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阮秋迷茫地望着天花板,轉了轉眼睛,看到頭頂的燈。再一轉眼睛,視線回到箱子上。
屈尋舟等得有些急了,“秋秋,是我。”
她終于看見了他,疑惑了幾秒,繼而冒出戒備和提防,起身往角落裏躲。
屈尋舟繞到她面前,堅持不懈地問:“你不認識我嗎?我是屈尋舟啊。”
她用力搖頭,根本不願看他,企圖掏出箱子,不料如今的腿長跟她印象中的差太多,身體沒辦法正常操控,被高高的箱璧絆住摔了個大馬趴,正面朝下,鼻血嘩啦一下流了出來。
屈尋舟吓了一跳,忙拿來紙巾盒去扶她,往她鼻子裏塞紙巾。
手忙腳亂時門鈴響起,是服務員來送餐。
“那個……秋秋你先在這裏呆着,我去幫你拿點藥。千萬別亂動,啊。”
他說完走出房間,特地把房門關上了。
房門一關,屋裏只剩下阮秋的哭聲。
她幹嚎了一陣,哭得沒意思了就自動停下,站在箱子裏好奇地打量周圍,鼻孔裏塞着紙巾,嘴邊還糊了一些血跡,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面前是一張柔軟的雙人大床,床上鋪着白色的被褥,枕頭上繡了暗金色的花紋。
床邊有一整面牆壁那麽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銀白的沙灘和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鷗在天空飛舞,燦爛的陽光照射着海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阮秋情不自禁睜大了眼睛,喃喃地感嘆:“好漂亮……”
她朝窗戶跑去,沒留意到中間還有層玻璃,發現時已經剎不住車,砰得一下撞了上去,摔得暈頭轉向。
屈尋舟送走服務員,拿着藥進來,陡然看見這一幕,趕緊跑過去扶起她,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阮秋想說話,身體裏卻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咕嚕嚕。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好餓啊。”
屈尋舟忍俊不禁,把她打橫抱起,走出房間來到餐廳,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桌上已放滿食物,種類繁多,琳琅滿目。
阮秋一眼就瞥見最角落裏的紅絲絨蛋糕,舔了舔嘴唇。
屈尋舟在她對面坐下,問:“你想吃什麽?”
她伸出嫩如春蔥的手指,指向蛋糕。
“這個?”屈尋舟有些意外,“這是甜點,最後才吃的。”
“不可以吃嗎?”阮秋大大的眼睛裏流露出失望。
屈尋舟連忙把蛋糕給她端過去,“可以,你吃。”
三角形的蛋糕被挪到眼前,鮮紅柔軟,香甜的氣味不停往鼻子裏鑽。盤子邊緣放着一把銀色小叉子,是用來吃蛋糕的。
她拿起叉子,想挖下一塊來,手卻好像沒着落似的,對不準位置,努力好半天才挖出一小塊,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一大半奶油都沾在了嘴角上。
甜蜜的味道在唇齒間化開,她滿足地砸了砸嘴,繼續用笨拙的姿勢吃蛋糕,很快吃成一只小花貓。
中途她發現對方一直在看着自己,十分糾結,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停下嘴,把已經只剩下兩口的蛋糕推出去問:“你想嘗嘗嗎?”
屈尋舟失笑搖頭,“不,你吃。”
他拿起手邊的餐巾,走到她身旁,用生平從未有過的耐心一點點擦掉柔嫩皮膚上的奶油。
當那張嫣紅小嘴恢複幹淨的模樣後,屈尋舟感受到一股極大的成就感,扔掉餐巾插着腰,得意地抖了抖烏黑的眉梢。
阮秋莫名有些不安,低着頭說了句謝謝,然後又要吃東西。
屈尋舟伸手攔住她。
“秋秋,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記得自己是誰嗎?”
陳暮生說是已經把她的記憶移植過去了,但畢竟隔了二十多年,誰知道會不會出差錯,得确認一下才行。
阮秋拿着小叉子,看他的眼神天真又懵懂,像一頭從未離開過森林的小鹿。
“我是秋秋啊。”
“你姓什麽?”
“我姓……我姓阮,因為我爸爸也姓阮。”
屈尋舟心底微喜,繼續問:“你還記得什麽?把記得的都告訴我。”
這個不難,上幼兒園老師教他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記住自己的家庭信息,走丢的時候告訴警察叔叔,對方會送他們回家。
可老師也說過,不能随便告訴陌生人,否則會被壞人抱走賣到山裏去,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該告訴他嗎?
阮秋看着眼前這個“陌生人”,猶豫不決。
“秋秋,告訴我。”
他放軟了語氣,模樣又長得好看,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吸引力,身上還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是一個惹人喜愛的大哥哥。
阮秋放下警惕,乖乖回答他的問題。
“我今年三歲,我爸爸叫阮明,媽媽叫周雅麗,我家住在……”
屈尋舟正專注地聽她說話,她說到一半突然停下,緊緊抓着自己的裙子,指關節隐隐發白,好久都不擡頭。
他不解地問:“你怎麽了?”
