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經隔三差五地給郭昱家中送米送錢,也差點成了我姐夫,我同他算得上是在南郡的熟識了。

“劉琦文才不濟,武力不高,上不能保他家祖宗家業,下無力擁部下民心,又死于酒色之間,不算個人物。連父親都說‘劉景升(劉表)兒子若豚犬’。”曹丕說起了對劉琦的評價來。

這次我倒不認同他的看法,反駁道:“他算不算是你們眼中的人物我不曉得,但認識幾年下來,倒覺得他為人算是不錯的。” 再者說,曹操指的“劉景升兒子若豚犬”指的應該不戰而降的劉琮而不是與曹軍沒有多少交集的劉琦,劉備那方勢力因為要接收劉琦的兵馬,出于政治原因小小抹黑下劉琦的名聲實屬正常,這種事情曹丕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為什麽今日偏要跟劉琦過不去?

“再如何,如今也不過一個死人罷了。”曹丕似有些不大高興,皺着眉頭嘟囔。

我輕輕點頭,也覺得劉琦的死有些可惜。又忍不住嘆道:“看來他和我姊姊終究了少了些緣分。”

“原是這樣。”适才還板着張臉,這時他卻又笑了,“若是姊姊她有再嫁之心,父親麾下倒是有不少上進之士的。”

“算了,不過是我自己胡說的,我姊姊對故去的姊夫情深,并無二心。”我急忙拒絕。

即便是同劉琦,郭昱也不過是想同他見面罷了。一個會把“貞姜守約”的故事繡在帕子上的女人,是不可能有二心的。無論是出自于對夫君的情,還是出自于世俗所謂的忠貞。

我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和他提甄宓來過的事情,如果甄宓想讓曹丕知道她見過我,她會自己和他說;如果她不想告訴曹丕,那我也不必多此一舉說出來。無論我怎麽想,他怎麽想,她又怎麽想,現在這種情況确實有夠狗血。

作者有話要說: 秋,七月,曹操引水軍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開芍陂屯田。

十二月,操軍還谯。

後太.祖病困,自慮不起,嘆曰:“我前後行意,于心未曾有所負也。假令死而有靈,子修若問‘我母所在’,我将何辭以答!”

曹操臨死之際還記挂着的丁夫人

其實女主再一次成功地避開了重點,二丕其實是在表白啊表白!!!!

☆、三首出婦賦(修文)

建安十五年,曹操于邺城大興土木,開始修築銅雀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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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趙溫舉薦曹丕為官,曹操卻認為趙溫舉薦他的兒子,并不是因為他真實的才能,命人免去趙溫的官職。

這讓曹丕很是心塞,更是加緊了暗地裏與世族的往來。好在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詩人。文人之間往來沒什麽值得人家注意的,再加上他藏拙本領一流,暗中培養自己勢力的事情也算瞞的很緊。

在郭昱和孟家兩兄弟的陪伴下,曹氏身體和心情都逐漸好轉。

有一件事在邺城傳得一件事,人盡皆知。

平虜将軍劉勳以無子為名休了嫁他二十餘年生下一女的原配夫人王宋,不日便要迎娶山陽司馬家族的女兒。

這種八卦故事只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都是樂意去圍觀看熱鬧的。街頭巷尾的人都瞧得出來,有子無子什麽的不過是借口罷了。劉勳看上了司馬家的女兒。若只是個普通女子什麽的,帶回去作妾也算合理合法,沒準兒還能成為一段“所謂佳話”,但人家山陽司馬家族的女兒能給他一介武夫為妾?

于是劉勳以原配無子為由順理成章地休了相濡以沫二十載的妻子王宋,不日又親自帶着聘禮上門向司馬氏提親。

劉勳,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我後來想了半日才記起便是那年曹丕興致勃勃地敘說自己用甘蔗打架的時候,此人也是在場朋友之一。所有,和他應該關系匪淺。

本來休妻再娶這麽簡單又狗血的故事只是在邺城的上層人群中口耳相傳,大家談論了幾日也就能過去了,偏偏曹丕寫了首名為《代劉勳出妻王氏作》的怨婦詩,模拟棄婦王宋的口吻,将對劉勳的怨愛之情描繪的淋漓盡致,曹植不知出于什麽心态緊接着也寫了首名為《代劉勳妻王長雜詩》的棄婦詩,後來他倆兄弟似乎玩上瘾了,幹脆拉上赫赫有名的文學家王粲,三人圍繞王宋被休一事寫了三篇同題異構的《出婦賦》。

