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完結
喜宴的紅，鋪遍了蒼華殿的每一個角落，光華璀璨，照亮了整座宮殿。
滔滔坐在梳妝鏡臺前，目光呆呆望着鏡中的自己，任憑旁人給她穿衣裝扮，觸目張揚的紅色嫁衣，披在她身上，宛若一團炙熱耀眼的火光，漂亮得讓人舍不得移開雙眼。
點绛紅唇，眉畫如煙，滔滔眨了眨眼，鏡中的女孩也跟着眨眼，她擡手，摸了摸發間琳琅的釵飾，又安安靜靜把手放下。
今日是她的出嫁之日，等再過不久，她便由西海而來的迎親隊伍接送去西海……想到敖炎那張俊容，滔滔不由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了，手指不由自主攥緊了衣擺。
真可惜啊，那個人沒有親自來送她。
滔滔撇撇嘴，好歹也是朝夕相處了三百多年，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刻他卻不肯出現，真是……叫人好生無趣呢！
“滔滔，西海的人到了。”嫦娥進來的時候，便是看見一身火紅喜服的女孩坐于鏡前，粉黛如畫，精致到令人怦然心動。
果然啊，新娘子什麽的，都是最美最豔麗的啊！
“嫦娥姐姐，你怎麽來了？”滔滔拽着喜裙，滿臉歡笑迎上前。
“唔，就是想來看看我們的小女孩啊！”嫦娥摸着她的臉，心裏不禁感嘆，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孩就長大了呢。
“你來送我的嗎？”滔滔握住她的手嘻嘻一笑，只是眼睛不自禁往她身後瞟。
這點小動作自是沒逃過嫦娥的眼睛，她點頭笑道，“是啊，君上這不是在北界未回嗎，所以他托我務必要将你送上這喜轎。”
“這樣啊，那我們走吧，別讓敖炎等太久。”滔滔目光一頓，淡淡點了點頭。
嫦娥并不知曉她到底在想什麽，只當她尚在與夜傾賭氣，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道君上究竟有何打算。
那日她直接扯開了往事，直白将滔滔的心事剖與夜傾，本以為尚能替滔滔挽回局面，可是她等來的卻只是他的一句“太遲了。”
“太遲了。”那身長如玉的男子，失魂落魄的喃喃着，眼中的星光早已黯淡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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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跌跌撞撞離去，一身清貴之氣蕩然無存，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
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既然兩心相悅，拒了這婚事不就成了？何來太遲一說……直到今日，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滔滔，你真想清楚了？真要嫁與敖炎？”嫦娥扶着她的手，眉宇間隐着擔憂，一旦她去了西海，她和君上就真的無法回頭了。
紅紗之下，遮住了女孩姣好的面容，卻遮不住她清脆的聲音，“這是當然了，敖炎他真心待我，嫁給他是我的福氣。”
嫦娥沉默，罷了，這事不是她三言兩語便能左右的，只是希望滔滔這次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親自将滔滔送上花轎，嫦娥嘆了一口氣，目光注視着那奏樂撒花騰雲飛遠的迎親隊伍，她不禁想起夜傾走之前的話。
“她既與你親近，那天還請你替我送送她吧。”夜傾站在她面前，婚事将近，他身形清減了不少。
“君上……何不親自送她？”她皺眉，難道兩人之間就沒有挽回的餘地嗎？
“……”夜傾沉默。
“我不會如她所願。”忽然，她看見面前的人咬牙切齒，言語間帶着幾分憤怒，燒得她心裏不由一驚。
不如所願，還是說不敢面對……結果到最後，這兩人竟是這樣的結局啊！
嫦娥惋惜，罷了罷了，滔滔尋得良人所愛，這便足夠了，只是君上……他又是否真能徹底放下呢？
彩霞披上天空的時候，迎親的隊伍擡着花轎正駛至西海上方，滔滔閑來無聊，有一下沒一下撫弄着頭紗。
想來別人婚嫁是歡鬧非常，為何到了她這裏卻無甚樂趣？
哦，因為她少了一顆心啊！
滔滔恍惚想着，她低頭，伸出手指戳了戳心口，那裏沒有一絲波動，空蕩得可怕。
