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寵
沈卿卿滿腔怒火,無以發洩。
她痛恨朝綱的腐化,痛恨景帝的昏庸,也痛恨沈家如今的無奈處境。
剛被蕭瑾年牽出了善秋堂,她就忍不住淚落如雨,或許內心這種難以消磨的憤恨,更是因為恐懼吧。
她上輩子目睹了沈家人一個個走向死亡,縱使重生了,也依舊心有餘悸。
沈家的安穩不會超過三年。
可這些話,她又跟誰去說,誰又會相信她?
蕭瑾年止步,他轉過身,因為逆着光,沈卿卿無法看清他眼中的神色,他靠近了一步,颀長的身段擋去她面前的光線。
男人蹙着眉,那宛若刀斧雕刻而成的俊臉上難得浮現憂慮之色。
蕭瑾年擡手,帶着薄繭的指尖給沈卿卿逝去眼淚,動作輕柔,如幼時一樣,“我們卿卿不用着急,很快你會得償所願。”
沈卿卿眨了眨眼,他是對自己承諾麽?
可她要怎麽才能相信他?
萬一這次的比武會傷了大哥……
她大哥和二哥上輩子死的凄楚,确切的說,除了她是吞金自盡之外,沈家所有人都死的很慘。
不到萬不得已,沈卿卿一點不想讓大哥涉險,實在不行,便不再藏拙,只要沈家足夠強大,造反又怎樣?
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她一點不想在意什麽荒唐的忠良大義。
“能不能不要讓大哥比武?”沈卿卿難得撒嬌。
蕭瑾年的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沒有對她有任何隐瞞,“傻姑娘,皇上此番的用意,便是在逼沈家。無論你大哥是否比武,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話雖如此,但沈卿卿當真不願意眼睜睜的看着大哥去送死。
沈卿卿仰着脖子很不舒服,就後退了一步,沈家人皆以為她驕縱,她的行徑言辭過分了一些,也無人會覺得奇怪,她神色嚴肅,仿佛是第一次這般認真的說話,“既然沈家怎麽做都是錯的,那……不如推翻了皇帝!”
蕭瑾年不是遲早要造反麽?
如果提前呢?
沈卿卿篤定了蕭瑾年的野心,所以才敢說這話,否則他何須忍辱負重,在沈家僞裝成繼侯夫人?
她以為蕭瑾年起碼會像祖母那樣制止她放肆。
卻見,他只是淡淡一笑,直接答應了她,“好,我們卿卿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卿卿:“……”頓時無言以對。
……
善秋堂這邊,依舊沒有找出合适的應對之策。
沈澈道:“祖母,我願意應戰。”
堂屋內,包括沈老太太在內,沈淳、沈詩詩、郁娴皆紛紛看向他。
郁娴內心憋悶,但如今時局便是如此,有時候僅憑一己之力,又或是一族之力,根本無法改變什麽。
安靜中,郁娴一慣輕柔的嗓音,此刻異常強硬:“沈澈,你應當知道,沈家多年來與南夷抗争,沈家男兒折損無數,與此同時,沈家也殺了南夷數萬人,這等血海深仇,你以為此番來京的南夷武士會放過你麽?”
與其說,南夷與大周是死敵,還不如說,南夷真正的死敵是沈家。
如果沒有沈家軍數年的堅守,南夷鐵騎早就踏平了大周山河。
而景帝卻答應了此番的比武,其心可誅啊!
郁娴與沈澈對視,有那麽一瞬間,沈澈感覺到了時間的靜止,他從不知道,一個女子的倔強和堅強,能如此吸引人,讓人神往,但又不敢靠的太近。
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非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沈澈淡淡答:“我知。”
但事到臨頭,沒有逃避的道理。
郁娴沉默了幾息,道:“你随我過來一趟,我有話與你說。”
沈澈僵了僵。
這女子太直接了。
祖母和弟弟妹妹們還在場,她怎能這般直接?
沈澈梗着脖子,打算直接決絕。
沈老太太卻對郁娴露出滿意之色,道:“老大,既然郁姑娘找你有事,你還不快去!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這般小家子氣!”
沈澈被罵的莫名其妙。
他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的臉不值錢麽?說罵就罵?
