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來迎接他們的是秦朝正, 秦陶集團現任總經理,也是他們瓷器協會的,今天攢這個局是為了宣傳他們秦家的企業, 所以親自來接待他們。

老張雖然是文人, 但他跟這些企業家關系都不錯,要不每年的瓷器展覽無法舉辦,需要資本。

秦朝正也跟他們每一個人握手, 今天來的都是同行之人, 有幾家甚至都超過了秦家的企業,特別是盛世瓷器, 這個新起沒多少年的企業,借着地産的東風成功的改革轉型,短短數年間崛起,成了鳌頭。

這多少讓他們這些老牌的産業忌憚,秦朝正看了一眼屈居在老張身側的盛百仟,這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多歲, 但已經是盛世研發部的決策人了。

年輕人就有改革的魄力,就是他做出的全機器化生産替代純手工的決策, 再加上能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為噱頭, 生産岩板,大幅度取代大理石, 與地産家裝緊密的聯系起來,讓陶瓷這個傳統的近乎于沒落的行業一下子站在了時尚科技前沿, 成了家具裏的明星産品。

瓷器岩板化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從國外興起來的, 盛百仟從國外留學回來, 帶着研發團隊把國外的大瓷磚研發成了岩板, 開創了陶瓷行業的新篇。

雖然盛百仟是引進的技術,但是他的頭腦及策略還是讓他們這些老企業家刮目相看。

盛世在五年前不過是一個小規模的瓷器廠,同已有三十年歷史的秦陶集團根本無法相提并論,但是才五年,盛世已經可以跟秦陶集團比肩了,甚至淩駕在它的上面。

這讓四十五歲的秦朝正在二十多歲的盛百仟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同盛百仟身旁老張握手的時間就長了些,只跟老張寒暄道:“張主任親自過來,我當然要親自來接待了,今天作坊正好要生産一批‘汝窯’,你可要多給我提提意見,看看我們純手工作坊是怎麽模仿當年的盛況的。”

老張哈哈笑道:“好,好,常言道‘家財萬貫,不如鈞窯一件;鈞窯十件,不如汝窯一片’,秦總您是精準的把握了我們這些人的喜好啊!我們這些人都迫不及待地的想看看了!是不是盛賢侄?”

老張跟盛百仟道,他不知道盛百仟是不是礙于他的面子才來參觀這麽一個古老作坊,所以就怕冷落到他,有什麽話都會先問問他。

秦朝正這才朝盛百仟伸出手去,要跟他握手,這個年輕人仗着這幾年的成就,并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這半天了都沒有跟他伸手,這也是秦朝正不太樂意的原因。

他草草的跟盛百仟握了下手,虛笑着道:“盛賢侄大駕光臨,真是讓我這個老作坊蓬荜生輝啊。”

他這話帶着點兒嘲諷,盛百仟一派洋人作風,與他們這種古老産業格格不入。

秦大舅的話裏有別的意思,因為是盛百仟從國外回來引進的那些技術攪渾了整個陶瓷市場,讓原本一家獨大、安居老本行的陶瓷行業打破了平衡。

他多少是有些心理不平衡的。

而盛百仟還一點兒也不謙虛,對他的話只淡漠的點了下頭:“秦總過獎了,我也是想看看傳統瓷器是什麽樣的。”

話是這麽說,可盛百仟語氣卻無一點兒膜拜之意,敷衍的不得了。

秦朝正深吸了口氣,不再看盛百仟,只招呼其他人一起進作坊。

作坊比較大,分了好幾個區,秦朝正一邊走一邊跟他們說:“張主任,既然你們今天是來看全套的生産工藝,咱們就從頭開始,從練泥開始,來,練泥的地方在這裏。”

盛百仟踏進院子裏就看到秦越了。

秦越在光着腳在練泥,一雙腳踩在泥裏,于是對比的一雙長腿白如雪,明明他的臉更白,應該說渾身上下都一樣白,T恤領口露出的脖子也是白的,但盛百仟先看到了兩條腿。是他沒有忘記一個月前第一次見秦越的時候。

那天他不知道秦越角色扮演的是什麽,只記得秦越白色的兔耳朵,白色的假胸,還有一雙筆直的長腿,沒有辦法,秦越的裙子開叉到大腿根了,被自己撞歪的時候,裙子散開了,于是全走光了。

