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陳知意知道自己的感情觀異于常人, 但她從不覺得這是什麽毛病,人生百種,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與人交往時都坦坦蕩蕩, 從不掩飾自己這一點, 也從未介入過別人的感情,忠于自己,自認活得明明白白。

所以在得知周妙妙的未婚夫就是梁池的時候,她心裏才這麽惱火。

這打破了她一直以來同人交往的原則,即使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這要她怎麽去面對周妙妙?梁池有沒有為她考慮過這點?他知道一邊訂着婚一邊念着別人, 會對她造成多大困擾嗎?

懂不懂成年人之間的交往準則?盡量不要給別人帶來麻煩?這麽不懂得為別人考慮的人, 不見也罷。

陳知意擰着眉頭,朝校門口走去。

快要走到門衛室的時候, 她才看到白計寧正站在一輛汽車旁邊,和一個背對她的男人說着什麽。

即使是在燕京這種大地方, 小汽車也是一件稀罕的事物,更別提白計寧開的這輛車黑亮高大, 車前的兩個大燈十分氣派,一看就要比別的車貴些。

白計寧應該是才下班, 一身襯衣西褲, 手肘間搭着一件西裝外套, 一邊身子靠在車門上, 微微側着頭說着什麽。

因為太熟的緣故, 陳知意很少去注意白計寧的長相, 也是這時候猛然被對方有別于平時的氣質沖擊到,才恍然驚覺白計寧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她印象裏的白計寧, 還是那個每天和她上下學鬥嘴的小學雞。

而這小學雞現在西裝革履, 頭發學着時下的流行梳了個大背頭, 完整的露出了整張俊美的臉龐,微微側着頭的時候,下颌角線條格外流暢,整個人竟有種淵渟岳峙的可靠風度。

少年時代的白計寧和現在的白計寧交織在陳知意眼前,唯一不變的是對方那副等着她放學的姿态。

和陳知意想的一樣,白計寧的确是一下班後,就來了附中的校門口。

他是真的有點不放心陳知意獨自上下學,白計寧現在還記得,念書的時候,有一次他和陳知意賭氣,發誓再也不和她同路回家,忍了三分鐘後悄悄跟在她身後,結果看到她被城東學校的小混混糾纏的那一幕。

Advertisement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不要風度的打架,為了陳知意。

因此今天早早完成了工作,驅車來了校門口。

這個點,學校早就放學了,白計寧也不知道還等不等得到人,但沒關系,在這所學校門口站站,回憶一下兩人學生時代的那些時光,也是很好的。

人都走了一半了,白計寧确信已經等不到人了,正嘴角帶笑的回憶着呢,卻突然看到蕭肅來了校門口。

蕭肅顯然也看到了他,且一看白計寧這姿态,就猜到他沒接到人。

這讓他心裏不禁有些快意,陳知意已經同他冷戰了許久,他最近也在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過于忽視了她?

可是他縱然來燕京後,大部分時間都和簡容呆在一起,也不過是因為對方的文學事業才剛起步,更加需要他的幫扶。

他幫簡容,就像簡容的父親當初幫他那樣盡心盡力。

而他和陳知意結婚已經三年了,感情趨于穩定,家裏根本沒有什麽需要他過多花時間的,陳知意為什麽不能理解一下他?

想雖然是這樣想的,但蕭肅到底是喜歡自己妻子的,再三思索下,決定包容她的小脾氣,親自來接她回家。

她不是總抱怨自己送簡容回宿舍嗎?今天他就來接她。

蕭肅這樣想着,卻因為手頭有事情絆着,不免就來遲了一些。

看到居心叵測的白計寧後,蕭肅冷笑了一聲,“白先生今天怎麽有空來一所小小的中學?”

白計寧挑眉,“來接我表妹啊。”

“白先生是不請自來吧?知意可從沒在家裏提過,今天你會來接她。”

白計寧卻不接這茬,只驚訝的問了一句,“原來知意現在,還會同蕭先生講話嗎?”

他這一句話,一下子就戳中了蕭肅的痛楚,陳知意确實已經許久沒理過他了。

打壓下去了蕭肅的氣焰,白計寧才輕描淡寫的表示,“其實今天能不能接到表妹都是其次,主要是想到這所中學裏,來重溫一下學生時代的回憶。”

說完才問,“蕭先生可知道,我以前上學的時候,最常一起上下學的是誰?”

蕭肅哪裏耐煩和他回憶學生時代,硬邦邦的說了一句,“不知道。”

但他不接茬,白計寧自己一個人也能把這場戲唱下去,他低下頭充滿無限回憶的輕笑了一下,“是表妹,蕭先生恐怕不知道吧,我不僅和表妹是一起長大的,那時候我們還每天都膩在一起,一起上下學呢!”

“我母親是表妹的遠房姨母,那時候她特別喜歡表妹,說起來表妹大半時間都是在白家長大的,我小的時候,家裏長輩還曾戲言過,說我家這是為我養了個童養媳呢!”

什麽童養媳?蕭肅冷冷開口,“有些話可不能随意說出口,白先生,知意已經嫁人了。”

“我知道,”白計寧面上全是雲淡風輕,仿佛并沒有因為“嫁人”這兩個字産生什麽波瀾,只将目光放在校門口,“那時候啊,我就天天像現在這樣站在校門口,等表妹放學。”

話音剛落,原本不抱什麽希望,卻一下子像夢回學生時代一般,看到陳知意出現在了校門口,背着書包朝他走來。

白計寧緩緩的眨了眨眼睛,直到陳知意走近了,才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這個表妹,真是,啧。

陳知意心裏還帶着火氣,走近了第一句就是熟稔的問白計寧,“車裏有沒水?”

