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蹈覆轍
董欲言忙碌了一天,面上沾污着汗漬,頭發也略顯淩亂,但那張清麗卻又倔強的面孔上,神采卻絲毫不減,馮陳氏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不禁輕嘆了一聲。
“倘若佑兒身子好好的,你嫁入我家來,我是再高興不過的了,只是你也知道,”她馮陳氏說道這裏,只覺心中一陣酸痛,過了好一會,才又接着道:“兩年前寒兒退婚,與我說你有百般不是,我就覺得不對,董成謹的女兒,怎麽可能那般不堪,他昨日還說你是個言語刻薄舉止輕浮的姑娘,我半信半疑,今日一見,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其間必有種種誤會,姑娘這般人品,怎可明珠暗投,可恨我夫君與煙寒,怎可做出那許多下作的事情來——”馮陳氏念及此處,心中更是悲憤難忍,一時間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去,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兩颞此刻更是疼痛難惹。
“夫人,你怎麽啦?”欲言瞧見馮陳氏臉色不對,不禁急忙上前扶住。
“不礙事,我只是有點頭疼——”馮陳氏此話未曾說完,人便一下子倒了下去。
“夫人!”董欲言驚訝的呼了一聲。
馮陳氏的兩位丫鬟也急急上前将她扶住,嘴裏不住的喚着:“夫人,夫人。”
馮陳氏只一眼不發,面色蒼白的倒在椅子上,一只手在不住的顫抖。
“你家夫人可有什麽病麽,最近可有說哪裏不舒服麽,這些天有服什麽藥麽。”欲言一邊按着馮陳氏的人中,一邊一口氣問了許多的問題。
“夫人這一年來身子一直不太舒服,總說頭暈頭痛,我家老爺說夫人是思慮太多憂心太重所致,吃了許多安神定氣的藥,有時好一些,這兩日又嚴重一些。”一個丫鬟一邊慌張的拿着汗巾子替馮陳氏擦拭着額頭上不停冒着的冷汗,一邊回答道。
“夫人像是中風了。”欲言俯下身來,中食二指按在不省人事的馮陳氏的手脈上,皺着眉低聲道。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馮陳氏随身的兩位丫鬟急得要哭了起來。
“姚叔,去将院子裏那張藤條長凳拿來,讓夫人躺下,姚媽,去把我的銀針拿來,你們,你們讓轎夫趕緊去告訴你家老爺一聲,你,你幫我把夫人領口的襟扣解開。”欲言口中不斷吩咐着,原本手忙腳亂的衆人開始有了些許條理。
馮陳氏很快被安置在了長椅上,姚媽也拿來了銀針,欲言跪在馮陳氏身旁,一邊将銀針在馮夫人頭上的太陽,風池,四渎,印堂四處一一刺入,一邊道:“紫河車二錢,熟地黃三錢,赤白芍一錢半,菖蒲一錢半,茯苓一錢半——”她嘴裏一邊不停的念着,姚媽一邊頻頻點頭,待欲言說完,她便急忙去藥櫃打開相應的抽屜将藥一一撿了出來。
欲言依舊跪在馮陳氏身旁,手裏的銀針緩緩向下,朝馮陳氏手上的合谷,列缺,啞門等穴位輕輕刺去。
她低着頭跪在地上,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滴下,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夫人,夫人!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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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堂的大門被推開,光線射進來,馮元凱也急急的沖了進來。
他滿頭大汗,那不管什麽時候都打理得平平整整的白發此刻散亂在兩鬓。
他沖到長椅旁,推開一個丫鬟,然後彎下腰握住了馮陳氏的手,焦急的在馮陳氏耳邊大聲道:“阿婉,阿婉,你醒醒,你醒醒呀。”
這馮元凱老奸巨猾,熱衷權勢,善于鑽營,他有百般不是,但是卻有一樣好處,就是為人用情專一。陳婉十七歲嫁于他,夫妻三十餘載,一直恩愛如初不離不棄,雖因為子嗣問題納了兩房側室,但絲毫不曾動搖馮陳氏地位。
此刻馮陳氏面色恍白,人事不知的躺在那裏,馮元凱內心禁不住生出一股極大的恐懼。
“夫人應該是中風了,我剛替夫人針灸了一回,一會藥也快要熬好了,夫人這樣子不宜搬動,我看還是讓夫人先在我這——”欲言轉過頭對馮元凱道。
“你這,你這裏能住人麽!”馮元凱此刻已經全然不顧得禮數,只顫聲道:“你這裏的藥阿婉能吃麽!回去,帶回去!”
他說道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厲聲喝道:“你剛才紮的是什麽穴,現在煎的是什麽藥?”
欲言聞言,便如實一一作答。不想馮元凱聞言大怒道:“你簡直就是胡鬧,我夫人這分明就是風火痰雍,應該用玄參,朱砂,磁石,羊角,化痰開竅,化瘀通脈,你,你簡直是——”
馮元凱說罷,不住連連跺腳。
“夫人牙關緊閉,面赤身熱,脈搏洪大,這都屬于陽閉之症——”
欲言尚在辯駁,馮元凱已經大喝道:“閉嘴,她是我結發三十年的夫人,我此刻沒有心情跟你讨論什麽陽閉陰閉,你們幾個,”他指着一起跟來的幾個家仆,大聲道:“趕緊把夫人擡回去,小心點,夫人的身子要是晃一下,我回去打斷你們的狗腿!”
“可是夫人不宜搬動啊——”欲言看着一臉火急火燎的馮元凱,終于把剩下的話噎下了肚。
所謂陽閉陰閉,放在現在,不過就是腦出血與腦梗塞的區別,一個ct便可搞定,只是彼時卻是大夫全憑自己的經驗能力推測了。
欲言終究無可奈何的看着馮元凱指揮着仆人将昏迷不醒的馮陳氏擡了回去。
“這分明就是陽閉之症嘛,若回去後馮大人按陰閉處理,只怕會更糟。”
馮府的人離去後良久,欲言還郁郁不能釋懷。
馮夫人溫順和善,欲言不禁便對她有莫名的好感,因此憂色更重。
“算了吧,這馮元凱剛愎自用,當初他兒子一場大病,若能按你父親的意思去醫,斷不至現在這個樣子,唉,真是可惜了。”姚媽當年也曾聽董成謹說起過馮天佑一事,如今十餘年過去,竟有些重蹈覆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