白色兔尾巴因着驚慌失措也擺動出來了,貼着他的大腿,腿如白瓷,細膩瑩白。

盛百仟看着秦越兩條腿有一會兒才移開視線,因為秦越朝他眨眼睛,笑的促狹。

這小孩在勾引他。

盛百仟也不想給秦越定下這麽個結論,但事實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他因着把秦越的假胸撞掉了震驚不已,秦越就朝他莞爾一笑,他毫不懷疑秦越那是朝他抛媚眼。

再後面碰到他裝扮成狐貍精的裝束了,秦越反而哈哈笑的肆意,這是笑話自己那一次沒有慧眼認清楚他的性別。

盛百仟微微笑了下,他想這不怪他,秦越自己化的雌雄難辨,跟動漫人物沒什麽區別。

他那天回家後特意去他弟弟盛之陌房間裏看了下,待看到盛之陌的手辦時,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來幹什麽?”秦越一邊踩着泥一邊仰頭問盛百仟,經過上次的互怼談話,秦越對他就不用那麽客氣了。

盛百仟沒有回他的話,只看着他,秦越戴了一頂草帽,露出一張凝白的臉,尖尖下巴,不仔細看很容易混淆性別。秦越一張臉也容易讓人忘了他是男生。

跟他同行的老張就被他驚豔到了,忍不住道:“美人練泥,若口唇制茶,這也太奢侈了。”

老張是把秦越當成女的了。

盛百仟看了下秦越,秦越還在轉着圈的踩,跟小孩在泥水裏嬉鬧一樣,看樣子是喜歡這份工作。要不他一個秦家的少爺不會來幹這個,秦家還不至于請不起工人,這要是讓外人多舌的話,會說他們秦家苛待外甥。

果然他舅舅喊他:“秦越,你都踩了一個上午了,還不出來,玩上瘾了是吧?”

秦越只朝他笑了下:“舅舅,我馬上好,泥要踩開才行,你們怎麽才來呢?”

做瓷器用的泥大多都是成品,但秦家的這家古坊瓷廠是最古老的生産方式,剛開始是制作泥土的廠家,後來一步步開始做陶瓷。

所以他們還保留了練泥這一步,為了一個能證明秦家瓷器古老的噱頭,他們今天來這裏不就是為參觀欣賞的?

盛百仟嘴角輕扯了下,這一次秦家請了文化局、物質文化遺産局的人,他作陪,沒有想到在這裏碰到了秦越。

不知道是不是該說是孽緣,他最痛恨的就是秦家,但秦越是秦朝正的外甥。

他那天過後去查過秦越的身份,抱着點兒僥幸心裏,他也為自己的這個想法郁悶,外甥也是親戚,也有血緣關系。

盛百仟看着秦越那張無暇如白瓷的臉,眼神微冷。但他隐藏的很好,無人看得出來,老張的助理還在問:“張主任,您說的口唇茶是指什麽啊?”

自古瓷器跟茶分不開,好茶不僅要好水來配,也要有好的瓷器,他們這邊的茶葉也很有名氣,比如西湖龍井名聞天下。

老張這種常年喝茶看報的人,非常懂茶。

所以聽他的助理問,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在衆人面前賣弄了。

“口唇茶是一個神話傳說,傳說仙女以口唇采摘,精心妙制,這種茶喝來治百病。再後來就成了民間的一種茶藝表演。

采茶少女皆為處子,以唇齒采茶,然後暖在胸口,用體溫進行茶葉的“初烘”,所以有些資料中,“口唇茶”也稱“乳香茶”。”

老張自喻文人,賣弄的時候滔滔不絕,盛百仟的神色冷了下來。

正在踩泥的秦越聞言也使勁踩了一腳,他也生氣了。

秦越沒有聽見老張說他的頭兩句,但是覺得這個老張說話很不中聽,又是處女、又是乳香的,從他一個大老爺們口裏說出來就帶了一種顏色。

他踩了一腳還不夠,又憤憤的踩了好幾腳,泥水濺不到老張身上,反而把他自己小腿肚子上都濺上了。

盛百仟朝他伸手:“出來,洗洗腳。”

