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禍從行來(下)

最後這場鬧劇,是以顧江離平靜的轉身為告終的。

他垂首伸出指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一個眼神止住了糯米即将出口的怒罵控訴,神色淡淡地把手伸給他,然後不緊不慢地朝主廳走去。

“今日路上出了些事故,故而來遲,還望您海涵。”他由糯米扶着,對主人欠身做了揖,片言只語皆無關剛剛就在這房子的主人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恍若他是順順當當進了主廳,只因路上的事情耽擱了些時間,在無別的。

奶爹自也是個聰明的,他白了遠處的越染一眼,見眼前的顧江離對此也視若無睹,不由心裏暗暗贊嘆他是個懂事且不動聲色的,忙笑吟吟地接了他的話,“無妨,今日不過仍舊和往日一樣勞煩你來把近月的銀兩算一算,你做事,我向來是放心的。”語罷,他便揚聲喚起小侍來:“杏蕊,小先生的腳傷了。去把我近日得的那外敷的藥膏拿來,先扶他去敷了,再去賬房。”

“還有,”奶爹不等顧江離張口就做了手勢壓住他,不準他拒絕“今日你來遲一事我就當是全沒有的事情,這月的工錢,仍舊照着往日的付了……”

“瞧您說的,這哪裏成?但承蒙您垂愛……”向來嘴快的糯米迫不及待打斷他的話,不料話剛開了個頭又被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生生截斷了。

“喲,那可不行!”奶爹聞聲擡起頭來,便見他今日約來賞菊的富家公子成群進了主廳,走在前頭的正是那聲音的主人——顧家錢莊的正君柯柏。

那聲音的主人妖妖喬喬地扭着腰走進來,塗着大紅鳳仙花色的尖尖十指将雪白手腕子上的金镯子中垂着雪青色手帕抽出來,伸手輕輕搭在奶爹肩上,笑裏含半分敬意感激半分讨好體貼:“您這一番好意,我是知道的,這裏啊,我就先謝過啦”語罷,他直楞起一雙三角眼看向顧江離,紅唇微啓,聲音甜膩溫柔:“但您也曉得,我顧家錢莊向來一是一二是二的,容不得半分馬虎。這麽多年還能在偌大的京城站住腳,可不就是因為講誠信。”

他走過去,拉過顧江離的手輕拍,笑眯眯地看他:“江離啊,你說舅舅說的可對?”周圍的人看着,只覺得這全然是一派長輩耐心教育不省事的晚輩的模樣。

柯柏抹着豔紅色胭脂的薄唇湊至他耳邊,語氣冷然幽幽:“先是笑紅塵那裏的冊子,後是遲到。等回家後,由我再慢慢收拾你。”顧江離僵住微微垂着頭,由他将自己的手拉過來,長長的指甲在手帕的遮擋下,生生将他的手上掐出兩個泛紫的印子來。

然而即使他垂着頭,那周圍富家公子嫌惡的表情也入了他的眼,那刻意壓低的聲音,也絲毫不差入了他的耳。他依舊垂着眼,恍若未聞,只是睫毛顫了顫。

“這個就是顧家那個克死父母的瘸子?”

“長得倒是俊俏,可我聽說,他早就……”

“這話還有假,我每次都能看到有女人來找他,真是個不知何為廉恥的……”

他微微動了動,看了眼怯怯抓着舅舅衣角的低聲撒嬌說想要去賞菊的姨弟一眼,将被掐出血印的手藏入袖子裏,眉宇間盡是沉靜疏離,直立的身子猶如雪中素梅。

他擡了下眼,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舅舅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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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爹看着氣氛僵在那裏,不由笑着岔開題來:“這麽說來,這樣也好。那我就記着了,反正給你銀子,可是你不賺的。咦,瞧瞧,怎麽你們一個個的都杵在這?難不成是要為我作證,讓他少賺我些?幾日前我就請你們來賞菊,要是再站在這,我看啊,我後院的菊花可都要等急了。”

衆人聽後忙一驚,意識到這顧家正君沒有給主人面子,又在這裏不識好歹教訓他的外甥,定是惹得主人不快了,忙連連稱是,随後笑吟吟簇擁着奶爹去後院賞菊去了。

各家的正君紛紛上前和他言笑,只為争取在他面前多言幾句自家兒子,好使将軍的奶爹注意到,說不準到時他便會在将軍面前提提。而各家的小公子也都忙整理衣服理正簪子,只為能在後院賞菊時給将軍留下個好印象。

然而這群人的算盤注定要落空了,此刻的将軍,其實還在奶爹家的主廳裏。

越染剛解決掉一堆小黃書,撓着頭正想怎麽和顧江離解釋想到腦袋疼,就見一堆貴公子朝奶爹的家走去,忙一個飛身飛到屋頂上去,然後掀開瓦片偷看裏面的動靜。

她在上面,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裏窩火得很。

她幾番想一腳把周圍的瓦片踹飛,直接從房頂上飛奔下來,最後還是忍住了。所幸在邊界征戰的幾年磨了她的脾氣,讓她會在沖動前考慮了後果。她壓下滿心的火氣,最後只默默從房頂上翻下去悄無聲息進了奶爹家的藥庫翻找專門針對擦傷跌傷等的塗抹後不會留疤痕的藥膏,然後等那群人走後忍着氣進了主廳。

她想,若不是她那晚上喝醉了以為是在夢中,她是斷不敢去親顧江離的。她欠他那麽多,他是她想小心翼翼呵護着寵着的人,連半點不順心的事情她都不願他會有,怎麽舍得那樣對待他,更何況是輕薄他。

越染安安靜靜地進了主廳,拿着藥膏到他身後,雖然她這一次過來又太過唐突,但她實在想不出什麽不驚到他且不再給他留下壞印象的法子,只能硬着頭皮把手握成拳抵在唇上輕咳。

“這藥膏,治普通的傷的效果很好。姑且,就算是昨晚的賠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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