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與闊別已久的親人重逢本是一件喜事,但現在這境況又怎麽能讓人高興起來呢?蕭秋水聽着二哥蕭開雁和大哥蕭易人的問答,看着向來冷靜自持的二哥面上滑落的淚水和大哥異常冷峻的面孔,只覺得有說不盡的酸楚。

最痛徹心扉的就是“背叛”二字,比這個詞更痛的是“親人的背叛”。

“蕭秋水,你還在等什麽?”如雪水一般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傷懷,蕭秋水微側過頭,看到了韋雁那雙看不到底的黑眸。

“什麽?”他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你二哥的武功不及你大哥,我也不覺得你大哥會手下留情。”韋雁淡淡地說道,“你大哥的武功不及你,如果你對上他……殺不殺他的決定權握在你的手上。”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擂臺的主持人還沒有說開始,你二哥的劍還在鞘中,你還有機會。”

韋雁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他說話的樣子讓人覺得冷冰冰的不舒服,但又不得不讓人承認他所說的真是該死的有理,蕭秋水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來不及多想,身體便先大腦一步地跳上了擂臺,恰恰趕在蕭開雁之前。

“老三!”蕭開雁已經用白布反紮前額,然而蕭秋水忽然出手,讓他的動作慢了半拍,因而錯過了這次對局的機會。

“很好。”蕭易人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地松了一口氣,他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意,“老三,你上來了,這很好。”在直面蕭秋水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面對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竟會有這麽多的憤怒之情,這憤怒得恨不得殺了他的心情讓他握劍的手都興奮地顫抖了起來。

他實在有太多的理由不甘了,自小他便是家中最成器的長子,然而只因為際遇不好而聲勢頹廢,成為了一個失敗者。而蕭秋水,這個從小就沒出息的幼弟,這個只會跟着他團團轉的弟弟卻接連幹出令人稱羨的大事,享有了這樣如日中天的聲明。

他有什麽理由不憤怒?不感到不甘?

風聲乍急,處于盛怒之中的蕭易人出劍了,他這一劍淩厲殺伐,就像是東坡想射的那顆天狼星猛地墜下了凡塵。在他撲到蕭秋水面前的時候,蕭秋水猛然揮出了一劍。

這一劍如同一道霞光,在蕭易人反應過來之前便鋪到了他的面前……

蕭秋水斷了蕭易人兩指,然而蕭易人也故作示弱一拳打在了蕭秋水的鼻梁之上,因這拳而眼前模糊的蕭秋水硬撐着打出了一掌,正中蕭易人的胸口,将他擊出擂臺之外。當所有人都等着看蕭秋水會不會殺他兄弟的時候,一個高大的漢子對着蕭易人的方向一刀劈下。

這個漢子的兄弟都死在了蕭易人的手下,現在他終于報了仇。

“寂寞啊……”

蕭易人最後留下的也不過是這麽一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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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要向蕭秋水挑戰的人,武林盟主的稱號最後落到了這個只出了一次手的年輕人手上,然而此刻歡騰的喧嘩不屬于蕭秋水。他拄着劍勉力站着,面上還挂着血,眼中流露的是寂寞。

一句冷冷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歡樂,“這武林盟主的位置随便你,但這天下英雄令卻得交到我的手上。”

這話說得很奇怪,但因為說這話的人而顯得危險。

說話的人是朱順水。

所有人都愣住了,蕭秋水在臺上重重地喘息了幾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讓他站直了身體,他看着朱順水,迎着他猖狂、挑釁的神情說了三個字:“你不配!”