王粲,這個名字我印象很深。當年有一次語文常識考試考到“建安七子”,我死活記不起“粲”字怎麽寫,丢臉地寫了個拼音,以至于我做夢都記得王粲是建安七子之首。

當然,現在還沒有“建安七子”這個說法。

只能說,王粲是現如今最出色的文人之一。

曹植曹丕在文學上本就有些名聲,再加上一個王粲,徹底捧紅了劉勳出妻這件事,大概現如今劉勳一出門就被衆人指指點點。

屋裏暖爐飄起了袅袅細煙,我和郭昱,張春華圍在榻上的暖爐旁取暖。幾個女人聚在一起,談的無非也是這些八卦,而八卦中的“女二號”,司馬氏女子所在司馬家族,便是張春華的夫家司馬懿的那個家族。

“原本這幾日我該陪着仲達忙族中小妹的婚儀的,誰知被二公子和四公子還有那王粲《出婦賦》一寫,四下裏都是對此事議論紛紛的。”張春華搓着手從懷中拿出幾塊絹布,“你們瞧瞧,現如今這些賦被人抄出流傳,聽說連教坊裏的歌伎都在四處傳唱。叫族中小妹她如何做人?”

我無聲地接過絹布,将三人的《出婦賦》粗略看了一遍,雖然我不是很懂賦的遣詞規律什麽的,但各中情感意思還是大致能分辨出來的。

穿越之前就聽說過曹植文采出衆,有一個成語“才高八鬥”就是後來形容他的。而王粲作為建安七子之冠,寫詞作賦自然也是一流。可就這三人所作的《出婦賦》而言,我個人卻覺得曹丕似乎更勝一籌,“思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親。惟方今之疏絕,若驚風之吹塵。夫色衰而愛絕,信古今其有之......情悵恨而顧望,心郁結其不平。”雖然他的詩一向樸實無華,但這賦中“過去與如今”的對比似乎真的能讓人感受到劉勳對王宋從往日的恩好到如今的疏絕态度,從而更深地體會王宋震驚心痛的感覺,讀起來,竟莫名有些潸然淚下。

其實有時候我也有點好奇曹丕他一個大男人到底是出于什麽心态才能将棄婦詩寫得如此深有體會的?之前的《燕歌行》是這樣,如今的《出婦賦》也是這樣。

“你們司馬家還敢将族妹嫁給劉勳嗎?便不怕劉勳又遇新人,她成為第二個王宋?”在我身旁的郭昱側頭同我一起看了看娟上的賦,頗為嫌棄地瞧了一眼張春華,開口問道。

“郭家姊姊,外面的事情你不清楚,這裏面牽扯的可不只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而關乎着整個山陽司馬氏,牽扯甚多,頗為複雜。”張春華一面回答着郭昱的話,一面又帶着些試探地問我,“二公子對司馬家族和劉勳聯姻一事究竟是何看法?”

張春華所說的牽扯甚多我大概能明白,世家大族之間的婚姻從來都不會是“情愛”二字,想必是司馬家族出于某種利益考慮,也十分願意結劉勳這個親家。卻又怕曹丕是真的鐵了心要管這閑事。

不過要問曹丕究竟是怎麽想的,似乎問錯人了吧?“二公子對此事究竟怎麽看我如何得知?你家仲達和他整日形影不離的才應該更清楚吧?”

張春華瞧了瞧周圍,除了我和郭昱并無外人,便道:“仲達與二公子交好不假,但身份上還是少主和幕僚,終究隔了一層,總有揣摩不到的地方。就此事而言,二公子寫此賦似乎是想為王宋抱不平,可二公子平素分明是與我山陽司馬氏親近的,如今卻作賦為棄婦王宋不平,這便難免讓司馬家的人心驚了。”

唉,這話說的,就不允許人家有些許同情心了?

