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投資方大手筆,劇組訂的是酒店頂層的豪華VIP包廂,一共只有兩個,另一間裏沒有人,所以兩人站在男廁所,也毫不擔心會被人看到什麽的。
顧寒時背貼着牆而立,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在洗手間的燈光照耀下,原本白皙的皮膚顯得愈發透亮。
而且睫毛可真長。
沈淮稍稍走了一秒的神,然後被顧寒時一聲清嗓子的咳嗽喚了回來。
“什麽事啊?”
顧寒時的聲音原本就有磁性,一帶上小小的尾調,有一種譏诮勾人的味道。
沈淮盯着他的眼睛,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你為什麽接那部電影?”
顧寒時一愣:“哪部?”
“《蟬音》。”
“哦……好多人問我吶。”他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蹲下來點火。
沈淮伸腿碰了碰他的膝蓋:“顧影帝,這裏不讓抽煙,裝了煙霧報警器,您別丢人了。”
“臭小子。”顧寒時笑罵了聲,站起來把煙和打火機扔到了一邊的洗手池上。
沈淮:“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你想讓我怎麽回答?想接就接了,哪那麽多為什麽。”
“那部電影導演是Michael Zong。”
顧寒時點了點頭,沒什麽反應:“嗯,宗定勝,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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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
好了,這下輪到他尴尬了。
保不準這兩人還是朋友什麽的……
沈淮面上還是裝出淡定的樣子,繼續說:“《蟬音》這部電影是同性題材的,導演……導演風評也不太好,他之前也邀請過我,我看過一部分劇本,還有不少激|情戲。後續影響,其實并不好。”
顧寒時輕松地聳了聳肩:“謝謝你的提醒啊。不過你想多了,演什麽不是演……”
他說完拍了拍沈淮的肩膀就要走出去。
沈淮長腿一伸,攔在他的面前。
顧寒時回頭,挑眉看着他:“你找碴來的?”
沈淮面部緊繃,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你資源真的差成這樣了?”
“什麽?”
“你真的急于紅到從前那樣嗎?為了紅回去,什麽都可以做?連這種色|情片都能吃得下去?”
顧寒時皺着眉,長久沒有說話。
沈淮緊張地心跳到嗓子眼,喉結動了動,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的手牢牢地抓着顧寒時的小臂。
沈淮趕緊松開了手。
然而上面還是現出了通紅的指痕。
“我又管太寬了?”沈淮搖搖頭,自嘲一笑,“我這人……比較容易……沖動。”
“嗯,是沖動,一根筋。”顧寒時說着,跨過沈淮攔在跟前的腿。
他轉身站直了盯着沈淮看,高大挺拔,像一顆堅韌的樹。
顧寒時說:“我挺失望的,沈淮。在我看來,藝術沒有色|情與不色|情之分,只要它足夠偉大,稱得上是一部‘作品’。你要非要否定什麽,我只能說,你從前演過的肥皂劇才是對‘演員’這個身份的玷污。”
沈淮完全愣住了。
顧寒時最後匆忙一笑,重新拿起洗手池上的煙和打火機,便走出了洗手間。
曉林正好來上廁所,看到他面色不善地走出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懵着臉問:“怎麽了?”
“沒,這裏禁煙,我出去抽根煙。”
顧寒時估計沈淮聽了他那番話心裏又要不舒服了。
別說沈淮會不高興,換做他,誰指着鼻子罵他不配當演員,他也會生氣。
可他明明不是想表達這個意思的!
他在來吃這頓飯前還打算好好和沈淮為之前的事道個歉,兩人冰釋前嫌的!
沈淮的情商是低,說話做事是沖動。
可自己比他情商還低,還要沖動。
他們倆就是火星撞地球,一個是火,一個是冰,都想把對方吞噬了。
顧寒時郁悶地跑到天臺抽了半包煙,吹了會兒晚風才清醒點。
得了,反正這回是徹底鬧僵了。
而且似乎又是“沈淮為我好,我還傷害他”這種套路。
不過這一次,顧寒時不打算拖着了。
既然他是話說出口後就意識到說錯了,那就第一時間道歉呗。
而且今天是殺青宴,以後什麽時候能見着還不一定。
想到這,顧寒時閉了閉眼,腦子裏忽然浮現出沈淮的臉。
很流暢的五官線條,時而有點桀骜的表情,笑起來很帥。
而且和別的小生那種帥還不一樣。
顧寒時抽完手頭的這根煙,走回了包廂。
只是沒想到,飯局這麽快就散場了
顧寒時一愣,問曉林:“沈淮呢?”
“早走了,說身體不适。”
顧寒時:“……”
“你找他有事啊?”
