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成元帝自登基以來勤政為民,皇權集中,積威慎重,無論是葉淮還是在乾坤宮殿前當值的這些奴才,他們沒有哪一個見過有人敢這麽對成元帝說話。

衆人凝神屏息,場面安靜得落針可聞,生怕成元帝下一刻就厲聲喝到放肆兩個字。

“姑母說得是,是朕不好。”

衆人:???

皇上,您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就差被指着鼻子罵都不生氣?

“姑祖母,”葉淮反應很快,迅速上前道,“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文慶大長公主點頭,“也好。”

成元帝暗梭梭的松了口氣,進去好,進去就只有自家人了。

“等等,”成元帝心重新提了起來,看向文慶大長公主,如尋常晚輩般的道,“姑母還又什麽吩咐?”

文慶大長公主沒理皇帝,看向王石,“這件事與沈荺脫不了幹系,去把她帶來吧。”

王石躬着身子沒有動,他看向成元帝,成元帝瞪他一眼,“沒聽見姑母的話嗎,還不趕緊将人帶來。”

“奴才這就去,這就去。”王石什麽時候見過成元帝這個陣仗,一溜煙的跑了,中途還差點摔倒,靈活得不像幾十歲的人。

成元帝與文慶大長公主走在前面,葉淮示意盛清歡放慢腳步,在盛清歡耳邊小聲道,“姑祖母好厲害。”

盛清歡掩着嘴角笑,她也覺得她祖母好厲害。

想到一會兒沈荺會來,擔心成元帝見到美色會生她祖母的氣,盛清歡拉了拉葉淮的袖子,軟聲喊道,“王爺。”

看了眼前面已經進殿的兩人,葉淮帶着盛清歡走了一旁,“怎麽了?”

盛清歡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一會兒沈夫人來了,你幫着我祖母一點。”

葉淮一下子就明白了盛清歡的意思,他笑,“我覺得可能根本用不上我。”

就憑剛才文慶大長公主話說得那麽重,他皇伯父一點都沒生氣,就可以看出這個大長公主不僅僅是一個名頭而已。

“那樣最好。”回想剛才那一幕,盛清歡現在都還有些後怕。

進到殿內,成元帝與文慶大長公主都已經入了坐。

這殿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文慶大長公主既是長輩又是公主,可以坐,但清歡坐下就有些失了禮數。

她對皇帝福了福身後就要站到祖母身後去,成元帝和藹可親的道,“永安丫頭就在你祖母旁邊坐着就是。”

能坐着誰願意站着,盛清歡甜甜一笑,“多謝皇上。”

別人家的女兒就是乖巧,成元帝捋了下不太長的胡須,臉上的表情更加溫和,“說來你應該叫朕一聲表叔的。”

與皇家沾親帶故的不少,成元帝的表侄也多了去了,但能叫成元帝表叔伯父的人卻少得可憐,即便盛清歡第一次進宮見到皇帝也沒有喊過表叔。

盛清歡眨眨眼,立時打蛇随棍上的喊道,“皇表叔。”

成元帝點了點頭,餘光瞥文慶大長公主,他都讓永安丫頭喊他表叔了,姑母應該消點氣了吧。

葉淮跟着在盛清歡旁邊坐下,将一盤牛乳糕換到盛清歡手邊,“這個味道好。”

盛清歡依言拿起一塊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冰冰涼涼,入口即化,滿滿的牛乳香味,在炎炎的夏日吃着都不膩。

“好吃一會兒帶些回去,”葉淮道,“這道點心複雜,會做的人不多,只有在皇伯父這才可以吃到。”

盛清歡嘴裏含着點心,點了點頭,明亮的雙眸微微彎起,漂亮得不像話。

等沈荺到的時候一盤就看見文慶大長公主泰然自若的坐着,盛清歡葉淮頭抵頭小聲說着話,而最該淡定的成元帝看見她到了之後竟然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

是覺得有人可以承受文慶大長公主的怒火了嗎?沈荺眼裏閃過嘲諷,她覺得她可笑極了,幾十年的感情竟然還比不過一個表侄女。

其實是沈荺想錯了成元帝,他松口氣不過是覺得不用他一個人尴尬着了,就算來的是王石他一樣會松口氣。

盛清歡打量着沈荺,除了神色看着爵位憔悴了點,和之前的她沒什麽差別,依舊溫柔美麗。

“沈荺,”文慶大長公主放下茶盞,聲音冰冷,“是你要毒害本宮的孫女?”

沈荺看了眼成元帝,垂目不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成元帝幹咳兩聲,他可以對其他人說事情是沈荺的宮女做的,但在姑母面前,他說不出這種一聽就是假話的話。

“不說話?”文慶大長公主冷笑,看向皇帝,冷聲質問,“皇帝,這就是你要護着的女人?還是說她就是仗着有你護着才敢對本宮的清歡下毒手。”

成元帝悻悻,無論是沈荺做的事還是他要護着沈荺的行為,沒一樣能讓他擡得起頭。

王石是個忠心的奴才,見成元帝被文慶大長公主質問得說不出話來,便恭聲道,“殿下,您誤會皇上了,做主下毒謀害郡主的是沈夫人的宮人。”

“沈荺的宮人?”文慶大長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成元帝,“皇帝,王石說得可是真的?”

聽見王石這麽說成元帝就知道不好,果然……

帶着精致護甲的手在高幾上怒然一拍,文慶大長公主厲聲,“本宮要去帝陵問問皇兄,這就是他教出的好皇帝,沉迷美色,連是非對錯都不會判了。”

成元帝面色一變。

“大長公主,”沈荺突然開口,“你不必逼迫皇上,事情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逼迫皇表叔?”盛清歡站了起來,疑惑開口,“可是沈夫人,這件事難道不是因為你要毒殺我而起的嗎?”