你們世家之間的利益牽扯,犧牲了那個叫王宋的婦人二十多年平靜的婚姻生活,從政治角度來看,曹丕對于劉勳和司馬氏聯姻也許是樂見其成的,劉勳和他素有交集,司馬氏是他所要拉攏的對象,兩家聯姻對他其實是有好處的,所以他沒有用身份施壓阻止劉勳休妻這件事的發生;可從人性角度來看,曹丕大概也是真的同情王宋的遭遇,才會寫詩作賦從詩人角度抒發下對棄婦的同情之意,若非真的有感而發自也寫不出那頗扣人心弦的怨婦味兒。

同情是一回事,牽扯到自身利益又是另一回事,人性嘛,終究是複雜的。

所以說,他這家夥從來都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士,也注定呢,做不了一個俠義之士。

當然,以上,只是依據我對這事的理解和對曹丕素來的認知而做出的主觀猜測。絕不負任何責任。

“若是司馬家果真放心要将女子嫁于劉勳便只管嫁吧。二公子大概不會插手此事的。只是你們司馬家的那個小妹妹少不得要和劉勳一起背負罵名了。”我只能如此說。

其實無論劉勳是真看上司馬家小妹了還是出于政治利益求娶,司馬家的小妹妹和王宋都是這件事的犧牲者。

“如此,家中也可放心為族妹籌備婚事了。”張春華點頭道。

我将寫着賦的絹布還給她,問道:“春華,你便不怕我猜錯了那位的心思?”

“不怕!”張春華接過絹布,笑着搖頭。

郭昱在一旁卻是聽得一頭霧水,順手從張春華手中拿過絹布來看:“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這不就是二公子和四公子為王宋一事打抱不平所寫的賦嗎?阿照你怎麽倒看出二公子不會插手司馬家與劉勳聯姻了?”

我半開玩笑地說道:“他曾經說過我們是相似的兩個人,如今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若我站在他的立場上,想來是不會插手此事的。”

曹植我不是很了解,不好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曹丕我倒還算知道些,為了個素不相識的婦人去和山陽司馬氏交惡,不是他的性格。

他并非沒有善心,他毫不吝啬對弱者的同情可憐,甚至可以多次伸出援手幫助他們。然而當同情心一旦和自身利益相矛盾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身利益。

所以,即便他同情王宋的遭遇,最多也只能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寫寫怨婦詩罵劉勳幾句罷了,對于這事最終還是會選擇袖手旁觀,畢竟曹丕是一個詩人的同時更有他的政治抱負。

不過,話說回來,人家夫妻間的事情外人也插不了手。即便劉勳最終沒有娶成司馬家的小妹子,恐怕和王宋也回不到從前了。趁早離開貪慕美色,喜新厭舊的劉勳,對王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不插手此事,這三篇賦也夠那劉勳受的了!”郭昱随便讀了句,‘遂摧頹而失望,退幽屏于下庭。痛一旦而見棄,心忉忉以悲驚’,沒想到四公子小小年紀,作賦卻是一絕。”

“王粲也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文人,你們瞧那句“攬衣帶兮出戶,顧堂室兮長辭”更是讓聞者為之動容。”張春華也跟着讨論起詩詞的高下來,她覺得王粲寫的很出彩。

......

難道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曹丕的《出婦賦》的确是寫的比曹植王粲好嗎?究竟是各人的眼光不同 ,還是,我不自覺地主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魏書,文帝紀》建安十五年,為司徒趙溫所辟。□□表“溫辟臣子弟,選舉故不以實”。使侍中守光祿勳郗慮持節奉策免溫官。

王宋者,平虜将軍劉勳妻也。入門二十馀年。後勳悅山陽司馬氏女,以宋無子出之。還于道中,作詩二首。

《代劉勳出妻王氏作二首》(曹丕)翩翩床前帳,張以蔽光輝。昔将爾同去,

今将爾同歸。緘藏箧笥裏,當複何時披??