突然攥緊胸前的衣領，她面目忽而變得冰冷，一雙清澈似水的眼裏不見半分天真無邪，只剩下無盡的寒意。
“何人攔我西海迎親之路！”
随着一聲冷喝，整個迎親隊伍停在空中，一路護行的蝦兵蟹将立即擋在喜轎之前。
轎內，滔滔低低笑了出聲，清寒的眸中染上了一絲愉悅，笑聲雖輕，卻還是傳到了某人的耳中。
喜轎之外，面對一衆戒備嚴肅的兵将，來者神色不曾有任何變化，一雙墨眸深沉如潭，目光越過重重人影，似乎要望進轎內那正在輕笑的女孩。
兩方正僵持不下，滔滔對此一點也不着急，她甚至還有些高興。
果然啊，她便知道，以他的行事，又怎會從容接受這樣的結局？
蒼華殿的夜傾帝君……從來就不是什麽高尚之人。
似乎過了許久，轎外忽而傳來一道聲音，依舊是那麽熟悉好聽，只是那語氣……似乎不大友善啊？
“陌雁滔，出來。”
欸？這氣勢不對勁啊，他這是來搶親的，怎麽聽着反而像是跟她深仇大恨的？
滔滔憋着氣，楞是不敢出去。
笑話，叫她出去就出去，豈不是顯得她太聽話太好欺負了？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怕了……
她不動，外面的人卻沒這麽好耐心了，夜傾盯着花轎，好看的眼睛漸漸眯起，神色愈發陰沉。
這個時候，她還要逼他……
眼裏忽而閃過一抹戾氣，他大手一揮，輕而易舉震退了攔在面前的一衆侍衛。
礙眼的旁人全被清掃一空，坐在轎內的滔滔聽見外面的鬼哭狼嚎忽然間遠去，不禁縮了縮脖子。
不妙哦，她好像又把他惹怒了……
“出來。”音色磁性深沉，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濕潤和蠱惑。
滔滔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她像是着魔一樣，伸手掀了那簾子，不過拉起一角，雪白的顏色瞬間映入眼瞳，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口。
呵……她又沒心，怎會曉得什麽是心痛……
滔滔手微一僵，這一刻她突然失了勇氣，手指悄無聲息地想要收回去，然而對方似乎早有預料，在她放手的一瞬間猛然握住她的手腕！
溫熱的觸感如同炭火般灼燒肌膚，燒的她渾身一顫，滔滔尚未回神，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輕輕松松地将她拽出轎子。
毫無防備地，她便對上了一雙深邃黑沉的眼眸，古井無波，卻又包含說不出道不明的萬千思緒。
不得不說，他今日真是出塵奪目啊，一身雪銀色铠甲不斂殺伐之氣，威風凜凜，卻也不藏他的溫潤儒雅，高貴依舊。
滔滔癡癡望着他，內心不由感嘆，這是她曾經喜歡的男人啊，風姿綽約，舉世無雙的夜傾帝君，即便沒了心，自己也依舊會被他魅惑吧，畢竟這個人有這種資本。
夜傾盯着懷裏嬌豔動人的女孩，音色不見起伏地開口，“鬧夠了嗎？”
滔滔聽着他的話，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看他，“君上你說什麽？誰在胡鬧啊？”
夜傾聞言，漸漸攥緊那只纖細的手腕，他低低嘆了口氣，垂頭抵在她額前，一雙深沉的黑眸裏裹上蒙霧，直叫人甘于沉淪迷失。
“還在生氣，嗯？”他輕聲問着。
滔滔笑的無邪，眉眼彎彎，眼睛清澈透亮，幹淨到一塵不染，“君上說的什麽，我怎會生氣呢？倒是君上，這麽急匆匆趕來，這是做什麽？”
夜傾沉默，早該知道，想要得到她的原諒不是那麽容易，明明一別兩寬，從此形如陌路也是最好的結局，可是……他偏偏放不下。
他承認，做不到像她這般從容坦然地抛卻一切，何況是在知曉她的心意後……對她，自己始終是存有私心的，怎會任旁人将她奪走？
這是他的女孩，誰也不能把她帶走，即便是她自己，也一樣不能！
緊皺的眉宇忽而松展，夜傾唇角勾勒一抹淺笑，那笑顏明亮，足以令日月失色，扣緊懷裏的女孩，不再逃避自己的情感，他直言承認，“自然是因為你。”
滔滔眼睛微微睜大，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不是吧？他這是在和她表白嗎？這個心如止水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帝君，竟然會被她給逼急了？
“你還怪我嗎？”夜傾看着她，深沉的黑眸似乎要望穿她的靈魂。
滔滔啞言，即便沒了心，被他這麽認真的的注視也不禁有些發虛，并不是說不恨，只是對這個男人，她似乎生不出多刻骨銘心的恨意，唔……她只是想給他點教訓罷了，沒想過會惹出這段感情啊！