秦越看了他一眼,把手給他了,盛百仟把他從泥漿裏拉出來。

旁邊有水桶,秦越在桶裏洗腳,一次只能洗一個,第一個腳時好說,反正兩腳都是泥,不用穿鞋子。等洗幹淨一個,踩在拖鞋上時就有些打滑了。

盛百仟扶住了他:“坐在凳子上,別摔倒了。”

他蹲下身來握着秦越腳丫子,秦越大約是不适應,往外掙了下,盛百仟握緊了。

秦越的腳弓深,握着正好,等掙不出來後,腳丫子就五個貓爪一樣,争先恐後的縮起來,也跟渾水裏的小魚一樣,躲着他的手。

盛百仟看了一眼秦越,秦越臉有點兒紅了,讓秦越整天笑他,這會兒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盛百仟正想着時,秦越又朝他笑了,秦越生了一雙杏眼,這麽看着你時跟勾人一樣,哦,秦越就是勾人。

或者說是戲弄。

這個小孩過得太幸福,從沒有吃過苦,所以喜歡一個人就敢明晃晃的對着他笑,笑容恣意到讓盛百仟眼疼,盛百仟有一瞬間想把這種笑容毀掉。

這種念頭太陰暗,但他控制不住,他握着這只細嫩的腳微微用了力。

他聽見秦越又問了自己一遍:“你也是來看瓷器的嗎?”

盛百仟臉上也帶着笑,語氣也沒有任何的波瀾,如他慣常的樣子,他溫聲跟秦越道:“來看你。”

秦越跟他切了聲:“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你不就在這兒嗎?”盛百仟把秦越腳丫子從水桶裏提出來,又成了白玉的顏色,拖鞋是雙淺藍的,襯得秦越腳丫子跟白雲似的柔。

老張看着他這個舉動,哎哎了聲:“盛賢侄,這,這位是你女朋友?”

盛百仟深吸了口氣,老張這眼睛到底是怎麽長的,還沒有看出秦越是男的來?

秦越則直接翻了個白眼,看向盛百仟的時候又笑了。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笑起來時就成了彎彎的月牙,秦越長的并不女氣,但不可否認他長的确實好看,眉眼濃秀到讓別人誤認為是女孩。

美人其實不分性別的。

秦越不理睬老張,只跟自己說:“你有女朋友嗎?”

盛百仟跟他淡聲道:“沒有。”

秦越又問:“那男朋友呢?”

盛百仟握着他一只腳,緩緩捏了下,有一會兒才說:“也沒有。”

秦越長長的哦了聲,不知道把什麽話藏回去了。

盛百仟把他腳放進拖鞋裏,站起身來:“你會做瓷器的話,帶我參觀下原窯的制作方法吧。”

那一天秦越就親自給他演示了一遍瓷器的過程,從練泥、揉泥 、拉胚到雕刻,當天能做的,秦越都給演示了一遍,不比旁邊的工人做的差,他舅舅都說他:“總算沒有搗亂。”

秦越做的瓷器當天不能出來,要晾曬後燒窯,所以他跟盛百仟說:“要是下次再碰到你,就把我做的那個送給你。”

就當還盛百仟那天送給他的那個陶笛了,當然秦越也想再次見到他。他不問盛百仟要聯系方式,就想看看還能不能再見面,要是能再次見到,他就追盛百仟。

盛百仟正看着他,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他的想法,反正有一會兒輕聲道:“好。”

後來,見到了。

要是見不到也就不會有現在這個孽緣了。

秦越看着盛百仟給他洗腳的手走了一會兒神,他就是那時候誤認為盛百仟喜歡他的,至少是對他有意思,要不誰會無緣無故給別人洗腳呢?

秦越就低頭看着盛百仟的手,盛百仟也許喜歡過他,但那喜歡不夠深,遇到真愛後自己就什麽都不是了。

盛百仟把秦越腳洗好了,給他提出來,塞拖鞋裏:“好了,走吧,要拍攝的話後面的流程更多。別老玩泥巴。”

秦越走神走的有點兒遠,一會兒才反駁他:“不是玩,是工作。”

“行,工作,那請問再給你一晚上時間夠嗎?”盛百仟不甚在意的說,秦越看了他一眼,盛百仟跟他結婚也挺郁悶的,在他爺爺面前還不能抛棄他。

秦越跟他點了下頭:“應該差不多,你去忙吧。”