《代劉勳妻王長雜詩》(曹植)誰言去婦薄。去婦情更重。千裏不唾井。況乃昔所奉。遠望未為遙。踟蹰不得共。

《出婦賦》(曹丕):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親。惟方今之疏絕,若驚風之吹塵。

夫色衰而愛絕,信古今其有之。傷茕獨之無恃,恨胤嗣之不滋。

甘沒身而同穴,終百年之常期。信無子而應出,自典禮之常度。

悲谷風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入門之初服,出登車而就路。

遵長途而南邁,馬躊躇而回顧。野鳥铩而高飛,怆哀鳴而相慕。

撫騑服而展節,即臨溯之舊城。踐麋鹿之曲蹊,聽百鳥之群鳴。

情悵恨而顧望,心郁結其不平。

《出婦賦》(曹植):妥十五而束帶,辭父母而适人。]以才薄之陋質,奉君子之清塵。承顏色以接意,恐疏賤而不親。悅新婚而忘妾,哀愛惠之中零。遂摧頹而失望,退幽屏于下庭。痛一旦而見棄,心忉忉以悲驚。衣入門之初服,背床室而出征。攀仆禦而登車,左右悲而失聲。嗟冤結而無訴,乃愁苦以長窮。恨無愆而見棄,悼君施之不終。

《出婦賦》(王粲):既僥幸兮非望,逢君子兮弘仁。當隆暑兮翕赫,猶蒙眷兮見親。更盛衰兮成敗,思情固兮日新。竦餘身兮敬事,理中饋兮恪勤。君不篤兮終始,樂枯荑兮一時。心搖蕩兮變易,忘舊姻兮棄之。馬已駕兮在門,身當去不疑。攬衣帶兮出戶,顧堂室兮長辭。

這些人真夠閑的,寫了這麽多詩賦諷刺劉勳。。。。

題外話,能把怨婦詩寫得這麽出神入化的曹二丕為什麽要因為一首怨婦詩殺甄氏?

☆、丞相的話語(修文)

皎潔明媚的月亮懸挂在夜空之中,月光透過半掩着的窗戶灑到床前,借着月色和燭光,躺在床上看書。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有趴在床上看小說的習慣,現如今條件不同,沒有小說看,只能看看現在還叫作《太史公書》的《史記》過過看故事的瘾。

沒錯,這個時候這其實是禁(書)來着。別問我為什麽會有得看。其實也蠻無聊的,也就看個《呂太後本紀》腦補個女強小說,或者看個《外戚世家》腦補下宮鬥言情罷了。

雖說紙早被發明出來了,可線裝書還沒有。竹簡涼涼的放在臉上倒挺舒服,透過竹簡的縫隙,燭光半明半昧,漸漸地眼皮有些重了,光線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不知過了多久,茫然翻了個身,才發覺自己是又看書看得睡着了。強撐着睜開眼,下床想去吹滅蠟燭睡覺。卻被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坐在我房裏桌案前的曹二公子吓了個半死。

“你,你,你什麽時候來的?”我幾乎下意識驚叫着退回到床沿邊。雖然不是什麽陌生人,這忽然出現的,也是很恐怖的好嗎?

“好一會兒了,見你睡得香甜,就沒有出聲。”看曹丕臉色微紅,似乎喝了些酒,“今日劉勳與司馬氏大婚,奉父命才從他家觀完禮回來,想看看你。”

“哦!”對于劉勳的那件八卦我興趣不是很大。或者說就算有興趣我也無可奈何,在這種男權社會下女子大多數皆是可憐的。

在這個年代,若是嫁予達官貴人,遇到個好一點的,你年輕時愛護你,你老了對你尊敬有加,即便有旁人在側,也不因她人冷落你,欺侮你,已然算是幸運的了。不幸運的便如如今的王宋,任勞任怨二十載,因為丈夫要同世家女子聯姻,一朝見棄,人家的理由還特別充分,“無子!”

別和我提什麽西漢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白首不相離。司馬相如心猿意馬,卓文君的幸福終究注了水分。再說,卓文君是完全有資格要求司馬相如跟她一個人過日子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誰叫司馬相如是一個依靠妻室家財過日子的軟飯鳳凰男?

然而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絕大多數女子嫁人之後只依靠夫家過日子,又如何會有卓文君那樣的覺悟與傲氣?

王宋的悲劇并非她一個人的悲劇,而是這個時代所有女子的悲劇。

扯遠了!又不是在上歷史課! `

這月黑風高的,曹二公子就這麽出現在我這裏似乎有那麽些微妙,畢竟......是吧?

