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意外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瓢潑的大雨終于接近尾聲。在所有人一致協商之後,大家決定朝溫泉山莊走。初春夜早,不過五公裏山路,幸運的話可以在晚上十點之前抵達溫泉山莊,說不定還能舒舒服服泡一泡溫泉,總比待在車上和西北風強!

黃策劃在車上找出了三支備用的手電筒,一夥人就在夜色中沿着崎岖的山路開始朝山頂邁進。

一路上,姜子燃倒是玩high了的模樣,拽着黃策劃在那邊比劃:“想當年,在東非,少爺我也半路爬過山,那兒的土啊都松得跟海綿似的,一不留神就下去了,掉進了一個捕獸陷阱,我在那兒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結果是一個黑人小妞上山采野果的時候看到了我……我靠當她探頭進來的時候,老子吓了一跳,還以為一個猩猩在圍觀老子!”

所有人轟然笑了,一下午的牢騷一掃而過。

夏禾憋着笑把相機放到了雙肩包裏,小心地一步一步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這樣一來,如果一不小心摔了,相機應該不會摔壞吧……

大家都在有說有笑,卻獨獨少了一個人的聲音。夏禾借着一點點的光探望,發現顧少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最前面。他的手裏有一個手電筒,卻不像姜子燃似的亂揮舞,他探路的時候稍稍側過身子,讓手電筒的光可以完整地投射到不遠處的地面上。這樣,所有的坑坑窪窪和怪石都能夠被一覽無餘,讓其他人不至于走得很狼狽。

夏禾鑽過人群,悄悄靠近他,借着他的光走到他身邊,心裏的擔憂漸漸小了一些。

顧少司也發現了夏禾,他的腳步微滞,然後稍稍放緩了步伐。

夏禾發現了,咧開嘴朝他露了個大大的笑容。顧少司這個人,雖然兇巴巴的,還不愛講話,拒人于千裏之外,其實骨子裏卻十分細心呢。

“笑什麽。”低沉的聲音響起。

夏禾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居然被顧天王翻了牌兒,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她頓時緊張起來:“沒、沒什麽。”

于是,又是寂靜地沉默。

夏禾提着心跟在他身旁,一路上都在懊惱,那句“笑什麽”到底是疑問句還是感嘆句啊……效果不一樣的啊啊啊……

夜色越來越涼。

随着體力的漸漸流失,一路說笑的人安靜了下來,漸漸地,寂靜的路上就只剩下錯路的腳步聲,還有偶爾一兩聲的粗重呼吸。

夏禾發現自己也有一點透支,不僅僅是體力,而且還有精力。……是酒麽?她想起了中午喝的那麽多杯酒,之前的奶茶稍稍緩解了頭痛,這會兒被冷風一吹,好像又卷土重來了。理論上步行了那麽長時間,應該渾身冒汗才是……她卻好像是越來越冷,就好像是在冬天的早晨散步一樣,腳下踩的仿佛不是石頭,而是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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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顧少司的聲音穩穩傳來。

“……有點暈。”夏禾小聲回答。

顧少司擡了擡手,似乎是想做些什麽,卻在踟蹰。忽然,一個刺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我靠你十八代祖宗姓黃的!你不是說5公裏嗎!你睜開你狗眼看看着前面是什麽!!!”

夏禾被吓得一個哆嗦清醒了許多,上前了兩步,頓時僵在當場——那是一面斷崖,崖壁上亮着燈,隐隐約約可以讓人看清這是一面被開荒ing山坡,也許白天還有轟鳴的機械聲,到了晚上就只有刺眼的燈光來提醒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人類,“此路已不通”,“此山正在崩”。

發亮的崖壁,還有錯落的人影,浩瀚的夜空,昏黃的正巧交錯讓身形帶了輪廓手電筒光……

很棒的畫面。

夏禾的心有點不合時宜的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暈加頭痛的原因。她悄悄地後退幾步,又後退幾步,從包裏面翻出相機,調準焦距與曝光模式,關掉閃光燈,對準了人群按下快門——咔嚓。

“我靠——這什麽聲音!!!”姜子燃驚叫,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轟然炸響!