朱順水收起了笑容,他的目光狠戾、惡毒。然後他将兩只手露出袖口,拍了一下。

一個人影忽然竄起,五枚镖影向蕭秋水的方向飛來,蕭秋水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也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他的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唐肥。

唐肥打出的五枚飛镖在到達蕭秋水面前時被一個黑影截住了,風聲呼嘯依舊,那五枚镖又沿着原來的方向飛了回去,只不過它們飛得更快更急,唐肥桀桀怪笑一聲,正想要将這五枚镖收回來,卻看見那道黑影又以超越了飛镖的速度沖了過來,她眼前亮光一閃,面上一陣劇痛,緊接着這不祥的黑影退去,她親手打出的五枚镖狠狠地打在她自己身上,将她肥胖的身體打得向下倒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我也覺得你挺不配的。”做完了這一切的韋雁站到了擂臺之上,對着朱順水的方向冷冷地說道。

他偏向蕭秋水的立場是如此明顯,這突然的發難讓朱順水咬緊了牙關,他的拳頭在衣袖的遮掩下握得“咯吱咯吱”響。

然後他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得又自信又張揚,“韋先生也有興趣插手嗎?”

“擂臺?我沒有興趣。殺你?”韋雁冷冷地笑了起來,“你不配。”

“那麽韋先生也是為了天下英雄令而來喽?”朱順水已經完全調整好了心态,他的問話既是試探也是挑撥。

“天下英雄令?”韋雁說道,“我也不配。”

一個自輕自賤的高手實在是比珍珠還要稀有。

朱順水看着韋雁,從這一身的黑衣、棺材一般的面容上,他實在是看不出什麽。

“天下英雄令,今日在場的、今日不在場的人中,除了岳将軍,只有蕭秋水才配!哪怕是李沉舟也不配。”韋雁說這話的時候是看着趙師容的,他已經看透了朱順水是怎樣不足為懼的小人,現在他感興趣的是趙師容和她今日沒有到現場來的丈夫李沉舟。

趙師容沒有讓他失望。

朱順水在聽到“不配”二字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剎那的怒氣,哪怕他後來平複了心情,但始終是下乘。但趙師容的臉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她依舊淺淺地笑着,“天下間做大事的人本就不是靠別人來評價‘配不配’的。”

這樣的回答既不失禮,也不至于讓自己顯得弱于下風,李沉舟的夫人尚且如此,他本人自然更是一代英豪。失去了老謀深算的朱俠武,緊緊依靠毫無英雄氣概的朱順水一人,十二連環塢根本沒有資格和權力幫互相消耗……然而韋雁也并不後悔,若是讓時光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在那日馬不停蹄地去查看浣花劍派的情況,若是再遇到朱俠武,他依舊得不到不至于兩敗俱傷的局面,怪就怪他時運不濟。

對于時運帶來的不幸,有的人如同蕭秋水那樣險中求勝,有的人如同蕭易人那樣怨天尤人,韋雁自知沒有蕭秋水那麽樂觀,但他也絕不會走蕭易人那條老路!

在他評判趙師容的時候,局勢再次發生了變化。只聽得自人群中傳來一聲氣震丹田的狂笑,聞者無不感到筋脈一滞,本就重傷的人更是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少林武當兩派的長老臉色鐵青,他們對視一眼,決定暫且摒棄前嫌先共同拿下這攪亂的不明人士。少林長老厲嘯一聲,以佛門獅子吼力克這狂傲笑聲,與此同時武當長老如利箭一般向笑聲傳來之處射去,他已瞄準了那坐在椅上的威儀堂堂卻又看不出年齡的人,本自信沒有失手可能,卻突然感到腹部一痛,像是撞上了一道堅實的氣牆,他“哇”地突出了一口血,跌落到地上,四肢抽搐了幾下,一動也不能動了。

那人止住了笑聲,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面帶笑意,猖狂至極又讓人不得不驚恐的笑意。

“你,你是……”已有人認出了這個人的身份,他在揭露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着的,“你是燕狂徒!”

燕狂徒!

昔日被各大門派在武夷山圍攻依舊遁去的燕狂徒!

這個名字如同雷電一樣震在人群中,把所有人都炸了個結結實實。

燕狂徒沒有立刻說話,似是在欣賞着衆人的震驚,片刻後,他才朗聲道:“既知我是燕某,這天下英雄令,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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