我委婉地下起逐客令“這麽晚了,子桓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擔心。”

他自嘲似的撇了撇嘴角,“母親她們今兒晌午還說我假仁假義,裝模作樣地為王宋寫了詩賦,反倒去了劉勳家中觀他和司馬氏的成親禮,還是子建始終表裏如一,寧願違抗父命也不願再與劉勳交游。那樣的家,我早回去晚回去的也沒什麽人在乎。”

曹植的人設還真是和傳說中一樣的......呃,善良?

我無奈地往床沿邊一坐,向他坐的桌案方向望了一眼,開口道:“你同子建,确實是完全不同的。”

“子建重情,而我重利。”曹丕順着我的話往下說,“客觀而言,劉勳和司馬氏聯姻帶動的寒族重臣和名門世族的聯合,父親同我都樂見其成。子建太意氣用事。”

“可偏偏最先忍不住為王宋抱不平的卻是你。”我輕笑着道出事情症結所在。正因為這樣,才會被人诟病表裏不一。看來我還真是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其實,從政治角度來講,曹丕的選擇,無可厚非。見他不說話,我很是無聊地将橫放在床上的竹簡挪來挪去,自顧自地玩着,又輕描淡寫道:“子建意氣用事,對你大概是一件好事的。”

“确實如此。”卻聽曹丕道,“子建身邊有丁儀楊修時時提點,終究不容小視。倉舒過世,父親近來對他似乎越發器重了。”

我困到翻着眼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抱着枕頭趴了下去:“你文有季重仲達長文,武有伯仁子丹文烈,對付丁儀楊修綽綽有餘。”少裝,別人可能不清楚,我還不知道嗎?

“縱然有他們在身邊輔佐,可我依舊少了些和子建在父親面前一争高下的信心。”他忽然從桌案前站了起來,慢慢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來,毫不客氣地坐到床邊,饒有興味地笑望着我:“季重和仲達是謀士,再親近,也是少了些什麽的。”

我瞬間清醒,再無睡意,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他這隔三差五地如此,總有一日我會招架不住的。

當年曹丕在邺城納甄氏,與現如今劉勳休妻另娶這件事性質不同,他完全沒有任何道德上的問題。我們兩個之前成親也從來沒談及過所謂愛情,更別提他們眼中根本就不會了解的“一心一意”這種玩意了。

而他,對我其實一向很好。不,是非常地好。

有些事情,我可以裝傻,可以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的。不說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從未忘卻過。就說那時候在江東,明明可以逃脫的他為什麽不跑?當時我沒問明白,後來自己想想,才好像明白了那麽一點兒。

我下意識地往裏挪了一挪。自顧自地另起了話頭:“子桓,一直忘了問你,赤壁之後子文和阿敏夫妻二人可還和睦?”

“每次一說到這兒,你總有那個本事顧左右而言他。”他似是苦笑了一聲,卻依舊耐心地回答了我的問題:“還能如何?孫敏出身江東孫氏,赤壁敗歸,父親怪罪于她,幾乎起了殺心,幸而子文相護,才饒她一命。孫敏主動避居側院,再不願與子文相見,免得禍及與他。”

孫敏從江東嫁來曹家這麽多年,和江東娘家少有聯系,沒想到終究還是被惱人的政治給拖累了。

“阿—阿嚏!”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睡覺着了涼,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我頗為難受地揉了揉鼻子。

“手怎麽這般冷?”他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背,另一只手又想來摸額頭。

“是挺冷的。”我下意識地一顫,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下逐客令,“子桓快回家吧,我也好早些休息。”

“反正早晚你也是要回家的。”他輕聲一笑,只慢慢地走到門口,又回頭撫了撫我的臉:“将門關上吧,免得着涼了。”

我一愣,再是故作鎮定地笑着将門合上,送他出去。

背靠着蜷坐在門後......邺城的丞相府,是我的家嗎?

聽人說穿越女無所不能,能改變世界,可事實是在這種年代人是這樣的渺小,我那本就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一點用都沒有,當初赤壁之戰,如果不是依靠曹家逃出南郡,我和郭昱現如今死在哪裏了也未可知。

其實,在這亂世之中,曹家,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依靠。也許,是建安十年時的我太年輕,不知該如何處理那樣的情況,才讓處境變得如此尴尬?

