哥傑哥,你腦子裏就只有這倆字。”陶文昌把人扶起來, 頭高于胸口,“你傑哥被孫康拉走開會了,一隊都在開會估計很晚才能回,昌哥陪你睡。祝傑還說讓你趕快吃飯,馬上休息。”

薛業盯了陶文昌一下, 自己撐起來靠住床頭,身體停留在傑哥靠出來的柔軟凹陷裏, 被子拉到胸口。“嗯,我吃。”

信了。陶文昌料他也沒有多餘力氣想太多。餐盒裏是半流質食物和湯, 沒有一樣需要嚼的。

輕微肌無力。

真他媽孫子, 祝傑今年是首體大的黑馬,1500米奪冠大熱門, 哪個王八蛋想出這種陰招簡直不得好死。是,他這人賽場風評差,得罪人又多,可過量的肌松劑先不說人受不受得了,單單是清醒狀态下攝入就足夠引發恐慌和痙攣。

日料銀勺很小卻沉,陶文昌做床邊捧起一碗雞蛋羹,薛業那只手啊,拿個勺子都顫悠。

“得了,昌哥今晚喂你吃飯,咱倆也算搓過背的露水情緣,一日夫妻百日恩。”陶文昌拿過銀勺挖一大口,有點壞地賊笑,“來,叫老公就給你吃。”

薛業忍不住地想把他捶飛。“你有病吧。”

“這叫直男的浪漫,你不懂。”陶文昌給他塞了一口,“高中在校隊的時候,還記得咱們深蹲跳之後互相踩大腿嗎?兩人一組相互踩,疼得滿地打滾。那時候誰踩人誰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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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薛業敷衍地應付他,懶得嚼,舌面頂着雞蛋羹在上颚擠碎再咽。

體育生的肢體互動很耐人尋味,很親密。好多抻拉姿勢和放松都需要兩個男生把對方摟得花樣疊起,或者相互角力。

那時候做雙人俯卧撐,傑哥撐在自己後背上面,自己做一個,傑哥做一個,自己心裏有鬼所以完成度很差。像陶文昌這幫直男才叫無所畏懼,怎麽浪這麽來,踩人的那個經常喊叫老公就輕點,底下那個趕緊說老公老公,實際上都是大寫的筆直。

自己就沒這好運氣,傑哥每次都是一聲不吭地狠踩,踩到大腿快抽筋。

“來,早吃早睡覺。”陶文昌一口接一口塞他,雞蛋羹喂完開始喂松茸湯,“明天你就別去了,估計你也起不來。祝傑那個野逼穩贏,我看他半決賽視頻了還有提速空間呢。”

薛業沒說話,喝完湯被攙着洗臉刷牙,最後躺平等犯困。

陶文昌明天無賽一身輕,跳高決賽在後天。再看1500米決賽,媽啊早上10點。

“你怎麽還不睡啊,看我好身材呢?”他穿着花裏胡哨的playboy運動內褲,滿屋招搖。

“一隊。”薛業用捏自己的方式判斷肌松劑代謝到什麽程度,“沒開會,要真是開會傑哥就告訴我了。”

媽的,沒騙過去啊。陶文昌絞盡腦汁想轍。

薛業用力地掐了一把大腿還是沒力氣。“傑哥是不是又周期性不搭理我了?”

陶文昌無言以對,覺得他這話說的像給自己做心裏緩沖,突然對薛業義無反顧的飛蛾撲火很好奇。

“萬一是呢?”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就沒考慮過換個人喜歡啊?”

薛業凝視天花板片刻,說得別提多潇灑。“想過,想一下比死還難受就不敢想了。反正我又離不開傑哥,瞎想沒用。你有沒有特別喜歡過誰?”

