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多看了一眼(二更)

如今的宛城,該已經是欣欣向榮,經濟一片大好了。

可是安歌想來想去,卻并不記得在宛城,有見過潘玉兒這樣的人物。

聽得潘玉兒繼續道:“當時沈婥與還是四殿下的曹煜進入宛城送糧送物,百姓夾道下跪的時候,我不該偷偷地擡頭,向他們看一眼。只是多看了這一眼,便使我的命運改寫。”

潘玉兒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實在是讓安歌感到意外的。

話說當時,宛城百姓皆恭敬下跪,皆不擡頭,以示完全的服務與尊重。按照邾國規定,只有皇帝經過的時候,才會有此重禮,但是四殿下和沈婥得到了這樣的重禮,但是在這些恭敬的人群中,也有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擡眼向曹炟和沈婥觀看的設。

這些人中便有潘玉兒,她擡起了頭,正好看到曹煜掀開了馬車的簾幕,示意沈婥往外面看。

潘玉兒先是看到那俊逸非凡的四殿下,只覺得一顆心像被誰狠捏了下般,怦怦怦狂跳,從未見過如此出色優秀的男子。然後就看到了沈婥,她偏過頭對着四殿下露出純淨的笑容,那一刻潘玉兒愣住了,因為雖然只看了這一眼,她就發覺這個沈婥,與她潘玉兒,居然有着同樣的容貌悴。

在潘玉兒看向曹煜和沈婥的時候,亦有一個人看到了她,那人便是八王爺曹煣。

一直以來,曹煣因與齊王曹炟的關系過好,而被四殿下刻意疏遠,這次來宛城,也是配角,甚至都沒有人提起八王爺曹煣也來了。

曹煣看到了潘玉兒的臉,他眸子裏的震驚表露無疑,潘玉兒發覺到曹煣盯着她看,趕緊低下了頭。

饒是如此,該來的一切還是來了。

在沈婥與曹煜被百姓愛戴着,那麽高高在上,被稱誦着的時候,潘玉兒卻捂着餓得痛的肚子,一步一步地挨着往破敗的家裏走去,她要找出一條布袋,然後去派米的地方領米。當時她的心裏頭頻頻在想着一件事,自己與沈婥有着一樣的臉,為何命運卻如何不同?

為何她是施舍者,而她卻只能接受施舍呢?上天既然如此不公,為何卻讓她和她有着一樣的臉呢?

想着想着,便沒有回家,家裏已經窮到連一把銅鏡都沒有,她去了南街道的古井處,此時所有人都排隊去領米領衣物了,只有她爬在井口,借着倒影,癡癡地看着自己的臉。也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倒影中多了一個人影。

她驀然一驚,回過頭來,便看到了之前在隊伍中,騎在馬上盯着她看的那位少年。

少年着裝華麗,眉目如畫,高貴耀眼的如同天上最亮的星星。

此時,他一雙桃花般的笑眼裏,盛滿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你想擁有沈婥擁有的一切嗎?”

她愣愣地看着他,雖然覺得這不可能,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你和她有着一樣的容貌,她有的,你也應該有,你定是如此想。”少年仿佛已經洞悉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的神色漸漸地扭屈,眸光漸漸地瘋狂,因為深藏在內心裏的絕望和委屈,使她紅了眼睛,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水直洩而下。

“對,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我和她長得一樣,但我們的生活卻如同天下地下?為什麽?”

“因為她比你幸運,只要你願意努力,你也可以向她一般高高在上。”

“真,真的嗎?”

“我只問你一句,若是我能夠讓你得到沈婥所得到的一切,你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嗎?”少年語聲緩緩,卻透着極度的危險和誘惑。

女人天生的直覺,告訴她有些事可能不會那樣的簡單。

然而她實在無法拒絕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若她錯過這次機會,那麽她有可能在災情過後就嫁給隔壁賣豬肉的阿三,一輩子和滿身都是肉腥味兒的阿三睡覺,她最大的福利将是阿三把賣剩了的豬肉拿回來,她做起來二人一起吃。或者是,有餘錢的時候在趕集的時候買上一盒廉價的香粉。

她的人生,最最最高的高度,也僅此而已。但是若她答應了眼前這個少年,那麽她得到的,便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将得到和沈婥一樣,燦爛的人生。

這樣一想,她終于不再猶豫,堅定地對少年說:“我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我都願意!”