建安十五年三月的這日,是個極為普通的日子。說是普通,又帶着那麽些不尋常。

時隔多年,我再次見到了曹操,從當年的曹司空到如今的曹丞相,絕不止是名頭上的變化而已,曹操老态已漸漸顯露出來,只是細狹的眼睛卻一如當年的銳利。不,似乎比起當年更多了幾分淩厲。

原本曹丕說要帶我前去拜見他,不曾想着被我裝癡賣傻地一拖再拖,直到如今曹丞相親自探望寡居的堂妹曹氏。郭昱膽子小,早帶着兩孩子躲起來了,曹氏身體不好,在裏屋休息。

我一個人哆哆嗦嗦地将茶水奉于案上,誠惶誠恐地低頭:“丞,丞相!”

“子桓同你,我也算是一路看着過來的。不過是些許小事,他說了幾句重話,也值得你離開邺城這麽些年?夫妻二人,因為些許口角造成終身之憾的可還少?”曹操接過茶,聲音平靜而深沉,可這遣詞用句,傻子也聽得出來分明便是責怪,“如此輕率離開,你可知也許會令曹家顏面有損”

我手心裏的冷汗不斷往外沁,腦中閃過丁氏臨終前那句“不後悔”,忽然有了些勇氣,低頭道:“當年同二公子緣盡,無意中又得知自己身世,思鄉情切,才不告而別,如今想來,确是有負父母養育之恩和丞相教導之德。如今既已然覆水難收,世上自再無任氏。”

曹操卻又輕笑一聲,“過去的事不提也罷。當年與丁氏和離,不曾想連她最後一面都曾見到,成了終身憾事....,你同子桓既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他是定要留你在身邊不可的。”

聽曹操這話,他似乎還對這破事的發展挺感興趣的。

我剛想開口,又聽曹操道:“不過你話說得在理,這世上再無任氏。當年子桓娶妻,本就無多少人知道,可如今世人皆只知甄氏,即便你同子桓重拾墜歡,也斷不能再以任氏的名義。”

這話解釋一下大概是,“任氏”的過往就當不存在,即便我要同曹丕在一起,也只能是“郭照”!

我發現一件事,曹家人喜歡自說自話,完全不用理會別人的意見。這大概是一種病,要不要治,輪不到我說

☆、五官中郎将(修文)

建安十六年正月,漢帝在曹操的首肯下,封曹丕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賜官屬府邸。幾乎同時,曹彰,曹植等人封侯。僅僅相隔一年,從趙溫因舉薦曹丕反被免職到曹操以漢帝名義封他為官,可見一年之中,曹丕同他的小夥伴們背地裏做了不少的努力。

乍一看,很像是曹操已經明确選定曹丕為繼承人,因此獨不封侯,而以副丞相之職。可也有輿論說曹操向來老奸,呃,我的意思是說老謀深算,凡事都得繞個三五七圈的,怎麽會這麽早的确定繼承人?

就在外頭議論紛紛的時候,當事人曹二公子卻在和幕僚司馬仲達在新府的後院中下棋。就算我遠遠地站在葡萄架下看着,心裏也知道,下棋是假,讨論當前大勢才是真。以曹丕多疑的心思和司馬懿謀士的角度針對這次的升遷定然有說不完的話。

當男人說着大事的時候,女人們說的往往是些雞毛蒜皮。

“聽說了嗎?甄氏一說自請留在丞相府裏服侍舅姑,照顧孩子,二公子的姬妾們也一個個地說跟随主母,不願前來新府。能将夫君的妾室教導得像她的妾室一般也是不容易。”張春華一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玩着葡萄架的藤蔓,漫不經心地同我說話。

“你在我面前說這話,卻又是什麽意思?”我将目光從下棋的人那邊收回,疑惑地瞧了一眼張春華。

張春華并不回答,只又轉了話鋒道:“如今人人都知道二公子新府裏主事的不是甄氏夫人,而是一個姓郭的女子。你同二公子墜歡重拾,甄氏不僅安之若素,更步步相退,在府中越發勤快地侍奉翁姑,這樣的心境,實在難得。你說,她究竟是心思深不可測,還是果真毫不在乎?”