沈淳和沈詩詩低頭飲茶,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沈澈一臉不情願的跟着郁娴走出了廳堂。
沈老太太看着這一雙人的背影,總算是稍稍安心,看來她沒有看錯人,郁娴堪為沈家婦。
……
竹林一角,清風徐徐,美人香鬓妖嬈。
不得不說,郁娴很養眼。
沈澈負手而立,裝作一派大男兒的模樣,生怕被郁娴看出小家子氣。
郁娴懶得與他計較了,“比試那日,莫要逞強,我會暗中助你。”
言罷,她轉身就走,背景高挑纖細,像被一陣清風拂過,自帶一股子仙氣。
沈澈:“……”她肯定是想讓自己虧欠了她的,然後才好繼續對他下手。
不知為何,有了這個認知,沈澈因為在一品居的不公正待遇而産生的心裏落差,瞬間好轉。
同一時間,太子和仇珺瑤用完點心之後,還打算留下了吃個便飯,卻被告知,沈家的廚娘今日不在府上,恕不待客。
太子和仇珺瑤只好沉着臉離開。
也就只有沈家敢這般逐客了。
回宮的路上,仇珺瑤忍不住問:“表哥,你是否察覺沈家對咱們有意見?”
太子當然是看出來了,他攬過仇珺瑤的肩膀,違心道:“那都是因為你我登門的次數太少了,多來幾回,那就好了。”
“……是麽?”仇珺瑤表示很懷疑。
……
三日後,南夷武士與大周世家子弟的比武正式開始。
沈家作為大周武将之首,沈澈也又是嫡長公子,而且南夷七王子點名了要與沈澈切磋,他根本逃不掉。
這一日,朝中五品以上的京官皆要攜帶家眷出席,沈家的席位很是顯眼,縱使比試尚未開始,已經有無數雙眼睛朝着這邊望了過來。
似乎對沈澈的遭遇很是同情,但看熱鬧的人也大有人在。
沈老太太席位的隔壁便是白家的位子。
白家老夫人與沈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兩人便就不對付了。白老夫人一身華貴寶藍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戴着鑲綠色碧玺的眉勒,單是一顆碩大的綠色碧玺就價值連城,色澤通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白老夫人嘆道:“今個兒沈家又能風光一回了,長公子與南夷武士對峙,理應無礙吧?”
盛京誰人不知沈澈常年病重,又誰人不知南夷痛恨極了沈家。
要知道,沒有了沈家的大周朝,不亞于是斷了左膀右臂啊。
白老夫人這話,分明是在挑釁。
沈老太太也不甘示弱,“真正風光的應是白家吧,數年前出了一個白貴妃,如今又多了一個白良人,姑侄二人皆得盛寵,老姐姐,你可真是福氣不淺啊!”
白老夫人瞬間噎住。
她的孫女本是四皇子準備的,現在不聲不響的成為了白良人,其中端倪,到了今天也沒查清楚。
景帝不可能再讓另一個白家女生下皇子。
就算是僥幸生下皇子,但也年紀太小,與太子等人毫無對抗之力。
白芷若的恩寵已經到了頂峰了,不可能再有機會。
沈老太太又冷哼了一聲,一點也不顧及白家顏面,笑道:“姑侄共.侍一夫,在本朝還是頭一例啊,将來載入史冊,必當成為後世談資。”
白老夫人氣的胸膛起伏。
這件事載入史冊,絕不會給白家臉上添光!
白家已經沒有其他嫡系貴女,日後四皇子問鼎帝位,白家也出不了皇後!
一手好牌打的稀爛,怎叫白老夫人不憋悶!
看到白老夫人憋悶,沈老太太滿意的笑了。
……
沈澈已經準備就緒,今日他無法展露實力,只要能保住命即可。
登臺之前,沈澈迎面撞見一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麒麟衛指揮使左雲龍。
沈澈對景帝身邊的爪牙,素來都是憤恨至極,他目不斜視,徑直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時,左雲龍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沈澈耳邊響起,“沈公子,一會留意你的胸.口。”
他的聲音很輕,瞬間随着清風飄去。
沈澈側目看着他時,他也正看着沈澈,但也僅此兩個呼吸之間,兩人便擦肩而過。
沈澈:“……”麒麟衛指揮使,果然是盯上他了!沈澈加快了腳步。
左雲龍拐入了回廊,猛然之間止步。
他呆了片刻,這才靠在了欄柱上,方才與沈澈對視,他發現沈澈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清瘦了些。
一會萬一被打死了……
該有不少盛京貴女會傷心吧?
