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暮生硬着頭皮簽收了床,不一會兒就被迫坐在客廳裏,與阮秋一起迎來兩人的嚴厲質問。

“你們是男女關系?什麽時候開始的?”

“小姑娘你成年了沒有?爸爸媽媽知道嗎?”

“學校知不知道你們的事情?老師跟學生談戀愛可是違背校規的!”

陳暮生道:“你們想多了,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陳媽媽不信,“什麽叫我們想多?我一進來就覺得不對勁了,她來找你商量論文帶狗來做什麽?衛生間裏為什麽有兩條浴巾?你買得這張床又是怎麽回事?你別再撒謊了,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陳暮生眼看着瞞不住了,只得解釋:

“我們的确住在一起,但不是男女關系。”

“住在一起卻不是男女關系?你拿我跟你媽當傻子嗎?”陳爸爸氣得臉紅脖子粗,直拍大腿道:

“陳暮生,我跟你媽當了一輩子的老師,清清白白從沒有污點,你不能害我們退休了還被人笑話吧?跟女學生鬧出這種事讓我們以後怎麽見人?”

陳暮生熟知他們偏執的性格,凡事只要認定不管別人怎麽說都不行,幹脆放棄溝通,閉上嘴随便他們教訓。

陳媽媽見他不肯回答,便看向了阮秋,放軟了語氣問:

“小姑娘,你是哪裏人?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你跟他認識多久了,是怎麽開始的呀?發生過什麽嗎,将來有什麽打算?都跟阿姨說說,不要怕,我們是講道理的人。”

阮秋一句也回答不上來,拘束地往後面縮了縮,看向陳暮生。

陳暮生深吸一口氣,起身道:

“到房間來,我解釋給你們聽。”

陳爸爸哼了兩聲,“去就去,我看你要怎麽解釋,你這個混賬東西,那麽多年書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一家三口走進卧室,只剩阮秋一個人待在客廳。

她抱着冬冬,想到先前那嚴肅的氣氛,緊張得不敢動。

卧室裏三人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一句都聽不清。

過了很久房門打開,陳爸爸陳媽媽先走出來,看阮秋的眼神都很奇怪。

陳暮生随後而出,來到沙發邊摸了摸她的頭發。

“沒事了。”

陳媽媽神色複雜地看着阮秋,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

“丫頭,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阮秋小聲道:“什麽事呀?”

“比如你爸爸媽媽,還有老師同學。”

她點頭。

陳媽媽突然抱住她,心疼地喊了一聲。

“造孽啊!都怪叔叔阿姨沒把陳暮生管教好,做出這種事情來,害苦了你。”

阮秋滿臉茫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說。

陳暮生站在旁邊,表情尴尬。

“我該說的都說了,該承諾的也都承諾了,你們可以走了吧?”

“走哪兒去?我不走,她小小年紀,你能照顧得了她?”

他臉上肌肉抽搐,“你的意思是……你要留下來?”

陳媽媽松開阮秋轉過身,“不光我留下來,你爸也要留下來,正好我們退休了,在家裏沒什麽事做,可以過來幫你照顧她。”

陳暮生聽得頭都大了,立刻拒絕。

“不行,這裏沒那麽多房間睡。”

“我們打地鋪。”

“住這麽多人太擠。”

“那你就帶着她回家住去,咱們家面積總大吧?綠化也比這個小區好呢。”

“……她不需要你們照顧。”

“是嗎?”陳媽媽問阮秋:“你平時換下來的衣服怎麽辦?”

阮秋搖頭。

陳暮生搶過話題,“我有洗衣機。”

“內衣呢?毛巾呢?鞋子呢?也用洗衣機洗?”

“……洗衣機洗不了就請鐘點工洗,鐘點工也洗不了直接扔掉買新的,我可以照顧得好她。”

陳爸爸擡手就是一腦崩兒。

“你這混賬給我閉嘴!聽你媽的!”

陳暮生捂着腦袋震驚了足有十分鐘,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

他被爸爸打了???

爸爸從小到大手指頭都沒動過他一根,竟然在他二十九歲這年敲他一腦崩兒?

