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回去的時候天還是蒙蒙亮, 經過一場夜,清晨像光腳踩進小溪,澆滅了暑熱帶來的浮躁, 沁涼又宜人。

方岳把牛奶箱放地上, 拿鑰匙開了門。老邁的木門發出吱呀聲響, 他走時還閉合着的帳篷門簾,這刻已經打開。

将醒未醒的少女懶懶地斜坐在門簾中,長發稍顯淩亂披在臂側。她睡覺時臉壓着頭發,現在白嫩透紅的臉頰上印着發絲的痕跡,眼睛看着他, 眼神卻放空,壓痕和眼相得益彰,不清醒的她懵懂呆傻。

方岳和她對視,他手上捏住鑰匙串, 鑰匙硌到手,然後他喉結微動, 開口說:“醒了先吃點東西, 把方茉叫起來。”

陳兮昨晚沒睡好, 聽到方岳說話她才強迫自己脫離神游狀态。陳兮暈頭轉向地推了推方茉:“茉茉, 起床了。”

“唔……我不用上學。”方茉迷迷糊糊反抗。

“我們要上學, 你快點兒啊, 別睡了。”陳兮穿鞋從帳篷裏出來。

“你們上你們的, 別叫我,我要睡覺。”方茉抱頭不肯起。

陳兮道:“昨晚說好的,你今天會跟我們一起回去。”

方茉也不傻, 昨晚她就被說服了, 震懾方媽一個晚上足夠, 再久受苦的是她,效果也不見得多增加。

方茉答應今早跟他們回家,但她起不了床,瞌睡着耍賴說:“你們先走,我睡醒了自己回去。”

“你有錢打車嗎,還是像你昨天來的時候那樣坐大巴?”

“讓方岳給我兩百塊錢。”

陳兮轉頭看向帳篷,輕嘆:“你真沒醒呀,還在做夢……”

方岳嘴角微勾,他幾口吃完手上的面包,然後彎身打開牛奶箱,從裏面拿出一盒奶擺在箱子上,一邊朝帳篷走去,一邊對陳兮說:“行了,你吃早飯吧。”

陳兮眼睜睜看着方岳走到帳篷前,二話不說開始拆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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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兮轉回腦袋,撕開牛奶吸管,把吸管插|進盒子孔,安安心心吃起東西。

陳兮牛奶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方茉就頂着爆炸頭,趿着涼鞋狂躁地走了過來,嘴裏叫嚣:“方岳,你膽夠肥啊,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搞搞清楚我可是你姐,我才是老大!你給我記着,你以後別銥誮落單,不然就等着被我套麻袋吧!”

陳兮吸着奶,小聲提醒方茉:“放狠話也要講邏輯。”方岳長這麽高,她要跳起來給人套麻袋嗎?

方茉無差別掃射:“陳兮我發現從昨天開始你就跟方岳是一國的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用你的手機給家裏通風報信的,你不幫我助威就算了,你現在居然和他一塊兒折磨我,連覺都不讓我睡,叛徒!”

陳兮說:“你現在好精神,還睡什麽覺。快點吃早飯,吃完回家洗個澡。”

方茉聞聞自己胳膊:“我臭了嗎?”

陳兮說:“再待下去就該臭了。”

“夏天就不是離家出走的好時候,又熱又悶,還有蚊子,昨晚睡得難受死我了。”方茉偃旗息鼓地蹲下來,從牛奶箱裏拿出一盒奶,拿完了才後知後覺地問,“怎麽買了一箱牛奶回來?方岳你買的?”

陳兮朝方岳看了看,方岳還在收拾雜七雜八的露營設備。方岳說:“行李箱你自己收拾。”

方茉道:“方岳你病得不輕吧,沒事買一箱牛奶,你想在這兒住下的話,我那些帳篷什麽的就大發慈悲賞你了。”

方岳把露營包拉上,走過去說:“你不吃就放下。”

“憑什麽不吃,吃窮你!”方茉氣勢洶洶。

塑料袋裏全是長保質期的面包,味道不太好,有的包着蛋皮,夾着沙拉醬,有的紅豆餡,面包體偏幹,餡料偏甜。但出門在外,大早上肚子餓了也沒這麽多講究,最後方茉吃了一個,陳兮吃了兩個,方岳把剩下的掃空,三人終于鎖門離開。

街道狹窄,他們要去街頭坐出租車,現在方岳叫的車還沒到,幾人走得都不快。方茉被路邊一堆五顏六色的碎瓷片吸引,她道:“別說,這條街其實挺有味道的,你們說那些瓷片裏面會不會有古董?要不你們今天別上學了,我們在這裏玩一會兒吧。”

陳兮一言難盡,方岳腳都沒停,徑自往前走。

方茉見自己身為姐姐被小老弟徹底無視,她插着腰不快道:“我說方岳,你特地跑到這荒郊野嶺抱一大箱牛奶回去,這牛奶裏肯定有金子吧,所以你才這麽着急走是不是?”

方岳終于抱着牛奶箱停步轉身。

這箱牛奶二十四盒裝,被他們喝掉三盒,還有二十一盒,重量在方岳手上不值一提,但是牛奶箱沒有提手,只能一路抱着,挺累贅,他還得幫方茉背着露營包。

方岳壓着脾氣說:“十七世紀,有人在新澤西州的伍德伯裏溪發現了一根大腿骨,後來把這根不屬于當時已知物種的大腿骨交給了美國的一位解剖學博士,可惜這位博士忽視了這根大腿骨,骨頭被他弄丢了。這就是歷史上第一根被人類發現,但又被人類當垃圾一樣丢失了的恐龍骨頭。”

方茉一頭霧水,搞不懂方岳怎麽突然講起故事,陳兮倒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就聽到方岳最後說了一句:“所以你把碎瓷片打包吧,搞不好你能靠這些寶貝成為偉人,名留青史。”

陳兮死死忍住笑,方茉就算智商不高也聽明白了,她氣急敗壞找同盟,對陳兮說:“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別以為我平常罵他打他好像有多欺負他,他罵人是可以引經據典不帶髒字的,兮兮你要幫我!”