盛百仟也沒有跟他客氣,知道下午也走不了後,直接去了他的工廠,他從不在秦家的作坊及工廠逗留,除了那一年來作坊參觀外,這還是五年間的第一次來。

盛百仟是在避嫌。

秦越就目送盛百仟走,沒有去送,因為他揉着泥巴空不出手來。

這個理由盛百仟也拿他沒辦法,就秦瑾去送了下他:“那……百仟哥你慢走。”

盛百仟跟他點了下頭:“好,別拍他臉。”

“放心吧,百仟哥。”

等盛百仟走後,秦瑾才搖了下頭,他覺得跟送走一尊瘟神一樣。

“秦璇拍的時候別把他臉露出來。”秦瑾又把盛百仟的話囑咐了一番,盛百仟不讓秦越在任何場面露面,就是不想讓他惹是非。他們自然也不會。

秦越看了他一眼:“瑾哥,你能告訴我咱們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嗎?輿論是不是很不好?”

秦瑾安撫他:“我們今天的安撫效果很好,外公來了,對他們也有求必應,那些村民也好說話了,問題不大,等這邊解決了就好了。”

秦越聽信他了,哪知道傍晚時分的時候,事态就鬧大了。

那些村民、工人都湧進了他們的作坊,人非常多,都集中在作坊廠的大院裏,這裏是晾曬瓷器的地方,面積大,但這會兒站滿了。

“給我們發工資,我們也要應得的那一部分!作坊廠也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對!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總不能拖欠我們工資吧!你們家大業大,不差我們這一點兒錢了吧!”

“就是!趕緊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彼時秦越跟秦璇他們在瓷器拉胚房裏,離的很近,這些吵嚷聲讓秦越手一抖,一個即将成型的瓶子拉歪了,秦璇吓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

他從窗口處看了下道:“怎麽還有工廠裏的工人?他們怎麽也來了!”

秦瑾也在看,狠狠的磨了下牙:“這些人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這是看外公好說話,一起來蓄意鬧事了,外公給他們臉,他們還要順杆爬了!”

他四處看,從門後抄起了一根木棍。秦越看他這個架勢連忙喊他:“別沖動!先看他們有什麽需求!”

“別讓爺爺出來,我們出去看看!”秦璇說道,秦越連忙在水盆裏把手沖出來,跟着他們倆跑出去。

“你們這是幹什麽!”

“你是這裏的負責人嗎?秦陶集團的負責人嗎?我聽說集團下來人了,那你們也給我們一個說法,你們拖欠的工資什麽時候發啊?”為首的人朝他們喊道。

然後那些工人一起附和着喊:“對!還給我們工資!”

“工資?”秦瑾跟秦璇對視了一眼,眼裏有疑惑,看樣子他也不知道。

秦越環顧四周,這個鎮就是高嶺土的故鄉,這些年這裏成立了數家大型的瓷器廠,于是也招來了很多打工人,秦家的工廠也有七千餘人,今天來這裏的人足有兩百人,讓這個院子壓力倍增,秦越下意識的握緊了手。

他問秦璇:“工廠裏的負責人呢?打電話讓他來,我們不熟悉工廠的實際情況。”

雖然不知道什麽情形,但拖欠工資是肯定的了,要不不會讓這麽多人來鬧。

秦瑾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沒有人接,好不容易接通一個,但不知道說了什麽,秦瑾臉色鐵青的挂斷了。

秦越看他這個臉色便知道自己猜中了,這些工人說的也沒錯,确實拖欠工資了。

這裏村民因着瓷器廠富裕,作坊廠關了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兒有衣食之憂,但這些外地來的工人就不一樣了,眼下看作坊廠被封,他們想要一個說法。

秦瑾挂斷電話跟秦越他們低聲道:“張經理說只拖欠了二個月的。”

他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這是重複了張經理的話,秦越也暗暗的咬住了牙,他一直以為只有作坊廠出事故了,卻沒有想到另一個工廠也拖欠工資,還是拖了兩個月,怪不得秦二舅不肯來,因為他知道來了這裏于事無補,發不上工資這些工人不會善罷甘休。

秦二舅說忙,是忙着掩蓋這些,因為一旦爆出資金鏈斷了的新聞,那整個工廠就會徹底的歇業了,秦陶集團什麽時候陷入資金周轉困難的境地裏了呢?

