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勸慰
“你關心她？”餘美顏停止自己的自言自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發現什麽情緒，但身為多年的好友，她早已知道林墨有時候會腦袋短路地把重點放在奇怪的點上，也總喜歡同情心泛濫！
“聽說江院長為了她特地去找了家屬，還賠償了不少錢，才讓家屬答應不追究她的責任，這不，大院那堆鬧騰的就是其中一個條件呗！當然，被辭退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餘美顏聳聳肩道，挑眉對林墨做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畢竟這裏是他們農村人的地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明面上不找你麻煩，暗地裏刁難刁難還是可以的！”
“我想去看看她！”雖然林墨明白她應該為這件事付出代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做什麽來改變這個決定，但半年多的相處讓林墨不能做到無動于衷地看着她被辭退，哪怕僅能做到的只是單薄的安慰。
餘美顏面無情緒地看了她一眼，也不阻止，“随你吧，她最近不用上班，估計在天臺發呆吧，聽說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在那了！”說完也不看她，徑自走開。
林墨走上天臺，在角落的臺階上發現正雙手抱膝蹲坐在那裏發呆的江琴，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往常整理的漂亮柔順的長發被風吹起在空中亂飛，遲眉鈍眼的模樣顯得憔悴萬分。
“江琴，你還好嗎？”林墨走到她的身邊，學着她的樣子蹲下身，轉頭擔心地看着她。
江琴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發一言。
“江琴？”林墨用手碰了碰她，她的手十分冰涼，但她像是感覺不到似的，依舊坐在冰涼的臺階上，任由冷風把自己吹的瑟瑟發抖，衣着單薄地只能借由顫抖産生的熱量為自己提供溫暖。
“我們先下去吧，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林墨見她沒有反應，推了推她的肩膀，柔聲道。
江琴忽然轉身推開林墨，力氣之大以至于沒有防備的林墨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大眼睛怒視林墨，高聲說道，“不要你管，走開別煩我！”
林墨稍稍愕然，随即理解她的心情，畢竟這件事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無所适從，何況江琴還只是一個19歲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不好受，但是也不能自己折磨自己呀……”林墨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你知道什麽？別總是裝模作樣地多管閑事，我樂意怎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江琴揮開林墨伸出想要拉住自己的手，不屑道。
“是與我無關，可同事一場，我也希望你能好的，哪怕再傷心難過，生病了也不會好受一點的，你不能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就像上次……”林墨勸道。
“你還有臉提上次？”江琴眯着眼睛激動地說道，“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就已經在人民醫院上班了，哪裏還會遇到這種奇葩的病人？”她用手指着林墨，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都是你，是你害得我大好的機會消失，現在還裝作一副同情的樣子來看我笑話，真是惡心！怎麽？現在看見我這樣，你很得意？”
“你怎麽能這樣說？若不是我們把你拉走，你會出事的吧……況且，要不是因為你，明皓也不至于會喝到胃出血，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林墨真是莫名其妙極了，難道當時就應該任由她被人灌醉，被人帶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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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琴一時無語，頓了頓說道，“誰說一定會出事的？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閑事！”
林墨惱怒極了，從沒見過這麽不知好歹的人，“你就死鴨子嘴硬吧，反正我是不管你了，随你愛怎樣就怎樣，聽說你要被辭退了，大家也不是同事了，就祝你以後能在人民醫院過得愉快！”
林墨學着袁妙諷刺時眼角上斜，眉頭輕挑的樣子說完，扭頭就往回走，沒走幾步，就聽見背後傳來輕輕的哭泣聲，被壓抑後的嗚咽聲被冷風吹得有些微弱，但林墨還是從那時隐時現的聲音中聽出了她心底的難過與頹喪。
林墨的腳步頓了頓，滿腔的惱火都化為無奈，她轉身朝江琴走去，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輕輕地擁着她，沉默無聲。
慢慢地江琴平靜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低頭說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