左雲龍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很關心盛京貴女們的心情……
……
鑼鼓聲響徹當空,各方席位皆已坐定,那南蠻七王子身高八尺之多,面容粗狂,左眉的一道彎月疤痕足有三寸之長,正是沈家長房的大公子,也就是沈詩詩的哥哥親手所傷。
南蠻王族對沈家恨之入骨,如今沈家男兒已經大半折損,七王子單是想想就覺得解恨。
沈澈着一身月白色勁裝,他手中握着劍,雖知今日是不可能拔劍對抗蠻夷,但他依舊帶上了。
縱使手上的劍無法出竅,他心裏的劍,也會一直.挺.立.到最後。
沈澈站在了擂臺上,他本就是風清朗月的容貌,一身月白色衣裳,襯的身段颀長精瘦,手中握着長劍,卻隐有風流文人的影子。
引得無數貴女心跳加速。
郁娴也是其中一個。
果然是她看上的男兒,沒有讓她失望。
南夷挑了一個相貌粗鄙,手握流星錘的大漢登臺,他與沈澈站在一塊,兩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個如朗朗仙鶴,傲.然.挺.立,另一個卻像從林中沼澤走出來的野鬣,猥瑣不堪。
又是一聲鑼鼓聲響,沈卿卿突然發現蕭瑾年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他掌心,用力包住。
兩人對視時,蕭瑾年朝着她搖了搖頭。
大約是想告訴她,這次大哥不會有事,讓他莫要沖動。
此時,那南夷武士已經舉着流星錘朝着沈澈攻擊了過去,沈澈的武功都用了心法壓制住了,自是不能與武士來硬的。
他今天務必要輸,可他并不想輸的太狼狽。
沈澈沒有拔劍,而是直接握着劍柄去擋。
但這南夷武士似乎是早有準備,被擋了一次之後,直接攻擊沈澈的胸口,流星錘打下去,縱使是武林高手,也免不了胸骨碎裂。
沈澈知道,對方是直接想要他的命。
沈澈有意護着胸口,流星錘朝着他攻擊過來時,他用後背堪堪受了一錘,頓時口吐鮮血,他以手中長劍支撐,稍稍彎膝之後,又緩緩站直了身子。
沈家男兒的膝蓋,跪天跪地跪祖宗君王,其餘一概不跪!
他臉上溢出豆大的汗珠子,因為壓制住了武功,他與普通人無異,一個流星錘下去,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可他依舊穩穩的站在那裏,目光堅毅,對着蠻夷武士嘲諷一笑。
沈卿卿見狀,哭喊着:“大哥,你是沈家的英雄,是我大周的英雄!”
甚少有人像沈卿卿這般嚷嚷,畢竟這裏是皇宮。
可她的話,無疑帶動了氣氛。
沈卿卿站起身,朝着景帝狠狠瞪了一眼,景帝方才聽見她的叫喊聲,正好與她對視,他一怔,明顯感覺到了沈卿卿的憎恨與憤然。
景帝:“……”又不是他将沈澈打傷,瞪着他作甚?
沈家的小妮子,太過狂妄,簡直目中無人!
臺上,沈澈又挨了一錘,這一次還是用了後背在去擋。
見他連吐鮮血,郁娴終于坐不住了,她之前與沈澈說過,只要象征性的比試一場即可,他只有裝暈,盡快的讓自己倒下,才能自保。
可這人……
怎的這般執拗?!
郁娴看上的東西,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她指甲夾着一根銀針,在所有人都盯着比武臺上時,她指尖一動,幾乎是一瞬間,沈澈只覺膝蓋一疼,他順勢倒了下去。
這種比試,倒下即表示輸了。
誰知,南夷武士又朝着沈澈捶了下去,沈澈在關鍵時候,蜷縮身子,護住了胸膛,但他自知胸骨已經斷了兩根,只怕沒有數月,根本無法痊愈。
在場不少看客,紛紛站了起來,對南夷的無恥行徑唾棄不已。
而高高在上的景帝依舊是神色休閑,仿佛是看了一場無關緊要的好戲。
左雲龍站在暗處,握了握拳,目光一直盯在沈澈臉上。
他還活着,如今盛京貴女們不會傷心了。
左雲龍默默的想着。
這時,七王子朗聲大笑了起來,“比試自是刀劍無眼,本小王只是沒想到沈長公子這般無能。”
他話音剛落,沈詩詩猛然之間站起身,郁娴一把抓住了她,以僅她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殺了他!”