他都是大學教授了!他有兩個博士學位!

陳爸爸打完就沒再管他,跟陳媽媽去廚房了,二人用最快的速度做完剩下的菜。

下午三點時,一家人終于得以吃上午飯。

飯桌上,陳媽媽語重心長,自責地檢讨了自己。

“我們當年覺得自己兒子是天才,在讀書上沒人能比,所以就盡全部的能力培養他,只許他讀書,什麽都不讓他幹,朋友也不許他交。如今他倒是成才了,出人頭地了,年紀輕輕就當上教授,可是除了搞研究以外簡直一無是處……”

“咳咳。”陳暮生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就在旁邊。

她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他不會談戀愛,都奔三了也沒交過女朋友。不會正常的人際交往,生活裏只有給投資的老板和學生同事。我以前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他是在為國家做貢獻,大不了單身一輩子,只要科研成果在,就不至于活不下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把你給帶回來……造孽啊造孽。”

陳媽媽擡起手,握住阮秋的手,萬分誠懇地看着她。

“丫頭,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女兒,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都幫你撐腰,不用怕,好嗎?”

阮秋有點害怕,縮回手。

她嘆了口氣,“沒關系,你慢慢考慮,我們不逼你,吃飯吧。”

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阮秋聽不懂,但她已經餓了好幾個小時,眼前的飯菜顯得格外誘人。

她伸出勺子,舀了一勺肉丸湯,顫巍巍地移向自己的碗。

陳媽媽看她吃飯動作不熟練,幹脆把湯碗都挪到她手邊,讓她盡情吃個夠。

陳暮生的勺子尴尬地懸在空中,“我還沒有喝。”

“你以前喝得還不夠多嗎?缺個一頓兩頓會餓死?給秋秋吃。”

“……”

他忍氣吞聲地放下勺子,默默吃起面前僅剩的小青菜。

一頓飯下來,他只吃了個五分飽,阮秋則被夫妻二人寵上了天,幾乎是親手喂完一頓飯。

飯後連碗都不讓她拿,把她牽去沙發上坐着,為其打開電視,還奉上飯後小零食。

陳暮生從未吃過如此沒有存在感的飯,悶悶不樂,打算回房間去,手裏突然被塞進一塊抹布。

“去,把桌子收拾了,我來洗碗。”陳爸爸說。

陳暮生:“……有洗碗機。”

“洗碗機洗得不幹淨。”

“我要去看書。”

“看什麽書?你看再多書有什麽用?還不是光棍一根。給我老老實實擦桌子,三分鐘後我過來檢查。”

陳爸爸卷起袖子走進廚房,陳暮生拿着抹布,轉頭瞥了眼沙發上正舒舒服服吃着零食看電視的阮秋,深吸一口氣,認命地擦起了桌子。

他以為父母只是開玩笑,沒想到當天晚上二人竟然真的留下來打地鋪。

陳媽媽從他房間裏抱出兩床被子,陳爸爸開車回家取來換洗衣服,将卧室給了阮秋,一家三口擠在客廳睡。

陳暮生躺在自己新買的單人床上,想到今天發生的事,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黑暗中,他閉着眼睛說:

“你們沒必要留下來,如果是擔心我照顧不好她,我去請個保姆就好了,何況以她的身體根本不會受到傷害。”

“阿生……”

陳媽媽的聲音傳入耳中,聽起來有點滄桑。

“你覺得我們真的只是為了她嗎?我們是在為你還債啊。”

陳暮生鼻子酸酸的,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翻個身睡着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阮秋簡直被寵成全家人的掌中寶。

陳媽媽照顧她比照顧小時候的陳暮生都盡心,給她買了一堆新衣服新玩具,天天變着花樣兒給她做好吃的。就算半夜裏她說要吃炸雞腿,她也立刻讓陳爸爸開車買去。

二老還嫌陳暮生房間裝修得太素,除了藍色就是灰色,不是姑娘家住的,特地買了許多軟裝材料回來,又請了裝修師傅,用三天的時間把一個簡潔風的卧室變成了到處都是粉色和蕾絲花邊的公主房。

陳暮生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房子模樣大變,自己在家中地位越來越低,已經不比冬冬高多少,卻連發脾氣的資格都沒有。

這天晚上,陳媽媽帶着阮秋出去遛狗,不知誰發給她一張宣傳單,又起了新主意。

回到家後,她把所有人召集起來,說出自己的想法——為阮秋買一套房子。

陳暮生驚道:“你們瘋了嗎?”