方岳說完就轉身繼續走了,只聽到身後的人說:“我幫你打包你看可以嗎?”

方茉氣得哇哇大叫,張牙舞爪地就去追她,陳兮笑容恣意往前逃,方岳感到一陣風從身邊擦過,引得他胳膊一陣清涼,笑聲已經在前方。

三人上了出租車返回市區,時間還太早,方老板人在新洛鎮還沒回,方岳舅舅不放心方茉的臭脾氣,讓方岳把方茉送到他那裏,車子順路先到方舅舅家。方茉推着行李箱,扛着露營包就走了,牛奶還在車上。

到了八中門口,方岳又一次搬起了牛奶箱。陳兮覺得他臉色似乎有點不好,她其實也不明白方岳為什麽買了一整箱牛奶。大約真是昨晚睡眠不好,嚴重影響陳兮用腦,她這會兒還有點傻,竟然又脫口而出:“放學的時候你還要再搬回去啊?”

方岳看了她一眼,靜默幾秒後問:“這個好喝嗎?”

“嗯?”陳兮覺得所有的牛奶都是好喝的,她誇道,“好喝啊。”

方岳說:“都給你了。”

“啊?”

“省得搬來搬去。”

于是到了教室,方岳把牛奶箱放到陳兮桌子底下就走了。方岳的個子算班裏最高,他坐教室最後,陳兮同桌張筱夏一直目送方岳到座位,她眼睛大亮問陳兮:“你跟方岳很熟嗎?”

競賽一班有四十八個人,這四十八人中有二十六人是來自全省各地的省招生,另外四名省招生被分到了競賽二班。

一班另外的二十二人,極個別是中考生,基本都是荷川市的保送生,有來自同一所初中的,比如張筱夏和方岳,就都是文啓中學的。

補課已經進行七天,剛進班時張筱夏就對方岳格外關注,應該說,暑期補課的四個班級中,大多數女生都挺關注方岳。倒不是她們有什麽不純心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方岳長得太好,身高在同齡人中又拔尖,很難不引人注意。

這幾天陳兮和方岳沒表現出熟稔,他們坐同班公交車上下學,走路離得遠,進班無交流,中午吃飯也是各管各,誰都看不出他們私下認識。

張筱夏跟方岳初中同校不同班,方岳在初中極有名,學霸裏他最帥,和他同樣帥的沒他學霸,女生眼睛慣性地跟着他走,私下裏給他送小卡片的人數不勝數。

張筱夏跟方岳同被分到一班後,文啓的女生Q|Q群就炸了,讓張筱夏随時彙報方岳動态,她們高中三年只能遠程追星了。

張筱夏眼見方岳幫陳兮搬牛奶,登時八卦火起,問完後就一臉期盼地等着陳兮。

陳兮倒也能想象方岳的受歡迎程度。方老板已經四十歲了,都能因為那張臉引起家庭震蕩,方岳五官更加青出于藍,可想而知了。

陳兮不知道該怎麽說,想了想只能簡單道:“算是有點熟。”

“你不是我們文啓的呀,你怎麽跟他認識的?”

“我先認識的他家人。”

“我這幾天也沒見你跟他說過話。”

“可能因為沒什麽說話的必要?”

“看來以後得多找點必要的事說了。”

陳兮無話可說,拿出課本準備學習。張筱夏一手托腮,側身望着班級後方,戳戳陳兮的胳膊說:“欸,你覺不覺得今天方岳跟平常很不一樣?”

“沒有啊。”

“他平常有點冷酷,今天好像多了點親和力。”

陳兮不解地朝後看,方岳正跟班裏男生說話,她問:“有嗎?”

“有啊,你看他今天穿的T恤,領子都拉下來了,是洗變形了嗎?這樣看起來他好親和哦。”

陳兮:“……”

上課鈴響,兩個女生面朝黑板專心學習,中途記筆記的時候,張筱夏的胳膊肘又撞到了陳兮,陳兮的簽字筆在本子上劃出長長一條杠。

張筱夏壓低聲音道歉:“對不起啊。”

陳兮小聲說:“沒事,不是你的問題。”

當然不是張筱夏的問題,常人都慣用右手,陳兮是左撇子。這次排座位,陳兮坐在右桌,而她左手拿筆,手肘很容易跟張筱夏撞一起。

陳兮建議:“我們下課調換一下座位吧。”

“好啊好啊,其實我早想跟你說了,就是沒好意思開口。”

兩人商量定,下課搬書調換了左右位置,桌底下的牛奶箱自然也跟着陳兮走。

桌底空間有限,箱子又頗大,陳兮腿腳都伸展不開,張筱夏看到後就不解地問:“我們再上三天課補課就結束了,你為什麽買一箱牛奶來學校啊?”

陳兮也很想知道方岳為什麽要大老遠買一整箱牛奶,她在思考三天後剩下的牛奶她要自己搬回去嗎?

似乎是太重了,所以陳兮課間又開了一盒牛奶喝。

方岳座位在陳兮的左斜後方,陳兮跟張筱夏調換位置後,方岳擡頭就能看到她側影。

陳兮又在喝牛奶,看來她是真的挺愛喝,那家店裏其實還有三十六盒一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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