“有一個。”陶文昌沒想薛業會和自己聊感情,嘆着氣坐起來,“其實數着手指頭算,我女朋友比祝傑多。從初一到高三,20多個絕對有了。高三那時候特別喜歡過一個姑娘,大我好幾歲,已經上大學了。我的處男之身就終結在她手裏。”

薛業沒動靜,等他繼續說。

“爽。”陶文昌壞笑,“我當時都想好了,大二就結婚,我爸媽肯定特喜歡她。所以你說那種離不開的感覺我有點理解。”

“後來呢?”薛業吃力地問。

“後來?分了呗,高三情人節那天我去送花,看見一輛超跑在她家樓下,她正好從車裏下來。”陶文昌做了個起飛的手勢,“那車門是這樣的,跟小翅膀差不多,大幾百萬。所以有時候真心沒用,你給的未必是人家想要的。像你這麽锲而不舍找罪受我還真幹不出來,你比我勇敢。”

薛業挑起沉重的眼皮。“不勇敢,就是因為慫才不敢走。高一還想着再等等,等哪天不喜歡傑哥就行了。結果……到現在還是一樣,運動員認命不認輸。”

“那他要真是周期性不搭理你了呢?”

“等着傑哥理我。”

“你這……真他媽叫愛情,薛業,你比我牛逼,我緩到現在還沒敢交女朋友呢,你真比我牛逼多了。”陶文昌關上床頭燈,“放心,他沒不搭理你就是忙。睡吧愛情聖鬥士,夜裏別尿床啊。”

薛業抖着手比了個中指。“滾,你……內褲真難看。”

“難看?你有點審美好吧,就你傑哥的ck好看?”陶文昌惦記等他睡了吃個石榴,“聽老韓說你高考572,有這成績不去1班非在9班當伴讀。”

“一般吧,你多少?”

“343。”陶文昌沾沾自喜,“這就不錯了你傑哥才302,多虧丫嚴重偏科英語138,還進年級單科前十榜了呢。”

“多少!”薛業抱住隊服的雙手一抖。

“138啊,年級前十榜,老韓說的。”

138?傑哥聽得懂英語啊?薛業突然臉頰滾燙,因為羞恥。

操,那自己以前唱的露骨小黃歌不就……薛業無地自容了只想把自己捶飛。羞恥心呢?你給傑哥唱了兩年什麽歌啊,Simon Curtis的Flesh,薛舔舔你他媽可真不機靈。

這一夜唐譽沒有睡好,薛業突然暈倒說是低血糖他不信,問昌子,昌子說不知道。可他隐隐覺得這件事體院的人都心裏有數,就他看不出來。

和祝傑睡一屋的壓迫感完全能擠幹一個正常人肺葉裏的氧氣,哪怕兩人毫無交集。唐譽輾轉反側,每一次醒來都能看見祝傑的手機燈是亮着的。

這人怎麽回事?明天決賽還不睡覺?

清晨6點祝傑準時離開,唐譽多睡了一會兒,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備賽時間。

昨晚一個字沒說的祝傑已經換好首體大的隊服,一身全黑,校徽墨綠色,黑色紅邊的專業跑鞋,站第3道。唐譽想起薛業科普過的知識,祝傑半決賽成績排本小組順位第3。

馬上快10點整了,唐譽放眼望去,一整排的田徑奪冠熱門。腿真的好看,長而有力,細卻覆滿了肌肉,往地上一蹬線條全部炸起來。

馬上了,還有最後3分鐘。決賽小組運動員進入正式介紹,唐譽身邊的座位空空如也,薛業是來不了了。

“第1道運動員,北京工業大學,盧國安,半決賽成績……”賽事進行到運動員介紹,祝傑原地小步跳熱身,清晰地感覺到汗液在皮膚流動。

一滴汗流到眼皮上蟄得眼角微疼。他不經意掃過唐譽身旁的座位,空着的。

祝傑閉上眼,在心中默數來分散過于專注的注意力,兩手從額前捋至耳後。

手環讀數像一頭潛伏的危險的獸類,趁人不備開始爬升。

73,綠燈忽明忽暗。

“第3道運動員,首都體育大學,祝傑,半決賽成績03:45:40。”