夏禾被吓了一跳,抱着相機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腳下一空,身體不可抑制地向後倒去:“啊——”,一聲悶響。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做什麽,夏禾的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劇烈的疼痛從脊背和手臂上傳來,讓她一瞬間冷汗濡濕了身體——

“夏禾!”

“小小小學生?!”

顧少司第一個而反應過來,觸摸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他松了一口氣。很快地,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只兔子,在發燒。而她自己似乎壓根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還好麽?”他沉吟片刻,問。

夏禾痛得說不出話來,用力喘了幾口氣,才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我……我沒事,就是不小心踩空了……”

“你在發燒。”

“……啊?”夏禾愕然,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啊。”

顧少司不說話了。

夏禾知道,如果現在是白天,他的眼裏一定充滿了看猴子的光芒。她想要解釋點什麽,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卻忽然一陣暈眩,又栽倒回了地上,意識一瞬間模糊了。

所有的人都圍到了夏禾的身邊。衛碧蹲下身子,摸了摸夏禾的額頭,輕聲開口:“的确燒得厲害,怎麽辦?”

黃策劃說:“如果換一條路到溫泉山莊,大約還要再過三小時,下山的話大約是兩小時,山腳下倒有醫院。溫泉山莊裏有常備的藥品,如果我們繞到盤山公路上,興許可以遇到上山的人搭個順風車……”

“下山。”顧少司淡道。

“可是夏小姐的身體……”黃策劃想說,夏禾的身體顯然已經沒有力氣爬山?恐怕不到半路她就已經昏死過去了吧!可是他對上顧少司的臉,卻發現自己好像說不出阻撓的話來,治好破罐子破摔求助,“衛小姐,你怎麽看?”

“下山。”衛碧說。

姜子燃暴跳:“我靠下山,說得輕巧,小學生半路撐不住怎麽辦?!”

顧少司不再理會其他人,他在夏禾的面前俯下身,把夏禾攔腰抱了起來,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姓顧的你以為你拍電視劇呢!你這是在玩小學生的命,喂——姓顧的——”

姜子燃的聲音絮絮叨叨地,很快就被掩埋在風裏。衛碧靜靜看着顧少司離開的身影,淡道:“姜子燃,黃勝,你們說去盤山公路上攔車,都只是理論上的,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們沒有遇到車怎麽辦?萬一溫泉山莊沒有藥怎麽辦?萬一小禾苗除了發燒還有別的症狀怎麽辦?”

“我……”姜子燃氣得語結。

衛碧幽幽道:“凡事做最壞打算,選萬無一失的方法,只因為不想要關心的人事有分毫折損的可能性,真讓人羨慕啊。”

“你這老女人半夜發什麽神經!”

衛碧不屑地看了一眼姜子燃,匆匆朝前跑了幾步追上顧少司,二話不說脫下身上禦寒的外衣,披在了夏禾的身上。

顧少司眯眼看了她一眼,并未開口。

夏禾有心想推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衛碧咯咯笑起來。她俯下身,撥了撥她額前的發絲,聲音柔軟:“別擔心,好幾個爺們在呢,我想怎麽着也輪不到我挨凍,對麽?”

“謝謝。”顧少司淡道。

衛碧卻一扭頭離開了,連一句不用謝都沒有留下。

月色越來越低沉。

夏禾不太記得自己是睡着的還是醒着的,她的思緒好像從摔倒的那一下開始就卡殼了,到後來被顧少司抱在懷裏,以及開始朝山下走動,什麽都是迷迷糊糊的。這樣昏沉了不知道多久,一陣涼風放她清醒了一點點,于是就看到了顧少司的光潔的下巴,耳邊回蕩着他的呼吸。

他大概早該累了的。

夏禾內心煎熬掙紮了一會兒,小聲開口:“顧先生……”

靜默。

又走了好幾步,才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嗯。”

冷冷的鼻音。

“……重嗎?”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是顧少司略微怪異的聲音:“……沒關系。”

“……真的嗎?”

“嗯。”

夏禾不敢多動,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抱枕,或者一張凳子,一臺顯示器?她又沉默了一會兒,在“你累不累”和“要不放我下來”等好多話中間挑選了一個最想問的,小心開了口:“顧先生……我的……相機呢?”

……

“顧先生?”

“……顧先生?”

那之後的半個小時裏,不論夏禾說什麽話,還是要求下來自己走,都沒有再得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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