等喝了一口蜜桃糖水,熟悉的味道,才反應過來問蕭肅,“你在這裏幹嘛?”

本來看到她和白計寧充滿默契的互動,蕭肅心裏就有點不舒服,此時被陳知意這麽一問,不禁更加冷了語氣,說不出來是來接她的,只硬邦邦的開口,“路過。”

“哦,”陳知意并沒有深究,很自來熟的就上了白計寧的車。

都不用問,白計寧必定是來接自己的,陳知意已經習慣了,上車後才想起來禮貌的詢問蕭肅,“你回去嗎?回去的話,可以搭個便車。”

白計寧适時的在一旁補充了一句,“車上還有空位,蕭先生随意。”

蕭肅怎麽可能上白計寧的車,“我不回。”

他不相信陳知意會看不出他的意圖,也不信對方能就這麽把他丢在這裏。

可是陳知意真能這麽做,她只嘀咕了一句,“不坐就算了。”

然後揚長而去,留蕭肅一人在後面走路。在陳知意上學的這段日子,有關《保羅穿越記》的風潮,繼市民階層後,快速的在租界傳播了起來。

起初只是美國大使館的史蒂文熱情傳播,而且這傳播範圍也有限,僅僅是在史蒂文的社交圈子內。

但事情很巧,洋人圈子裏有位勞倫特夫人,因為某種原因年輕貌美但喪夫,憑借着丈夫生前留下來的遺産,勞倫特夫人的生活十分滋潤。

而這位夫人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唯一的愛好就是十分熱衷于舉辦文化沙龍,且本人又很有眼光,曾在好幾個藝術家沒出名前,就慧眼識珠的資助過對方。

有一定的藝術鑒賞能力,又有錢資助別人,一來二去的,勞倫特夫人的沙龍在洋人圈子裏十分炙手可熱,來往的多是藝術家、詩人和各國的上流階層。

史蒂文也在勞倫特夫人的邀請之列。

這時的洋人對本地華夏人常持有輕視的态度,一次沙龍上,一位和史蒂文不對付的法國籍軍官,偶然得知最近對方竟在大力推薦一本華夏小說,心內好笑之餘,不免就想着在沙龍上讓人當衆出個大醜。

因此在一位頗有名氣的詩人念了自己的作品之後,故意大聲問,“聽說史蒂文先生最近也有一本看好的大作?不如也給大家推薦一下?”

史蒂文雖然看好《保羅穿越記》這本小說,但畢竟是華夏人所寫,而且內容也的确不像詩啊、藝術品啊之類的上得了臺面。

他心裏正為難着,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謝峻,想起對方和《保羅穿越記》的作者容與私交甚篤,靈機一動之下禍水東引,“是有這麽一部小說,還是因為Richard我才注意到的哩!”

本來因為那位法國籍軍官的音量,就有一部分人注意到這邊,此時又聽兩人言語之間,還提到了這位對外頗為冷淡的英格蘭爵士,不免更是引起了在座大多數人的好奇。

更令人感到驚訝的是,Richard居然還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這部小說寫得很好。”

這位爵士自從空降到租界至今,性格冷淡待人疏離就是出了名的,難得見到他對什麽東西大力推崇,一時間就連勞倫特夫人也跟着詢問了一句,“哦?是什麽小說?竟得到了謝爵士的青睐?”

“是一位華夏人寫的,但寫的是一個英國故事。”史蒂文回答得十分殷勤,還親自吩咐人回公館,取了一本小說譯本來。

只要是熱衷于閱讀的人,或許在第一次見到男頻穿越小說時,都很難抵抗它的魅力。

史蒂文的這版譯本十分粗糙,但就是這樣粗糙的翻譯,在被勞倫特夫人身邊的女仆全場誦讀後,竟引起了大多數人的注意。

《保羅穿越記》通過了這一遭,才徹底的在洋人圈子裏風靡起來,甚至有狂熱粉絲,每天一大早,就吩咐傭人前去報亭買報,然後再請精通洋文的華夏人翻譯。

這樣強的吸粉能力,自然讓本就十分有眼光的勞倫特夫人起了別的心思,這小說既然在租界如此風靡,傳回英國後豈不是更會引發一番風潮?

勞倫特夫人倒不是在乎能從引進這小說中賺到多少錢,她不缺錢,她在乎的是從茫茫沙粒中發掘出一塊金子的成就感。

想到一本或許會風靡全國的小說,竟會首先由自己發現,勞倫特夫人就不禁呼吸急促,趕忙給在倫敦開了一家出版社的堂哥去了一封信。

等了三個多月都沒等到回信,勞倫特夫人心裏不禁有些失望,莫非堂哥看不出這篇小說的價值?

還是說她不了解當前出版界的狀況,貿然推薦的這本書,根本入不了堂哥的眼?

但正當她已經漸漸把這件事放下的時候,一天清晨,卻忽然看到女仆匆匆走進客廳,而跟在女仆後面風塵仆仆的那個金發男子,正是她的堂哥。

而在這位金發男子到來的第二天,陳知意收到了一封來自編輯丁思的信。

對方在信裏告訴她,倫敦有一家大出版社看中了她的這篇《保羅穿越記》,想要将小說翻譯後,在英國出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