傍晚時分的風依然是熱烘烘的,但秦越心裏卻跟被澆了一桶冰一樣。

他旁邊的秦瑾咬着牙說:“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給你們解決的!你們先回去吧!”

“小秦老板是嗎?你要跟我們說句實話啊,我們不是要罷工,而是沒有工作,沒有工資,工廠已經被停封半個月了!”

那人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一個半月前的工資沒有發給我們,說是資金周轉中,等這一批貨生産出來,有采銷商拉走後就給我們一次性發出來,再多發半個月的獎金,可是現在別說獎金了,之前的工資也沒有啊,而且現在半個月沒有上工,也沒有工資。我們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工資了!”

“是啊,小秦老板,我們真不是想鬧事,而是你們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啊!”

“将來這個廠是不是就黃了?小秦老板,我算是這個工廠的老員工了,這個工廠成立的時候我就在,現在也有數十年了,你給句準話,讓我們這些人心裏踏實一些。”

“咱們這裏你也知道,祖祖輩輩都是靠着瓷廠活的,除了這個再沒有別的營生了,我們也理解您的難處,一個月、兩個月、一個季度我們可以撐的過去,可是您要給我們一個期限,一個希望啊。”

秦越看着秦瑾嘴角抿了又抿就是沒能張開,秦瑾的臉色也非常的難看,因為他無法開口,他也不知道工廠什麽時候能開工嗎?

是要這樣永遠的封下去嗎?國家他們也都不管這一大廠的人了嗎?

是他們秦陶集團犯下了重大的過錯嗎?還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秦陶集團不可能一夜之間成這樣的,資金鏈斷裂這麽嚴重的事他舅舅不可能不控制的,難道是背後有別的競争對手做的嗎?是從什麽時候呢?

無法得知實際情況,就容易胡思亂想,而這些想法讓秦越的心跟墜進了無底洞一樣,越沉越深。他再一次記起來網絡上的那些話。

【法人代表被帶走,工廠被查封】

【即将倒閉】

【本來就經營不善,這一出事再也沒有翻身的希望了】

【尾大不掉的陳舊産業就跟那些生了鏽的老式機器早就該淘汰了。】

【出了問題不趕緊調整改變,卻急于隐匿事實,這樣的企業趁早還是倒閉了吧,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一次是死傷十多人,下一次沒準整個窯廠都塌了呢。】

【死傷這麽多人啊,這個企業還留着幹什麽?】

這不是以前網絡不發達的時候,秦陶集團的事故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流言蜚語将秦陶集團刮在了風口浪尖上,窯廠工人心惶惶的同時要為自己争取權益。

工人看他們三個人從屋裏奔出來,以為是負責人,結果卻跟個啞巴一樣,就往旁邊打量:“你們還有沒有其他的負責人!”

“對啊,不是說秦天集團的老董事長來了嗎?他人在哪兒?”

秦越看他們要去後院找他外公,深吸了口氣出聲道:“我們會給你們一個說法的,你們再給我們點兒時間,工資我們不會拖欠你們的。”

拖欠工資就意味着工廠要倒閉了,他舅舅應該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你是誰?你說了就能算嗎?”

“就是,一看就是被推出來擋事的毛頭小子,毛還沒長齊!你說工資不拖欠,你倒是給啊!剛有一張好嘴有什麽用!我們不吃你這一套!”

“對,我們不要信他的,巧言令色,這個一看就是秦家的少爺,錦衣玉食,你沒吃過苦,有什麽資格說!秦家是沒有人了嗎!趕緊出來!”

“我怎麽覺得他像一個人呢?”

“什麽時候了,還管他像什麽,他肯定是秦家的少爺,讓他還錢!他們平時吃一頓飯就夠我們一個月的工資了!”

“對,趕緊還錢!”

“我真的覺得他像一個人,像個什麽明星,哦,我想起了了,他是那個綜藝節目裏的‘秦什麽寶兒’。”

夾在一片催款的聲音裏的還有質疑他們三個人身份的,其中秦越首當其中,他下意識的低了下頭,才發現沒有帶帽子,也沒有戴口罩,他沒有預料道會被這人堵在這裏。

“你這麽說的話還真是像,快把他拍下來,讓衆人看看大明星不還錢啊!”

“快拍,別讓他跑了!有種大明星你別跑啊!”