場內爆發一陣空前熱烈的掌聲和噓聲,有加油有滾蛋。祝傑向前後方各揮手一次繼續默讀秒數,緊盯起跑白線。

84,85,90。過速的心率開始帶走他大量體力,進行提前消耗。這種感覺祝傑非常熟悉,深呼吸,盡量避開過度呼吸的引爆點。

閉眼。再睜眼橙色跑道多了一層落日的光,有點暈。祝傑捏緊鼻翼進行新一輪腹式呼吸,眼神變得很沉,漫無目的地掃視起觀禮臺。

98。

沒有。

101。

沒有。

119。

手環終于跳紅,祝傑準備起跑前的最後熱身,本該專注于起跑線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麽又一次離開了內場。

四個方向依次旋視一圈最後視野逐漸定格,模糊的視線本能地捕捉到一件黑色高領外套,再看清了薛業慘白的臉。

陶文昌望天無奈地抱着薛業下臺階,肩上搭了薛業一條胳膊,摟着薛業的腰。服了,他真的服了,就這虛弱的體力,兩步一歇還非要來。

愛情真偉大,祝英臺撞墓大概就是這樣的。

薛業勾着陶文昌的脖子,額前的碎劉海被汗水浸濕,腿軟到不聽使喚。

祝傑看着薛業從觀禮臺最上層走到最低一排,他一低頭,汗直接掉在鞋帶上。

呼吸開始平緩,跳紅的燈只亮一瞬降為黃色。

105,102,101。

陶文昌察覺到薛業試圖往回抽胳膊。這體力就別揮臂喊加油了,你又喊不出來。

沒想到薛業用食指在半空畫了個橫版的閃電,另外一只手的中指食指平行着指向了內側。

內場裏祝傑的一只腳已經頂到起跑線邊緣,踩住,大腿預備發力。

薛業左手的中指食指轉向天空,右手換成尾指朝跑道的方向勾動。再然後左手換尾指比直,右手握成一個拇指貼合掌心的拳頭。

祝傑盯着他打完,綠顏色再一次出現。

88,79,71。

陶文昌一頭霧水可唐譽看得懂,薛業用的是聾人才會使用的标準自然手語,他在給祝傑打拼音。

傑哥。

張蓉答應決賽不來可還是來了,坐在B區扇形觀禮臺的第一排。小傑身體素質過硬很扛折騰,急性焦慮不至于影響最後的成績,他已經習慣了。

還剩最後30秒,祝傑低頭調整呼吸又一次站回起跑線,本該專注跑道的時刻他突然擡頭了,在一排競争對手中格外突兀。

“別鬧啊,祝傑,忍住,繼續裝看不見。”張蓉看見薛業,捏了一把汗。

還剩15秒,祝傑擡起小臂,打出匪夷所思的手勢。

完了,張蓉不敢看這孩子撞南牆,低頭捂住了眼。

這回呼吸困難的人變成了陶文昌。操,祝傑這個野逼,怪不得他從來不問薛業和唐譽聊過什麽,他根本就是看得懂。

幾秒之後發令槍砰然打響,陶文昌懷裏一沉是薛業完全靠了進來。他閉上眼,右手按住頸動脈找心跳。

唐譽目光驚詫,怪不得總覺得這兩人在看不見的暗處有寄生根須般的聯系,祝傑用的也是自然手語,他是和薛業學的。他枕着薛業打盹那天的眼神不是監視,而是他看得懂。

他剛才和薛業說的是,你再等我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小業敲魚缸吓唬魚不是那種可愛型的小拳拳輕輕敲,他應該是趁魚不備Duang一拳過去,把整缸魚吓飛的那種……

祝傑視角:小業差點把魚缸錘碎,可愛。

受害魚們:不,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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