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柳蔭之下

“我說這永安王妃娘家的親戚也太多了吧。”宇文灏明皺着眉頭,下巴微微朝前方揚了一下。

這哪裏是游園,這分明是逼自己選妃。

“正是,這永安王妃家中排行第八,下邊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唔,再說了,這親戚難免還有親戚的。”陳煙寒帶着笑一本正經的回答。

“哼,這全京城的小丫頭片子都是王妃的親戚,這事只怕你也脫不了幹系罷。”宇文灏明板起了臉,想對陳煙寒展示一下自己的龍威。

太後想要子嗣想得厲害,他自然知道,但是太後身邊的那幫人哪裏想得出這個主意,這事自然與陳煙寒有關。

“太後的一片苦心罷了,你若不願意,就走走過場,當作是陪太後散心好了。”陳煙寒收起了嬉笑之色,雙眼注視着宇文灏明。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這兩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罷了。

過了好一會,宇文灏明終開口道:“我曉得你們的意思,只是我,我跟卿依情深意重,如果她,她能有孕就好了,其實,你知道的,她剛嫁過來那年,是有過一個孩子的,只是三個月時沒能保住小産了,唉,太醫院這群庸醫,全都是一群廢物!”

說罷袖子一甩,人便大踏步的沿着迂回的抄手游廊向前走去。

二人一路上與不少女孩子擦肩而過,那些少女見是兩位衣着華貴,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子,想是太後身邊的便衣侍衛,要麽急急低頭避讓,要麽暗中悄悄打量,也有的與女伴指指點點,然後一起咬耳竊笑的。

“你方才說若不願意就怎樣怎樣,我且問你,你要我如何願意,這些女孩子,有哪個及得上卿依十分之一的,我為了這等庸脂俗粉惹惱了卿依,我這不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麽,我有那麽笨麽!”宇文灏明氣呼呼的依舊餘怒未消。

陳煙寒只得苦笑着搖了搖頭。

這宇文灏明一心要跟他母親背道而馳,竟是全揀這人少的地方走,但見他越走越偏,兩人走出了一兩裏地,竟來到一條小河旁邊。

這河岸邊栽滿了楊柳,嫩綠的柳枝彎彎的垂下來,在春光裏不住的随風搖曳。

河岸兩邊布滿了假山怪石,芙蓉月季等各色名貴花木開得正豔。

“永安府的這座花園真是闊氣,竟快比得上禦花園了。”宇文灏明望着這滿園無盡的春色,面色終究是再沒那麽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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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禦花園再闊氣又如何,走半天鬼影子都不見一個。”陳煙寒面帶幾分譏諷之色。

“哼,你不知道人少有人少的好處,你看此地清幽無人,涼風習習。不曉得比方才那亂糟糟的地方好多少倍。”宇文灏明伸手朝前一指。

“誰說這裏無人的,你看那棵樹下不是坐着一個小丫頭麽。”陳煙寒下巴朝河堤邊的一棵柳樹微微一揚。

宇文灏明展眼望去,果見那棵老柳樹的樹蔭之下坐着一個穿着素淨白底藍花春裝的少女,柳樹垂下的柳枝似幔簾一般将她小小的身子裹住,更又隔着重重湖石,因此若不是陳煙寒眼力好,還真不容易發現。

“真有意思,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不去太後跟前湊熱鬧的,看來應該是王府裏的小丫頭,想偷懶跑這躲起來了。”宇文灏明笑着道。

“她是不知道你要去,知道的話,怕是連丫頭們都要擠進去露個臉了——”陳煙寒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突然,一扯宇文灏明衣袖,壓低了聲音道:“郡主怎麽也來這裏了。”