這些工人裏有很多年輕人的,他們手機的閃光燈在夜色降臨的院裏耀人眼,秦越用手擋了下。

那些還疑惑的聲音,因着他這個舉動,越發肯定了。

他們的吵嚷聲大了起來:“快錄下來!他是明星,把他發到網上去,他們家肯定就掩蓋不住了!”

“好!他們讓我們不要聲張,說工資一定給,可是兩個月了,連人影都不見了!他們就是想拖延,不想讓我們給捅出去!”

“他們這些天把新聞給壓住了,不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嗎!現在咱們就不讓他們好過,他們算盤打得好,我們也有把柄了!”

“對,拍下來!讓他的粉絲都看看,欠賬不還的大明星!”

“秦越,你先回去!你們別過來!我說了,別拍了,別錄了!”秦瑾聲音又暴躁起來,是那些工人步步緊逼,有的手機都要怼到秦越臉上了。

看秦瑾使勁拉着他,秦越把擋在臉上的手拿了下來,緩緩擡頭了。

擋是擋不住的,是他們秦濤集團沒有做好。

秦濤集團是傳統實業企業,還是老牌的瓷器企業,這個行業跟古董挂鈎,觀念老舊,秦大舅尤其如此,他代表的秦濤集團,企業文化封閉保守。

在以前确實不需要維護客戶,也不需要讨好老百姓,本着半個世紀的尊嚴,不肯輕易彎腰。

于是延續到今天,導致了秦濤集團在品牌公關方面的預算極低,也就成了今天這種禍事來臨的時候,他們公關不到位。

錯一步步步錯,事到如今只能認了。

秦越心裏很冷,但他硬撐着。

那些人看他不擋了,終于不再使勁擠,秦越也看着他們道:“秦家不會欠你們工資的,等這段時間過去一定會給你們的! 這些年秦陶集團也沒有欠過你們工資吧?你們也說過陪伴這個工廠二十年了,我想這二十年的工資總抵得過這二個月吧!再說了,工廠不是不給你們,是想過了這個難關一起給你們,你們就不能再等等嗎?”

他前面是喊的,後面一句低下來,好在那些工人這會兒因為他是大明星,想聽他說什麽,就沒再吵嚷,讓他的話說完了。

秦瑾看了他一眼,秦越這個表弟從小就伶牙俐齒,這會兒也有談判的能力。

“那你說了就算嗎?到底什麽時候給呢?你是大少爺不缺吃不缺穿,可是我們不一樣啊!”

“就是!你有錢你趕緊還錢!”

“他就是那個綜藝明星秦越!”

“是秦越嗎?”

“是他,保準是他!”

“大明星為什麽來這裏,他跟瓷器廠有什麽關系?!”

秦越臉色沉了下來,事情還是向着他最不願意去的方向發展了。

人群因着他這個所謂的大明星頭銜再次的擁擠起來,手機都對準了他,仿佛拍他比起要工資來更重要一樣。

秦越迫不得已的後退,秦瑾剛開始還喊‘別擠了,別拍了!別拍了’,後面也顧不上,開始用手阻攔,但是那麽多人根本就阻攔不住。

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大院裏的燈并沒有太亮,也許是黑暗助長了人的膽子,亦或者情緒在黑夜裏張牙舞爪,憤怒的火焰越燒越高。

秦越不知道被誰撞了,差點兒歪倒時被一個人攬住了,他正想擡頭看時,被他用手壓着頭摁在了懷裏,秦越鼻尖聞着他身上的味道時,也不想擡頭了,淡薄荷味道的香水,這是盛百仟。

他總在最狼狽的時候,讓盛百仟看到。

盛百仟肯定會把他罵一頓的。

秦越埋頭當鴕鳥,盛百仟也讓他當,一手攬着他,把他拽到了身後。

前面那些擁擠的人因為盛百仟的橫插一手吵嚷道:“你是什麽人!你是秦越什麽人?!”

秦越聽見盛百仟冰冷又銳利的聲音:“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報警了,你們聚衆鬧事,蓄意擾民,少則罰款警告,重則拘禁。”

他點明的是利害關系,于是工人們一時間被他鎮住了。

“他報警了?這怎麽辦?咱們真會被□□嗎?”