“沒事。”顧寒時想了想,從曉林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車鑰匙,“車我開走了。你打車回去吧。”
曉林意外地瞪大眼睛:“你去哪呢?”
“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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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顧寒時留了個心眼,在酒店停車場遇上沈淮的助理昭昭時問了問沈淮回哪個“家”了。
昭昭沒料到顧寒時會過來問這個,愣愣地把沈淮另一處別墅的地址寫給他。
“我不是百分百确定淮哥在那。但是每次殺青後他會自己慶祝,一般都會回別墅。”
顧寒時開了一個小時才摸到沈淮家的那處別墅。
他擡頭看了看,沉默了會兒。
——嗯,可以說,非常奢侈了。
他現在懷疑趙豐年之前和他八卦的小卷毛的片酬少了整整一半。
簡直是暴利。
大鐵門大喇喇地開着,裏面停了幾輛豪車,顧寒時出于禮貌,一開始還是按了門鈴的。
但是按了老半天,都沒人理。
他又打沈淮手機,也沒人聽。
明明別墅燈火通明呢……
顧寒時怕他在洗澡什麽的,幹脆走了進去。
別墅裏面的裝修和之前公寓的風格很像,極簡風,然而放在這麽大的房子裏,顯得空落落的。
有些清冷和寂寞。
一瞬間,好像有種回到了自己的家的錯覺。
他繞了一圈剛想上二樓,突然聽到一樓裏面傳來的笑聲。
聽起來有點熟悉。
他繞到落地窗那邊,拉開了簾子,看到兩個在泳池裏游泳的人影。
顧寒時:“……”
這別墅還自帶泳池的?
顧寒時走到室外,沈淮似乎在和那人比誰游得快,動作姿勢很猛。
在翻騰四濺的水花中,顧寒時隐約看到他分明的緊實肌肉。
寬厚的背闊肌,結實的肱二頭肌。
手長腿長的。
不過……
顧寒時皺了皺眉。
沈淮比那人快一點觸岸,扶着泳池邊緣興奮地探頭歡呼的時候,正好對上彎腰俯視自己的顧寒時。
沈淮吓了一跳,差點跌下去。
旁邊那人也到了,胡亂揉了揉臉,罵了聲“操”。
顧寒時沖沈淮伸出手:“起來嗎?”
沈淮猶豫了半秒,濕潤的掌心拍了拍他的手掌:“我自己起來就行。”
沈淮身手矯健,兩手一撐地,瞪了瞪池壁就上來了,都沒用到一邊的臺階。
他上岸後,顧寒時猛地轉過了身。
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是真的。
沈淮和那小子,确實是在裸泳。
雖說這是在自己家吧,但是……
就在這個時候,還在泳池裏的聶雙丞也爬起來了。
同樣的□□。
不過聶雙丞見着陌生人還是挺不好意思的,趕緊從一邊的躺椅上拿了塊毛巾圍在腰間,然後光着腳往顧寒時這邊走。
他看了看顧寒時,對着沈淮那邊吼:“沈淮!介紹一下呗!”
顧寒時對着他笑了笑,聶雙丞不好意思地沖他伸出手:“其實久仰大名了,顧先生您好。”
“你好,聶先生,我很喜歡你的歌。”顧寒時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這會兒沈淮已經擦幹身體,換上了一套寬松的家居服了。
短袖T恤和白色運動褲,看上去相當随意。
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沒怎麽擦幹,往下淌着水。
聶雙丞很識相,說了聲“你們聊,我去洗澡了”就進屋了。
沈淮等到聶雙丞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和顧寒時說話。
“你怎麽來了?”
“和你說聲對不起。剛才在酒店……我話說重了。”
沈淮點點頭,眼裏有微弱的笑意:“真沒想到你會來……”
他說着,自顧自笑了,笑聲一開始挺低的,後來越來越誇張,轉化成爆笑。
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顧寒時尴尬地在一旁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有那麽好笑麽?”
“還行還行。”沈淮終于笑完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沈淮在他面前比了個“耶”的姿勢,揚揚手指頭:“第二次了。你找到我家裏來道歉。我真是……榮幸。”
他啧啧地一邊嘆息一邊搖頭,看神情相當滿足。
顧寒時:“所以你……”
“所以我大方地原諒你了。不生氣了,生氣會長皺紋。”沈淮揚了揚嘴角。
顧寒時沒理會他話語裏的揶揄之意,望了望落地窗那邊,再回頭問他:“那什麽……你們經常……這樣嗎?”
“嗯?誰?哪樣?”
“就是你和聶雙丞……嗯……裸泳。”
說出來的時候心裏莫名不舒服,有種憋悶的感覺,顧寒時略微忐忑地看着沈淮。
沒想,沈淮笑了笑。
他說:“經常啊。我們倆都喜歡游泳。裸泳最舒服了。又不是和女的,兩個大男人嘛。這有什麽?”