宇文灏明這時也看到打扮得無比精致華美的宇文霓霞偕着一位丫鬟分花拂柳的向這邊走來。

這兩人不約而同的向前方不遠處一座高大的湖石走去,然後一起藏身于山石之後。

這座湖石正對着那株老楊柳。

“看樣子是太後讓她來尋你的。”陳煙寒悄聲道。

“太後要找我用不着打發她來,搞不好是來找你的。”這下輪到宇文灏明一臉的不懷好意。

陳煙寒斜着眼看了宇文灏明一眼。

宇文灏明忍者笑,緊貼着石壁,這時宇文霓霞也順着河邊的小徑快步走到了老柳樹與二人藏身之處的中間。

“咦,亭亭,你怎麽在這裏。”宇文霓霞停下了腳步,朝柳樹下的那位女孩喊道。

“啊,郡主!”那名被喚作亭亭的女孩慌張的站了起來。

都說這上等的湖石有四個特點,重,透,漏,瘦,陳煙寒與宇文灏明藏身這塊湖石正好滿足了上述特點。

二人藏于這千瘡百孔的巨石之後,恰好能聽到看見她二人,卻難以被發現。

透過石頭間的小小孔洞,他們清楚的看到了語文霓霞那張美麗張揚的面孔跟她對面那個女孩那張略顯驚慌卻又清澈見底的眸子。

“你在這裏坐了多久了?”宇文霓霞盛氣臨人的問道。

“回郡主,我在這裏坐了快半個時辰了罷。”那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但帶着一絲冰涼,陳煙寒依稀覺得竟有幾分耳熟。

這張臉我們是很熟悉的,這自然就是杏林堂的大小姐董欲言,只是這張臉,陳煙寒卻從未見過。

她對宇文霓霞不自稱奴婢而是說我,看來不是這家的丫鬟,但是聽郡主的口氣,似乎也不是請來的小姐。

再說了,請來的人非富即貴,哪有穿得這般寒酸的,除了手上的那枚小小的銀镯,身上竟再無一件配飾。

“那你有沒有看到兩個男人經過這裏?”宇文霓霞繼續盤問。

“嗯,方才好像是有兩個花農在河對岸搬弄着幾盆牡丹。”那女孩伸出手指了指對岸,小銀镯在她細細的手腕上輕輕搖晃。

“放肆,我怎麽會去找兩個花農,我是問,我是問有沒有看見兩位公子。”宇文霓霞頗有些不悅,但是臉上又依稀泛起了淺淺的紅暈。

“沒有。”欲言搖了搖頭。

“奇怪,侍衛們明明說看到他們兩個朝這邊走來的了呀。”宇文霓霞難掩面上失望之色,身子一轉,就要離開。

☆、第二十張 初相見

“咦,你這做的是什麽?”她突然停下了腳步,手指着欲言方才坐着的地方,陳煙寒順勢望去,但見地上擺滿了雜亂的柳條兒,然後旁邊還可見一只柳條編織成的小小花舫。

小船不大,半尺見方,遠遠看去不太真切,唯見上面插滿了各色鮮花。

“我,我只是折了些柳枝兒,那些花,都是揀的地上的落花。”女孩似乎怕郡主責怪,急急辯解道。

“哼,你知道我母親為了迎接太後這次來,在這些花上花了多少功夫麽?我且不與你算這個帳,你把這只小船給我。”宇文霓霞手一指那只花舫。

女孩聞言,急忙彎腰拾起地上的小花舫,雙手捧與宇文霓霞。

宇文霓霞接過花舫,仔細的撥弄了起來,但見這枚花舫雖然小巧,但編得無比精致,舫上的小窗戶小門竟然都可以活動,小門一推開,裏面也是塞滿了各色花瓣。

“夏蟬,接着,好生拿好了。”宇文霓霞面上展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個足以讓鮮花都失色的笑容。

“走罷,我們去太後那裏,說不定他們也到了那裏了呢。”宇文霓霞身子一轉,衣裙在風中微微飄動,人便伴着夏蟬,邁着細小的碎步離開了這裏。

待得宇文霓霞走遠了,那喚作亭亭的女孩才方又做回了剛才的地方,拾起地上的柳枝兒,低下頭繼續編織着什麽。

“果然是來找我們的,煙寒,我這位堂妹你就一點不動心麽,論家世論容貌,天底下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位了吧。”宇文灏明邊笑邊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然後沿着小徑朝與宇文灏明離去的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正是論身世論容貌,我高攀不上。”陳煙寒跟在他身後,亦淡淡的笑了起來。

“哼,除了你,還真沒人能高攀得上,只是看樣子你心上是有了人了吧,看來那位叫什麽,什麽楚容的姑娘,将來是做定了将軍夫人的了。”宇文灏明嘴角一抹淺笑。

“我在等第二個卿依。”陳煙寒亦笑了起來。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小徑上,亭亭就在他們身外三丈遠的地方,但她一直埋着頭專心致志的打理着自己手頭上的活計,竟似絲毫未曾覺察到身邊不遠處的這兩人。