少年伸出了手,笑笑地說:“那麽,跟我走吧。”

潘玉兒沒有問他,他要帶她去哪裏,她甚至沒有回頭,多看那個破敗的家一眼。

她原本,被她抛下的一切,她不必回頭觀瞻。

可是兩天後,她被少年帶回了她原本的家,那裏已經被鮮血染滿,她的爹,她的娘,她的另外五個兄弟姐妹,沒有在雪災裏餓死凍死,卻在得到了糧食和衣物準備過好日子的時候,被殺死在自己的家裏。

少年說:“你要記得,因為沈婥,你失去了你的家人。”

少年說:“從現在開始,你要恨沈婥,世上若沒有沈婥,那麽留在四殿下身邊的,可能就是你。”

少年說:“從現在開始,你的目标,就是取代沈婥的人生。”

少年說……

少年還說了什麽,她已經不記得。她只看到滿眼的鮮血,曾經與她共患難的家人,相依為命的家人,他們個個都寫得很慘,他們的血在白的雪裏更加觸目驚心,她捂着臉跪下去,眼淚從指縫裏溢出來。

後來,她知道了,這個少年便是甚得皇帝看重的八王爺。

再後來的事情,其實安歌大概也猜了出來。

曹煣殺了潘玉兒的家人,最後放火燒屍,又利用自己的權力将潘玉兒家完全消籍,完成毀屍滅跡之後,他把潘玉兒悄悄地帶回了安陽,交給淳于光悉心教導幾年,便是想要她在關鍵的時候,走出來擾亂所有人的視線,以求達到改變格局的目的。

後來,沈婥死去,潘玉兒順理成章地出現。

她出來的恰到好處……

直到曹煣得知了,曹炟帶着沈婥入君山大陣,方知自己的計策失敗。也就是在那時候,潘玉兒成為了棄子。

曹煣覺得她沒本事,沒本事迷惑曹炟,反而使曹炟将計就計,擺了他八王爺一道。

曹煣于是将她棄于陣中不顧。

……

潘玉兒說到這裏時,語氣低沉冰冷,仿若這世上之事,她已在這短短的幾日裏都看透。

而她之後的遭遇,其實安歌在攝魂壁上也看到一些。

她只是疑惑,潘玉兒是如何從況離和淳于光的手中逃出,到了這個黑洞中。

聽了她的講述,她反而更加的疑惑,“這麽說,你應該更恨八王爺才對,為何你卻讓我替你殺害淳于光師徒呢?”

“你鬥不過八王爺,讓你去殺他,只不過是讓你送死而已。我雖然心有不甘,可是當初亦是我告訴他,無論付出任何的代價都願意,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輸了,是我自己的選擇。

但是,正是有了淳于光和況離這樣的人物,沒有底線的殘忍,甘當八王爺的爪牙,才将我害成如此模樣!我恨他們!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永遠也達不成自己的目的,當他們沒用的時候,八王爺自然也會如同棄我一樣,棄了他們!他們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潘玉兒似乎越說越生氣,而安歌終于從她的語氣裏聽出真實,一個人在憤怒和恨的時候,不會撒謊。

再說,無論黑洞內出現什麽樣的狀況,她是必須要跟随着她去的,因為她已經蔔不出正确的方向,只能賭一把,賭潘玉兒真的知道曹炟的下落。

安歌緩聲道:“殺淳于光師徒,以我的能力,只怕一時辦不到。”