她終于看向他,露出的卻是一雙淚眼。水光在她眼眶裏閃爍,白皙細膩的鼻尖皮膚泛出紅意。
“我媽媽在哪兒?我要回家……”
都說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屈尋舟趕緊安慰她,卻成功讓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吩咐客房管家再送些蛋糕來,将她摟進懷裏小聲哄勸,對于是否能哄好她這件事,心裏很沒底。
她想回家,可她早就無家可回了。
二十多年前,一場大火燒毀太陽花幼兒園,帶走了阮秋。她父母深受打擊一蹶不振,第二年就雙雙服藥自盡。
這場痛哭來得洶湧澎湃,比剛才摔跤時強烈多了,哭得鼻子裏的紙巾都掉出來,又開始流鼻血。
屈尋舟頭都大了,手足無措時瞥見客廳裏的電視,連忙拿來遙控器,對着她晃了晃。
“你想看電視嗎?”
阮秋眼睛一亮,立馬閉嘴點頭,臉頰上還挂着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屈尋舟:“……”
真是三歲小孩。
兩人來到客廳,阮秋對牆上的薄薄的液晶電視很感興趣,左摸摸右摸摸。
屈尋舟吓唬她,“不許摸哦,有電的,會把你電成一只烤鴨!”
她吓了一跳,連忙收回手,去沙發上乖乖坐好,等待他打開電視。
屈尋舟拿着遙控器,莫名其妙産生一種掌控天下般的豪邁感,對準電視按下開機鍵。
黑色屏幕亮起來。
阮秋看着色彩斑斓的屏幕,明明什麽節目都沒有,就震驚地哇了一聲。
“好厲害!彩色的!”
彩色的很奇怪?
屈尋舟回憶了一下幼兒園的時光,那時普通人家的電視機似乎的确都是黑白的。
好吧……他清清嗓子,“你想看什麽電視?”
“櫻桃小丸子!”
他搜索出這部年代久遠的動畫片,電視開始播放,阮秋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兩只手搭在膝蓋上,比在幼兒園上課都專注。
如此火辣性感的女人用最認真的态度看一部動畫片,這畫面看着簡直跟做夢似的。
屈尋舟站在一邊望着她,心情十分複雜。
自己知道怎樣偷走她,卻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
他當過小孩,可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對方的思維對他來說,就像一個新世界那樣陌生。
備用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號碼,沒有接,挂掉,繼續看阮秋。
一分鐘後,鈴聲再次響起。
屈尋舟再挂。
鈴聲又響,他接着挂,順便把這個號碼拖進黑名單。
這回安靜了三分鐘,三分鐘後,鈴聲又響了。
阮秋不是聾子,回頭看他,嫌鈴聲打擾她看電視。
他拿着手機去衛生間,打算好好将對方罵一頓,卻發現這次來電的不是經紀人,而是他的助理。
“舟哥,不得了了!陳暮生已經報警,讓警察來幫忙找回仿生人。薛氏集團還提供了一百萬的懸賞金,只要提供線索,就能獲得這筆錢。要是直接把仿生人帶回去,他們足足獎勵一千萬!”
助理的聲音穿透耳膜,屈尋舟揉了揉耳朵,冷着臉道:
“慌什麽?他們又不知道是我幹的。”
助理都快哭了。
“現在是不知道,可以後遲早會知道的啊!舟哥,他們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人,咱犯不着從他們手底下搶東西吧?何況您是個明星,最重要的就是口碑和名聲,萬一真被他們弄到牢裏去,那前途……您剛拿下金雞獎影帝,就這樣放棄多可惜啊。”
屈尋舟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就算前途盡毀,他也不會把阮秋留在他們手中。
和自己一樣,陳暮生與薛墨非也是她當年的同班同學,因她獲救。
可他們又不一樣。
陳暮生是教授,要名,阮秋在他眼中是科研成果,是研究對象,是一篇篇可以用來刊登的論文。
薛墨非是商人,要利,阮秋對他而言是投資對象,要産生回報的,指不定會送去當動物一樣展覽。
這世上真心實意對阮秋好的人,只有他。
屈尋舟瞥了眼客廳美麗的倩影,态度更加堅定。
“這是我的事,你只需要閉緊你的嘴,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哼!”
助理打了個寒顫,挂了電話。
屈尋舟走出去,感覺肚子有點餓,便用盤子從桌上弄了點食物,坐在阮秋身邊一邊吃一邊陪她看動畫片。
一只蝦從盤子裏滾出去,落在阮秋的裙擺上,留下了一道油漬。
他連忙道歉,拿紙巾幫她擦。
阮秋擺擺手,“沒關系。”
屈尋舟驚訝,随即聽她學着小丸子的口吻說:“唉,沒辦法,總要給大人一點面子的嘛。”
“……”他放下盤子認真地問:“你真的不認識我了?我叫屈尋舟,坐在你後桌的,你好好想想。”
阮秋擰着眉毛努力回憶,神色痛苦得像腦袋要炸了,半晌後猛地吸了口冷氣,指着他。
“你是……”
“我是誰?”
“你是……”
“快說快說。”
“你是那個尿褲子的舟舟!”女人清脆的聲音在客廳回蕩。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多年的屈尋舟,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屈尋舟,擁有千萬粉絲的屈尋舟。
在聽到這句話後,英俊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被自己口水嗆得瘋狂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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