“走,剛才那小丫頭編的那小船我看着有趣,讓她也給我編一個,回去帶給卿依去。”宇文灏明說完,便朝那女孩走去。

“時時刻刻都是卿依,你這分明就是刺激我。”陳煙寒面上帶着笑,心中卻一絲悲嘆,照宇文灏明這個狀态,他的計謀,太後的心血,看來都是要落空的了。

只是他二人這一轉身,便心中暗暗後悔。

但見早已離去的宇文霓霞與那位小丫鬟,竟又折返了回來。

“啊,三哥哥,陳家哥哥,你們竟然真的在這裏呀。”宇文霓霞遠遠的看見他二人,面上便綻開了如花的笑靥。

她受了母親的囑托,千萬不可在外人面前洩露皇上也來了的消息,因此只管宇文灏明叫三哥哥。

宇文灏明無可奈何,面上卻做出意外驚喜之色道”我們随便走走,便走得遠了,霓霞,你怎麽不去太後跟前,也到這地方呀。”

“我,我是來找亭亭的,”宇文霓霞看了一眼陳煙寒,面上帶着半喜還半羞之色,只是她無論如何是不會說自己是來這邊找他的。

“啊,郡主找我麽?”亭亭聽得身後的聲音,急忙站起了身子,彎腰從柳枝下穿了出來,然後來到小徑上。

這時,她也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二位并肩而立的英俊男子。

一位身着绛色寬袖祥雲織紋錦袍,腰間別着碧玉腰帶,面容飽滿,雙瞳若星,氣度高貴不凡,另一位身着一襲淺灰色長袍,與尋常布衣百姓似乎并無區別,但肩膀寬闊,身材挺拔矯健,面上皮膚被曬成了麥色,隐隐帶着風霜之色,但神态又高貴從容,俊朗的眉宇間隐隐透着一絲寒涼,任誰也曉得此人絕不是普通的布衣百姓。

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又被郡主那樣親切的稱呼三哥哥,陳家哥哥,想來自然也是皇親國戚之流。

而這兩人此時也方看清了這個素面朝天身着單薄藍色杏花春裳的女孩,她容顏清麗,論容貌似乎及不上豔若春花的宇文霓霞,而且可能是因為面對着氣勢淩人的宇文霓霞及兩個氣場強大的男子,面上難免帶着幾分怯意,但是那雙清涼透徹充滿慧氣的眼眸,卻似乎天下再難尋第二雙。

這是陳煙寒與董欲言的第一次照面。

欲言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二人,只得略顯尴尬的朝二人彎一下身子施了一禮,便匆匆來到宇文霓霞身邊,嘴上道”郡主找我有何事?“

”唔,方才太後說宮裏的人給出了幾個燈謎,讓大家猜着玩,我曉得你,“她說道這裏,便有些支吾,急忙話鋒一轉道”回頭你跟在我身邊就好。“

她與欲言二人自幼相識,彼時家裏常有人出謎語讓孩子們猜,王府的這些個小親王小郡主就從來沒有能贏過欲言的。

宇文霓霞說完,便不再理會欲言,而是對着宇文灏明與陳煙寒道”三哥哥,陳家哥哥,快走吧,太後一定等着我們呢。“

她的聲音嬌柔可人,與方才完全判若兩人。

這永安王妃為了這次游園,不可謂不用心,單說這滿園子的奇花異草,就耗費了數百花匠從全國各地甚至暹羅等國搜羅而來。

“這水上的是鳳眼蓮花,”宇文霓霞指着河邊淺窪裏長着的淡紫色的花朵道:“你看那花瓣上的紋路,像不像鳳凰的眼睛。”

“這是虎皮兜蘭,只有嶺南那種南蠻之地才有的,為了移植活它我母親可費了不少心血呢。”宇文霓霞又指着小徑邊一簇白底黑點如虎皮一般的蘭花道。

“唔,陳家哥哥,你看,這藤上垂下來的是淩霄花,這可不是一般的淩霄花,這種鮮紅色的淩霄花只怕三哥哥家裏都沒有呢。”她微揚起頭,舉起胳膊,指着小徑兩旁爬滿了木架的一種蔓藤植物上的紅花說道。

她在最前邊走着,邊走邊指點着身旁的花木,夏蟬捧着小花舫緊伴其身側。

陳煙寒與宇文灏明并肩走在她身後,欲言則默默的跟在了最後面。

宇文霓霞的姿勢很優雅,特別是她舉起胳膊的時候,衣袖微微褪下,露出帶着麝紅串珠的潔白手腕,腰肢微扭,說不出的婀娜多姿。

只是這樣優雅的姿勢卻換來了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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