潘玉兒冷笑了一聲……

二人就此僵持。

安歌只怕如此耽誤下去,事情又有所變化,只終道:“但是只怕這次以後,我與他們只能為敵,再也不可能成為朋友,或許有一天,我殺死了他們,或許有一天,他們殺死了我,我可以答應你,若是我可以殺死他們,在他們死的時候,必會告訴他們,我是為你潘玉兒報仇的。”

潘玉兒微微地嘆了聲,“也只能如此了,畢竟那二人也非善類,以你的能力,想殺他們的确很難。”

“那麽,第二件事,你一定要幫我辦到。我要你殺了我,我要知道,曹炟是否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

安歌雖然不知道如何做到,“殺了她”,試探曹炟真心。

但是想來她是有她的深意,現在只求能夠早點找到曹炟,為了那十五個殘片,亦是為了曹炟的生命。

安歌點點頭,“我會做到。”

那只白白嫩嫩春蔥兒般的手再次從黑洞裏伸了出來,“那麽,跟我走吧。”

安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冰涼……

心莫心驚了下,然後一步踏入了黑洞中。

此黑洞與之前皇後姬烨妤帶着她走的黑洞一樣,又有所不一樣,那條黑洞雖黑,卻并不陰冷,而且因為有姬烨妤的陪伴,并不覺得過于害怕。但是進入此石洞之後,她的心始終緊緊地提着,不但是因為洞裏陰風陣陣,而且不知為何,總覺得有股血腥味兒萦繞不去。

而牽着她的那只潘玉兒的手,一直都很冰涼,似乎這世上,再也沒人能捂熱她的手了。

二人都沉默着,就這麽靜靜地往前走。

有那麽一剎那,安歌甚至覺得,這黑暗沒有盡頭,他們将一直在這樣的黑暗走下去。

直到看到前面的亮光,她才略微的安心了些。

“為什麽選擇我幫你?”

“安歌,你知道我為何視你為大敵嗎?因為在這幾年,我所見的都是鬼,只有你與齊王不同,你們都是人,我自覺鬥不過你。也是你們讓我覺得,我是重新回到了人間。如今我是不敢再見齊王的了,想來,他也不一定想要見我,是以,只能求你幫我了。你是人,自然是有人的弱點,不像鬼,鬼為了自己的目标,摒掉了自己

所有的弱點。”

她說安歌和齊王說成是人,卻把他們之外的人,都說成是鬼。

這個說法,至少證明潘玉兒其實也是清醒的,并不似之前表現出那樣的糊塗,只是有時候,清醒并不是好事。

因為就算是徹底清醒的人,也不能真正的,完全的撐握自己的命運。

這樣的情況下,不若糊裏糊塗往前走。

說着話,潘玉兒已經頓住了腳步。

她從懷裏拿出羅盤和卦缽,盤腿坐了下來,“安歌,我會送你去到曹炟的身邊,但是你一定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否則的話,我立刻放下斷龍石,介時所有人都死在這裏便也罷了。”

原來出口雖然就在前方,但是通往曹炟身邊的路,卻并不在前方,而是在這個石洞裏。

潘玉兒說着,已經将卦缽以訣推到半空,同時手中的羅盤迅速轉動,安歌只覺得潘玉兒手中訣法甚是奇怪,但又因為只能大略看到個黑黑的影子,是以并不能真正的清楚她是如何捏訣的,反正片刻之後,安歌只覺得自己腳下忽然起了一股旋風,吹起她的裙角,她剛要問句什麽。

腳下一空,青石板後撤,她已經掉到了一個黑暗所在。

同時又有一人落在她的身邊,鼻端的血腥味很是濃郁,原來是潘玉兒也下來了。

安歌剛要說話,潘玉兒已經在她的耳邊輕語,“別說話,看外面。”

安歌往外面看去,一眼看到了曹炟。

他與她之間,他與她之間,似乎就隔着一面薄薄的透明的牆壁。

潘玉兒又道:“你知道這是哪裏?”

安歌往四周打量,雖然能夠看到外面的情景,但這裏其實依舊很黑暗,只覺得四壁狹窄,與潘玉兒縮在這狹小的位置,已然有些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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