“當然不敢！”林墨心裏好笑，果然還是個小姑娘！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好，不管是護理組，你們醫生組，甚至醫院裏其他我并沒有怎樣接觸過的人都這樣以為，覺得我假清高，幹活不踏實，”江琴搖頭制止林墨想要解釋的話，低聲緩緩地道，“我承認，我想離開這裏，去更好的醫院，這有什麽不對嗎？我是不屑這裏，并不是因為看不起農村人，而是這裏的人粗鄙，野蠻！”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工作不用心，難道我一開始就這樣嗎？”江琴擡頭看了林墨一眼，剛被淚水洗滌的眼睛明亮透徹，“我也是打算好好幹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上夜班的時候接到一個醉酒的病人，他居然趁我給他輸液的時候……非禮我，我很害怕，又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院長是我的叔叔，我以為他會幫我撐腰的，可是當我告訴他的時候，他……”她的淚水一滴滴地掉在地上，模糊了一地，“他說，讓我忍耐，我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傷害，他不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得罪別人……”
林墨張了張嘴，卻發現腦子裏竟想不到任何有用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憤怒，或者說，任何的話語在此時都是蒼白無力的，因為沒有任何一種傷心能比得上親人的背叛，哪怕只是袖手旁觀的不作為！
“後來，我便知道了，那個醉酒的病人是鎮政府的人，他不會因為我這一個小小的親戚而去得罪有可能影響他前途的人，從此，我便明白，凡事都不能依靠別人，想得到什麽就必須自己去努力，哪怕小小的犧牲！”江琴用冷漠得讓人憐惜的語氣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或許在她的眼中，既然自己已經被全世界的人所抛棄，那麽一個小小的身體又算得了什麽？
“那天，我是自願去的，我知道葉局長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想要得到必先失去！雖然後來，曾經一度想要放棄，但如果說當時最強烈的願望是什麽，那必定是離開這裏，迫不及待地離開這裏！”江琴微眯的眼裏透出了一股不同以往的堅定。
“可是我們明明看到錢主任在灌你酒，也是他拉你進去的……”林墨終于找回自己的舌頭，弱弱地問道。
“錢主任？”江琴的臉上那種令人心驚的麻木終于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錯愕，她想了想，恍然大悟般說道，“他是後來才過去的，他把我叫出包廂想勸我不要繼續，拉着我想去告辭，我不肯，只是拗不過他，後來葉局長發話，只要我繼續陪着直到飯局結束，要是心情不錯，那麽我的事情也可以考慮考慮，誰知道這麽巧就被你們破壞了，你們進來的時候應該就是他讓我喝酒的時候吧……”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出聲呢？”林墨忽然意識到自己錯怪了錢主任，神色微微懊惱，“要是你當時說你想留在那裏，我們也……”
“也怎樣？把我留在那裏？就你那一副我是英雄的嘴臉，會這樣做嗎？”江琴微微諷刺，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長發，低聲說道，“喝酒那時候我便有些後悔了，所以當你們進來的時候我才沒有說話，任由你們把我帶走！”
一時間，大家都沒有說話，林墨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後悔當時把她帶走，畢竟結局可以說得上是損人不利己；而江琴，卻是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不想說話。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沉默片刻，林墨終于忍不住道。
江琴撐着欄杆，望向遠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承認，很多工作的時候都不是很認真，甚至在遇到一些态度很惡劣的病人時，我還會故意出錯，讓他們嘗試一下被刁難的滋味，雖然這種所謂的刁難只是紮多幾次，疼多幾下而已。只是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語氣中帶着失落，嘴角下垂，繼續說道，“他是一個很好的病人，人也有禮貌，從來不會因為我年紀小就看輕我，總是說讓他女兒長大後也當護士，還會讓她老婆做飯的時候也給我帶一份，怕我一個人總吃快餐對身體不好，可是……”
“是我害了他！”江琴幽幽地繼續說道，“他問我，為什麽普通的肝炎需要住院這麽長時間治療，而且他總感覺自己肚子漲得很不舒服，我心裏難過，這麽好的人居然活不長了，那些作惡多端的人為什麽不去死？”她看着林墨道，“你相信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随口說出來，說出口之後我也很後悔的！”
“我相信你！”林墨由此至終都相信，她從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單看她從昨天到現在的悲傷，就明白在她心裏，自己是在背負着一個人的生命！
江琴朝林墨微微一笑，從她的話中，可以聽出她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嘴裏說着安慰的話，心裏卻鄙視不屑自己。總是相信別人，或許這就是為什麽她活的這麽單純快樂的原因。
“謝謝你！”江琴收起臉上笑容，平靜的神色再次回到她的臉上，但語氣卻不再冷漠，而是帶着一絲暖意說道，“你不用擔心我，過了年我便會到人民醫院上班，之後我會好好努力，好好工作的！”
“你……”林墨不禁想起上次的葉局長，作為一個中專畢業生，想在人民醫院那種二甲醫院上班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難道江琴又找了他幫忙？只是仔細想想，她并沒有把話說出口，實際上，這是她的私事，她若不說，自己又何必追問惹人嫌呢？
“你想問，我是怎麽做到的？或者說，找了誰？”江琴看了她一眼，說道。
“我……我沒想問！”林墨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
“你這麽好管閑事怎麽會不想問？不過，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能負責！”江琴對着她認真地說道，“我不會傷害自己的！”随後再次在臺階上坐下，彎腰抱膝，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走吧，我再坐一會兒！”
林墨不說話，默默地看了她幾眼，再次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