沈詩詩與郁娴對視了一眼,眼下看來,再也無人比郁娴更适合當沈家的長媳,她鄭重點頭,就算沈家男兒不行了,沈家的女兒照樣可以撐起一片天地:“嗯!”
就在沈澈強忍着再一次站起身時,沈詩詩跳上擂臺,扶住了他,但并沒有留情,直接又将他推下擂臺,交給了沈淳。
沈詩詩今日沒有穿繁瑣的衣裙,她是有備而來。
沈老太太這時站起,喚道:“大丫頭!接着!”
沈老太太抛了一把寶劍上來,那劍柄上鑲嵌着一塊玄月狀的火紅色寶石。
沈詩詩一眼認出來,這是她兄長的星月劍。
沈詩詩接過寶劍,拔劍出鞘,一聲劍聲低鳴,仿佛是釋放出了沉睡已久的英魂,讓人聞之,心生慰藉。
她目光凜冽冷然,掃了一遭之後,目光瞪了景帝一眼,之後瞬間又移開。
景帝:“……”
放肆!
沈詩詩最終與南夷武士對視,她朝着那武士勾了勾手指頭,“來吧,今日就送你下地府!”、
論起相貌和身段,沈詩詩在盛京貴女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她這般傲然姿态,讓南夷武士面露.猥.瑣.之色,“美人,我這就來了!”
沈詩詩的武功招數靈活多變,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裏也有一把劍,她握着已逝兄長的寶劍,仿佛此刻不僅僅是她一人與蠻夷決戰,她身後還有父親,三位兄長,還有整個沈家。
幾番打鬥下來,南夷武士氣喘不已,他慣會用蠻力,但與沈詩詩的靈活正好相克。
等到南蠻武士體力透支,沈詩詩突然一個縱身跳起,直接站在了南夷武士的肩頭,雙足用力,将那武士的頭顱直接擰斷。
似有“咔嚓”一聲在回蕩。
現場瞬間陷入安靜。
仇珺瑤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激動的笑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剛才因為太過緊張之故,手心已經溢出大量的細汗。
“太子表哥,你快看!贏了!咱們贏了!”
這話音剛落,男席處的不少貴公子也開始蠢蠢欲動。
是啊,咱們大周贏了!
南夷武士輸給了大周一個弱女子!
那武士死在了沈詩詩的雙足之下,她看着七王子,學着他的語氣,傲慢的像只美豔的鳳凰。
她道:“我還以為南夷武士有多厲害,看來也不過爾爾,汝等蠻夷看似強壯,以我看,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我記得七王子臉上這刀疤,曾是我兄長所傷,既早就是沈家的手下敗将,又有何顏面比試?誰人不知我堂兄病體成疴,你蠻夷之輩,當真如蛇鼠卑劣!對付汝等,根本無需沈家男兒出手,我沈詩詩一人足矣!七王子,我要向你挑戰,你敢應戰麽?今日在此,我就問你敢不敢?”
沈詩詩的一席之言,讓觀賽席上的仇珺瑤熱血沸騰,他一緊張,又抓住了太子的手,因被他太子蠱惑,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緋紅色錦袍,在席位之中格外想顯言,沖着那期南夷七王子喝道:“是啊!你敢應戰麽?!”
且不論今日出席宮宴的官員家族之間有怎樣的恩恩怨怨,但站在名族大義上,多數人都對南夷痛恨至極。
若非是景帝要彰顯什麽禮儀之邦,崇尚寬容大度,他們這些官員也不想看着南夷人嚣張。
簡直太過分了。
在大周的地盤,還敢這般氣焰狂放?!
官員們還算謹慎,景帝沒有表态之前,誰也不敢流露真性情。
不過今日入宮的貴公子和貴女們皆開始蠢蠢欲動,尤其是沈澈的愛慕者們,此刻一個個攥緊了手中的錦帕,嘉南郡主觀望已久,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突然起了個頭,“看來南夷七王子根本沒有膽子啊!”
緊接着,叫嚣聲便逐漸大了起來。
“就問你敢不敢!”
“是啊?敢應戰麽?”
“果真是野蠻之人,中看不中用!”
作者有話要說:沈詩詩:癟三快上來,我保證弄不死你!
七王子:瑟瑟發抖,你們中原的女孩紙太不溫柔了。
嘉南郡主:今天又是刺激的一天,來呀,應戰啊!就問你敢不敢?!
景帝:朕的子民,怎麽都這麽彪悍?一點都不像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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