墜歡重拾.....你們愛傳什麽就傳什麽吧!

甄宓要服侍卞夫人,不願出丞相府,曹丕新府剛建,內務諸事繁忙,少不得人主事。他多番要求,我只能幫忙“友情客串”一下而已。

“大概是覺得我威脅不到她吧。”我胡亂猜測。除了年齡比她小兩歲,我似乎哪裏都是比不過她的,但是這個年齡其實也算不上優勢,比曹丕大三歲和比曹丕大五歲,區別也大不到哪裏去。

她才品出衆,賢名在外,我人微言輕,無人問津;她心地良善,溫婉大方,我膽小怕事,還內心陰暗;她上有婆母寵愛,下有子女傍身,還是衆人皆知的二公子的“原配”。她完全沒有必要将我放在眼裏的。以上,皆是我胡言亂語。甄氏性子淡泊,大概真的只是什麽都不在乎而已。

“若果真如你所言,她如此輕敵,将來終有一日會後悔的。”張春華搖頭笑道。

“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大着肚子還這般口舌,小心被肚子裏孩子學了去。”我伸手指她肚子。

“讓昭兒提前知道這些人情世故也沒什麽壞處。仲達的孩子,總是要和他一般聰慧的。”張春華從藤架下的坐墊上站起來,看着司馬懿的方向,笑道。

“昭兒?”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忽然冒出的人名是誰?

只聽她指着肚子解釋道:“對呀,他的名字。無論男女,皆可用。”

哦,司馬昭,名字不錯!我點點頭。

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那個司馬昭?

中國人學歷史就是這樣的,我當然知道司馬昭不是什麽好人,但你要我說他具體幹了什麽我竟然不大知道。算了,就算我知道,也沒有辦法做什麽去改變,還是糊塗點的好。

建安十六年三月,司馬懿次子司馬昭出生。

七月,漢室丞相曹操攜衆人征戰關中,留二子曹丕留守邺城處理政事。

在曹丕看來,這可能是曹操對他能力的一次考驗,所以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處理着每一件事,生怕出一絲差錯。

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曹丞相長期以來“責無旁貸”地替皇帝分擔政事。而現在曹操出征,這些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曹丕身上。

每日裏哪些竹簡奏章是必須要送到許都給漢帝象征性地瞧一瞧的,哪些是要八百裏加急給曹操讓他親自過目批閱的,又有哪些是他自己就可以直接處理分派下去的,單是分門別類就是好一番功夫。

再加上邺城是曹操的大後方,曹操不在,難免會有些不知輕重的小角色要趁機作亂,想要分天下這一杯羹。用焦頭爛額來形容曹丕如今的處境,絕對算不上誇張。關鍵他還不能叫苦喊累,一定要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五官中郎将對一切事情游刃有餘,虎父無犬子的樣子來。

夏日炎熱,漆黑的夜晚沒有月亮的蹤跡,只有點點星光閃爍,屋子裏卻是燈火通明,才送走吳質和司馬懿的曹丕擡手撫額于桌案之上閉目休息。

我白日在他書房借了幾冊書看,送回去的時候見他桌上竹簡紙張淩亂,一時強迫症發作,忍不住幫忙簡單做個分類。

“家有賢妻,少了許多事端。”伴随着雙手的擁攬,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毫不客氣地掙脫提醒,“你的賢妻在丞相府裏。”

“這麽久不彈琵琶了,還會嗎?”他不理我,另起了話頭。

“大概忘得差不多了吧。當時來莺兒送的琵琶被我忘在許都多年了。”說起來挺對不起來莺兒的。

“在丞相府裏。”他卻如此說。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開口确認:“什麽?”

“建安十年我便讓人從許縣帶回來了,可你不在邺城。”他話說得雲淡風輕。

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感覺像是我做了特別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但還是謝謝你還記得将它找回來。”

他皺眉:“誰要你謝我?”

好吧,那就不謝了!

良久,又忽然聽他開口說起近日的事來:“外人看來,我似乎風光無限,只在父親之下。只有你和仲達他們知道我的難處。就算如今父親不在邺城,我也事事被人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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