陳媽媽有理有據。

“秋秋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也沒個家,總寄住在別人家算什麽事?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資還不錯,每個月發得根本花不完,存起來也是存着。而且你之前做那個項目賺了不少錢吧?你又不養媳婦養孩子,留着做什麽?拿些出來大家湊一湊,給她全款買套房。”

陳暮生拒絕。

“她連身份證都沒有,拿什麽買?”

陳爸爸插話道:“你是大學教授,又搞了這麽多年研究,為她申請個合法的身份不難吧?實在不行,先用你的名字買,以後再想辦法轉給她。”

陳暮生皺眉,“你們真的想給她買房子?”

“不光要買房子,還得送她上學念書,跟你小時候一樣。不然你想怎麽辦,讓她一輩子跟着你?你造出來的是一個人,不是一條狗,狗還得有個窩呢。”

陳暮生找不出理由反駁,只好問:

“買哪裏?”

陳媽媽也在糾結這個問題,“咱們家的小區綠化好,樓間距大,可是離市中心遠。這裏交通方便,學校超市就在旁邊,可是人員又太雜亂了,不安全。”

陳暮生:“……我在這裏住了三四年,沒有不安全。”

陳媽媽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是男人,能一樣嗎?得給秋秋選個好小區……是吧秋秋?”

阮秋全程都在看電視,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聊什麽,啊了一聲回過頭。

陳媽媽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臉。

“就這麽定了,咱們明天出門看房子去。”

阮秋聽見能出門玩,眼睛一亮,開心地點了頭。

陳暮生在父母的要求下,掏出兩百萬給阮秋當買房基金,剩下的父母來填,不夠就再問他要。

第二天上午,四人一狗出了門,前往附近較為高端的小區實地看房。

阮秋對房子不感興趣,但是對售樓大廳裏的樓房模型很好奇,趴在玻璃上看個不停。

銷售員介紹各棟樓剩下的房子,陳媽媽聽了一會兒問阮秋:

“你是喜歡樓層高一點的,還是樓層低一點的?”

阮秋想不出有什麽區別,回道:“你們選吧,我不知道。”

陳媽媽笑道:“好,那就我們幫你選了,先去看看這套14棟的。”

銷售員在前面領路,帶他們過去。

陳媽媽拉着阮秋傳授選房的經驗,冬冬被轉移到陳暮生懷裏,跟在隊伍後面,幾乎被忽略。

衆人走出售樓大廳,迎面開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男人。

陳暮生瞬間縮緊瞳孔,對方也看見了他,走過來冷冷地問:

“你在這裏做什麽?”

“看房子,薛總也打算買新房?”

薛墨非不屑地哼了聲,“這片小區我有投資,要說買房子……我的确打算多蓋十棟樓,送你一套?”

他的房子是那麽好拿的嗎?指不定要受多少奚落。

陳暮生說了聲不用,催促父母朝前走。

薛墨非看着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忽然認出最為瘦小的那個是之前輕輕松松贏過他的表妹。

他後來又找人試了好幾次,根本沒幾個人能在掰手腕這件事上贏過他。

陳暮生說那女人是練舉重的,可舉重的人體型怎麽會如此清瘦?

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可疑,但也找不出具體的證據,只懷疑陳暮生做了手腳。

問題是,他做手腳争一條狗做什麽?