“你若不毒殺我,皇表叔怎麽可能不顧事情的真相而護着你?我祖母怎麽可能動怒?又怎麽可能會進宮找皇表叔讨一個公道?”四個問題一問完,盛清歡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怎麽到了你的嘴裏,就變成我祖母逼迫皇上了呢?”

成元帝眸色微變,的确,在他聽到沈荺的話時第一反應是就是姑母在逼他,但他是明君,很快就想到若不是他先沒了理姑母也不會大怒而說出這種話。

沈荺說這話是無心還是故意?

沈荺冷冷看着盛清歡,眸底深處布滿惱怒。

盛清歡直直的回看着沈荺,“沈夫人剛才那句話看似是在心疼皇表叔,可你若真的心在乎皇表叔,就不會明知皇表叔敬重我祖母還下毒謀害我。”

“皇表叔不顧自己的名聲,對你有情有義,你做下這等錯事都還願意護着你,可是你呢?完全不替皇表叔着想,只會為了自己算計。”

盛清歡看向成元帝,“皇表叔,清歡說句鬥膽的話。沈夫人下毒謀害我這件事是被查出來了,可她既能做出謀害我的這種事,暗地裏保不齊還有很多您不知道的事。”

成元帝砸吧了下嘴,這丫頭看着細細乖乖的,實則厲害呀,居然敢正大光明的給沈荺上眼藥,還上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皇伯父,我覺得清歡說得很有道理,”葉淮站到盛清歡旁邊,“她今天敢下毒害清歡,說不定明天就敢下毒害我,害皇伯父您。”

“行了,”成元帝沒好氣的瞪了葉淮一眼,這人比盛丫頭還要狠。

深吸一口氣,成元帝羞愧的對文慶大長公主,“姑母,事情的确是沈荺做的,是朕虧欠了永安。”

“皇帝,”文慶大長公主語氣跟之前相比緩和了許多,“本宮知道皇帝念舊情,沈荺雖然沒有生育但到底陪了皇帝這些年,皇帝想護着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本宮也沒法子改變皇帝的決定。”

“姑母。”

“但是有句話本宮得親口告訴你,”文慶大長公主站了起來,一字一句,“本宮永遠都和她沈荺以及沈家勢不兩立。”

話罷,文慶大長公主轉身離開,路過沈荺時停下腳步,冷嗤一聲,“希望你能對得起皇帝對你的這番心意,不要讓他後悔今日對你的維護之情。”

盛清歡扶着文慶大長公主離開,成元帝道,“葉淮,你替朕送姑母回去。”

葉淮拱了拱手,朝已經走遠的祖孫倆追了過去,看見林太後身邊的嬷嬷沖她們祖孫迎了上去。

“給殿下與郡主請安,”嬷嬷福了福身,“太後請殿下去慈寧宮一敘。”

文慶大長公主搖頭,“今天便不去了,改日吧。”

嬷嬷一愣,倒也不說什麽,恭敬的應了一聲後就讓了開去,但文慶大長公主卻沒立即離開,她道,“太後也不必生氣,更不必去罵皇帝,要替清歡出氣的話幫本宮收拾收拾沈荺就行了。”

嬷嬷更愣了,還可以這樣?

嬷嬷忐忑不安的把話回給了林太後,林太後聽了搖頭失笑,“她呀,還是這個脾氣。”

乾坤宮,成元帝同樣得知了文慶大長公主說的話,有點想笑,又有點複雜難言。

再看沈荺,盛清歡的那一席話在他腦海中回旋,他閉了閉眼,“你回去吧。”

穿堂風起,吹得沈荺不自覺的打了個顫。

皇帝背過身去,聲音微涼,“沈荺,這次朕護下了你,但要是有下次……你好自為之吧。”

眼淚滾出眼眶,沈荺跪地三拜,無聲告退。

出了大殿,暑熱撲面而來,莊嚴巍峨的宮殿在烈日下熠熠生輝。

沈荺眸色幽深,緩步離開乾坤宮。

“祖母,”天氣大,盛清歡趁文慶大長公主不注意在水杯裏加上一點靈泉,“天氣太熱了,您不應該走這一趟的。”

文慶大長公主喝了口水,見盛清歡心疼的看着她,緩緩一笑,“清歡是不是擔心皇帝生氣?”

盛清歡替文慶大長公主打扇,“他是皇上。”

伴君如伴虎,祖母雖是皇帝的姑母但也只是姑母而已,皇帝若真生了氣,姑母又算得了什麽。

“皇帝是祖母看着長大的,他是個明君,只要我們占理行事有度他就不會生氣,”文慶大長公主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道,“況且這件事即便如他的意放過沈荺,也得讓皇帝知道這件事是我們受了委屈,不是一個郡主的爵位就能打發得了的。”

她須得鬧上一鬧,讓皇帝清楚他究竟幹了什麽事。

“與上位者相處是一門學問,”文慶大長公主含笑的看着盛清歡,“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軟,把握得了度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祖母是在教導她以後如何與安郡王相處嗎?

盛清歡将車窗簾子掀開一點,看向馬上的葉淮。

天氣太熱,她本來不想讓安郡王送他們,但安郡王堅持。

她覺得祖母教她的她應該用不上,安郡王這麽好,誰要想害她安郡王一定不會放過對方。

葉淮餘光瞥到盛清歡在偷偷看他,側首,沖盛清歡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齒在陽光下……有點亮。

盛清歡情不自禁的也笑了。

她相信這次的事若不是成元帝要保沈荺,安郡王一定會讓沈荺付出該付的代價。

安郡王就是對她這麽的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