顧寒時暗暗呼出一口長氣。
和他想的一樣,沈淮很直,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直。
所以沈淮對自己,那種異于尋常的關心,那種好,都只是源于對他的崇拜。
粉絲對偶像的崇拜。
僅此而已。
知道了這點,顧寒時心裏其實挺高興。
小卷毛和他不一樣。
小卷毛喜歡的還是女人,這樣就容易多了。
他們這一行,Gay不少,但是這個圈子,歸根到底是容不下他們這類人的。
和這個社會一樣。
小卷毛有那麽光明的前途,以後會光芒萬丈,然後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共度一生。
他會接受至高無上的贊美和圈內圈外人的祝福。
說不定若幹年後,會帶着他的老婆孩子一起參加真人秀。
最近這類真人秀不是很火麽……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難過。
好像心髒深處隐隐的發疼。
顧寒時看着他,微笑着說:“雖然我和你道歉了。但是我還是會接那部電影。”
“可以理解。”沈淮點了點頭,笑笑,“我想了想,我的話也有錯,你說我的不是,也并非全無道理。”
顧寒時咋舌:“現在還會自我反省了?”
沈淮哈哈笑了兩聲:“诶不過我說,這裏面的激|情戲,你到時候會不會覺得心裏別扭啊。我知道你很敬業,但是畢竟對方是個男的!”
顧寒時一愣,就在這個時候,聶雙丞打開落地窗,探出個腦袋來,沖着他們那邊喊了聲:“兩位!我煮了餃子、馄饨和面!你們聊完就快進來!一會兒全爛了!”
沈淮轉頭應了一聲,再回頭,顧寒時兩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
“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過我只說一遍。”顧寒時站了起來,“沈淮,我是個Gay。我喜歡的是男人,所以對于我而言,與其和女演員拍激|情戲,還不如和男演員拍,反而少別扭。”
沈淮果不出他所料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想從顧寒時的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但是無論他怎麽努力,還是找不到。
顧寒時無奈地搖了搖頭,笑笑:“我不是在說笑。”
“啊。”
“吓到了吧?”
沈淮搖了搖頭:“沒。就是有點……意外。”
“所以你要當心點,別和我離太近。”
沈淮一愣,下意識反問:“為什麽?”
顧寒時被他問倒,牽強地答:“……免得你被我同化。”
這話題越講越尴尬,其實顧寒時來之前沒想到會和他坦白的。
畢竟自己的性向是自己的事,他又沒想過以後和沈淮一起過。
聶雙丞真的把餃子、馄饨、面各煮了一大碗,讓他們自由取食。
顧寒時和沈淮剛在飯局上吃得都不多,這會兒有點餓了,剛才話題又尴尬的不想說話,全程都在埋頭猛吃,留着聶雙丞一個人天南地北地亂侃。
顧寒時吃完就離開了。
沈淮看着一桌殘局有點愣,踹了踹躺屍在沙發上的聶雙丞:“去收拾。”
聶雙丞玩着手機翻了個身:“不去,你明天叫鐘點工吧。”
“你剛不是挺勤快的?還自覺煮東西吃……”
“那不是看你男神在嗎?總得給你面子好好招待啊。”
聶雙丞突然想到什麽,一個激靈怕了起來,湊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問:“顧寒時找你幹嗎呢?你不是說沒告訴圈子裏除我以外的人你住在這嗎?碰上男神就忘了,我可是要吃醋了啊。”
“吃醋”兩個字聶雙丞本是這麽随便一說的,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沈淮神經一跳,感覺自己的尾巴像被揪住了……
“神經病!吃你妹的醋!”
聶雙丞“嘿嘿”啥笑了聲:“我看你倆挺熟的了。都上家門了。跟哥哥說說,剛在外面都聊點什麽呢?怎麽見你倆說話這麽像小情侶……”
“你他媽有病吧?!”
沈淮這回真的跳腳了,擡腿毫不留情就踹了他一腳。
聶雙丞哀嚎一聲:“卧槽!你踹哪裏呢?!斷子絕孫啊!!!”
沈淮沒理他,直接進了廚房。
剛才顧寒時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不斷在腦海裏重播。
他到現在其實都沒怎麽回過神。
顧寒時……
他不是喜歡姜映歆嗎?
怎麽突然又變成喜歡男人了呢?
他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顧寒時都不像是個喜歡男人的人啊。
還有顧寒時讓他小心點,總讓他有種另一方面的聯想。
沈淮剛把碗都浸滿水,又把水龍頭擰緊,洩氣地把水都倒幹淨。
真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