“憑什麽是我們□□!別聽他的!我們又沒有錯!讓警察來了也好,讓他們看看這個工廠拖欠工資不管!讓警察來給我們一個公道!”

“公道本來在你們這邊的,但你們現在做的就是違法了。”

盛百仟等他們嚷嚷完後道。

盛百仟聲音帶着不耐煩,秦越手腕都讓他抓的有些疼,他聽見工人裏為首的那個人質疑盛百仟的聲音:“你真的報警了?”

那個人語氣雖然很不客氣,但是已經有遲疑的意味了,顯然他知道盛百仟說的沒錯。

盛百仟點了下頭:“這個作坊是他們重點監控的地方,就算我不報警,他們也很快就會來,這個我想你在集合他們來的時候就算明白了,趕在下班時間,但是如果是大型的聚衆鬧事,他們依舊會來的。”

那人被他說的一頓:“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盛百仟看他們聽進去了,就繼續道:“你們來這裏無非是想解決問題,要解決問題就應該拿出解決問題的态度,依法走正規渠道。”

“可是,可是我們找不到負責人!”

盛百仟這時看向了秦瑾,秦瑾才是秦家人,這種時候他怎麽能讓秦越一個外人上?更何況秦越還是公衆人物。

秦瑾硬着頭皮上了:“我會負責的,我會盡快解決,7個工作日內一定給大家一個答複。”

“口說無憑,立字為證!”

秦瑾深吸氣:“好,我秦家不會失信于人的!”盛百仟都說那麽明白了,他們怎麽再拖欠工資,他們秦家也走不到破産的那一步!

“那工廠什麽時候才能開工呢?停工期間我們的工資又怎麽說呢?”

秦瑾眉頭一跳跳的,這些人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停工期間工資竟然也要發?!

看他臉色不好,工人們越發擔心:“開不開工總要給個準信吧,我們不能一直這麽等着啊?”

“我們還等嗎?”

“……不等我們能怎麽辦,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咱們是不是簽了合同,如果工廠停工,遣散我們是不是要三倍賠償!”

“你們未免太得寸進尺了,工廠這些年待你們不薄吧!現在工廠有難,我沒有求你們共渡難關,你們也不能在這個關頭火上澆油!”

“是你們不仁在先,別怪我們不義!我們在這裏等了你們整整半個月,沒有鬧到市政府已經很對得起你們了!”

大約是看盛百仟說的警察沒來,以為被騙了,他們又再次争吵起來。

鳥為食忙,人也如此。

“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們就将這些視頻公之于衆,之前能壓着我們的新聞,現在有大明星在這裏,我不信我們登不上頭條!”

“就是,發出去!”

“你們!”張成岩把怒了的秦瑾拉住了,回頭看秦越了,話裏難免有怨言:“不是說了,別讓越少爺他出來嗎?你看看,現在鬧的不可開交了吧?”

秦越想握下拳頭,但是沒能握起來,他手腕被盛百仟牢牢的抓着,骨頭被捏疼了,盛百仟這是擔心他上頭條丢他的人嗎?

秦越因為被盛百仟拉到身後,沒有看見盛百仟眼裏是暗沉,如深淵一樣。

盛百仟在這一刻氣極了秦越,要不是秦越摻和進來了,這個場面應該是他期望的,有利于他早一日收購,他不同情秦家,秦陶集團走到今天是他們咎由自取。

可該死的秦越,非要趟這一趟渾水。

他也完全可以不管秦越,他也由衷的希望秦越在娛樂圈裏混不下去,然後老老實實的回家裏待着!

這個想法這兩年不是生出一次兩次了,但之所以一直沒有實施出去,是因為該死的秦越根本不聽他的。

秦越根本就關不住。

就跟現在一樣,秦越寧肯騙他去北京出差也要跑回秦家來,秦家在秦越心裏比自己還要重要。

這個想法讓盛百仟心情非常差,恨不得掐死秦越,如果秦越對他的愛沒有對秦家的多,還給他擋路、添亂,那不如掐死算了!

盛百仟沉着臉不說話,而秦瑾被氣的語無倫次,秦瑾就比秦越大一歲,這種情況也還是第一次遇到,他還是個急性子,被工人氣急的時候也跟他們跟硬杠,不顧張成岩拉着他,厲聲道:“既然我們秦家容不下你們,你們也不用問什麽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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