那條狗到現在都學不會去衛生間上廁所,根本毫無優點。

經理還在辦公室等他談正事,薛墨非收回視線往裏走,暫時放下這件事。

一天的工作結束,他回到薛宅,停好車後看着燈光明亮的大門,卻不太想進去。

阮秋就在裏面,這些天她從來沒出過門,再也沒做出任何讓他操心的事。

可現在的阮秋,已經變得不像阮秋了。

下班的傭人看見他,恭恭敬敬打招呼。

“薛總。”

他理理領帶大步走進去,客廳裏,阮秋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

“秋秋,我回來了。”

對方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晚上好。”

“這麽晚不許看電視,睡覺去。”

她乖巧地關了電視,起身上樓,從他面前經過時沒有停頓,眼神也沒多給一個,安靜得像個機器人。

這些天裏,他不許她看電視她就不看,叫她吃飯就吃飯,叫她看書就看書,從沒反對過他一次。

薛墨非以前抱怨過阮秋太不聽話,可現在對方變得聽話了,倒讓他更加心累。

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薛墨非坐在書房想了半天,打電話給張鋒。

“你記不記得陳暮生有個叫阿風的學生?幫我找到他的聯系方式。”

他始終不相信阮秋變成這樣只是因為刺激的緣故,直接問陳暮生對方很可能不說,那麽就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吧。

挂掉電話,薛墨非來到房門外,朝裏面看了一眼。

女人閉着眼睛躺在華麗的公主床上,像個美麗卻沒有生命的玩偶。

陳家父母連續帶着阮秋看了四五個小區,最後終于敲定了目标——一套位于新小區,80平方兩室一廳,總價為600萬的房子。

二老掏出多年的積蓄兩百多萬,陳暮生又添了一百多萬,加上他之前的兩百萬,湊夠了錢,準備第二天就去付錢。

把錢給媽媽的時候,他忍不住問:

“你确定要把所有的積蓄都掏出來?那是你們攢了一輩子的。她現在對房子根本沒概念,買了她也不會感謝你。”

陳媽媽道:

“她現在沒概念,以後長大就有概念了。你莫名其妙把人家弄回來,她一沒有家二沒有親人,誰去幫她規劃未來呢?我跟你爸爸存着這些錢沒用,趁現在還年輕,盡早為她計劃好,免得以後老了有心也無力。”

陳暮生沒說什麽,心中對他們的想法還是不以為然。

阮秋不是普通人,可他們的計劃全部都是按照普通人來的。

買房子、讀書,将來或許還要結婚生子,阮秋不可能過那種生活。

不過也就幾百萬而已,既然大家都開心,要買就買吧。

他走出卧室,不一會兒陳媽媽也出來了,坐在沙發上親親熱熱地摟着阮秋。

“咱們秋秋馬上就要有自己的房子啦,你想裝修成什麽樣?告訴阿姨,阿姨去幫你弄。”

阮秋認認真真琢磨起來,托着下巴說:

“我想要一個很漂亮的房間,像公主一樣,床上全部是娃娃。我還要一個裝零食的大櫃子,一臺好大好大的電視。”

“沒問題,另外一個房間呢?給你放玩具嗎?”

她眨眨眼睛,想起自己的家人來。

“給爸爸媽媽住好不好?等他們出差回來,我想跟他們一起住。”

陳媽媽的身體僵硬了幾秒,幹笑着轉移話題。

“好啊,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我們先說要緊的事吧,你想要什麽樣的衛生間呀?”

阮秋零零碎碎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陳媽媽很有耐心的一一記下,聊完以後讓她繼續看電視,自己則起身把陳暮生再次拉到房間裏。

“你打算什麽時候把她父母的事情告訴她?”

陳暮生道:“已經有人跟她說過了,但她不肯相信。”

陳媽媽嘆了口氣,“小小年紀,接受這樣的事實的确太殘忍了。不過到底說還是不說,得統一口風才行。要麽現在都不說,等她長大以後再告訴她。要麽找适當的機會告訴她……對了,你的那些同學還會插手嗎?”

陳暮生垂着眼簾,冷聲道:

“我不會讓他們插手的。”

陳媽媽擔心地看着他,“你可千萬別再做什麽偏激的事,答應我。”

他沒有立刻回話,陳媽媽正要逼他發個誓,陳爸爸突然來敲門,提醒道:

“有個叫阿風的學生來找你,在客廳等着呢。”

自己不是已經介紹他去做其他的項目了嗎?這時候跑來找他做什麽?

陳暮生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沉着臉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結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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