帝君的愛，她怕是招架不住啊！
“滔滔，”夜傾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她仰頭，便見他目光柔和地注視自己，“那日是我錯了，你可能原諒我？”
仙帝之言是對的，不管怎樣他都錯了，那樣的解決之法只會将他和她的距離越推越遠，他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
“滔滔！”
遠方一陣呼喊，打斷了滔滔的聲音，兩人回頭，便望見海面正極力趕向他們的衆人，還有敖炎，一身華貴喜衣，昭告天下他才是今日的主角。
敖炎看見夜傾的時候，有一瞬間是震驚的，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他沉聲說道，“君上這是忙完北界之事，特意趕來給小仙和滔滔賀喜的嗎？既然這樣，君上不若一同前往吧！”
說罷，他将手伸出，溫柔地看向滔滔，“滔滔，過來。”
滔滔瞧見敖炎本是歡喜的，她下意識點頭，手剛伸出去，卻被身旁一道犀利陰沉的目光狠狠震懾住了，那手突兀僵在半空，最後只能讪讪縮回。
嗚嗚，她絕對不是害怕……
敖炎見狀不由臉色一沉，他面容有些難看，盯着夜傾的目光不再和氣，“君上這是什麽意思？”
夜傾很是欣慰某人還有點自知之明，他緩緩将視線移到敖炎身上，語氣不鹹不淡地，“看不出嗎，本君是來搶親的。”
敖炎：……
衆人：……
滔滔：搶你個鬼啊！
誰給你的勇氣啊！知不知道你這話毀了多少人心中那個高貴清冷的帝君形象了？！
“君上，你……”
滔滔已經驚到不知說什麽了，這次夜傾用力圈緊她的身體，手指擡起她的下巴，神情嚴肅盯着她，“陌雁滔，你要嫁人可以，但那人，只能是我。”
言語霸道，嚣張至極，就像他當初剜心時那樣理所當然……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傷害。
允卿誓言，執子之手，長廂厮守……
這一回，滔滔沉默了許久，如果心還在的話，現在一定是狂跳不止吧，可是現在……她只聽見自己的呼吸。
“沒事的。”耳邊的聲音低喃如風，她猛然擡頭，撞進一雙溫柔似水的深眸。
“我會把這裏填滿，”夜傾手指點在她的心口，黑眸深深凝望着她，“用我這一生，可以嗎？”他親手奪走的，他願親自償還。
淚水毫無征兆從臉頰滑落，滔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摟着他的脖子大哭起來！
“嗚嗚……君上你壞……我最讨厭你了！嗚嗚嗚……”
幾百年的等待，終于在此刻得以開花結果，直讓人感慨萬分，但總歸是可喜可賀的。
夜傾抱着懷裏的女孩，內心喟嘆，這大概就是師兄說的美滿吧，原來能得到喜歡之人的回應，竟是那麽讓人滿足幸福。
瞥見敖炎鐵青難看的臉色，夜傾嘴角勾了勾，唇瓣貼近女孩耳畔，低聲說道，“準備好了嗎？”
滔滔抽噎着，擡眼淚水朦胧地看他，“準備什麽？”
她這模樣怪可愛的，夜傾忍不住去揉她的頭發，“自然是逃路了。”
到手的新娘在自家門口被劫，敖炎怎會咽得下這口氣？所以他還是帶着他的女孩先躲一躲吧，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師兄解決吧！
主意打定，他摟緊懷裏的女孩，不顧身後敖炎和衆人的阻止，禦風飛離，速度快如天邊飛逝的流星。
據說，這一天的事情在敖炎上大殿怒斥告狀時便在仙界傳開了，這個消息像野草一般猛生猛長，帝君搶親的版本傳了一個又是一個。
一大批本是對夜傾芳心暗許的仙子們聽聞此事後差點哭瞎了眼，仙君們在一旁倒是唏噓不已，實在是羨慕夜傾的大膽舉止。
嫦娥聞言不由笑了，她就知道夜傾會沉不住氣，也不枉滔滔的一片情意終得所願，她高高興興地，滿眼愉悅的捧茶一飲，只是在看到自己大門前站着的一對璧人時，驚得一口茶水噴滿地！
“咳咳！你們怎麽在這裏？！”
乖乖的！敖炎正提着刀滿世界找他們呢，他們還敢光明正大往回跑？
“嫦娥姐姐，我來看你啊！”滔滔拉着夜傾的手，那笑容可謂是滿臉嬌羞，愣是看得嫦娥起了一身疙瘩。
“來看我啊，哈哈哈……”嫦娥尴尬笑着，內心忍不住翻了白眼，這是來撒狗糧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對啊，我和君上要去人界一段時間，可能要很久才會回來，我心裏舍不得姐姐，就想來看看。”滔滔眉眼彎彎的，身旁的夜傾雖不說一話，但那神情無一不是縱容寵溺的，這無聲的狗糧又狠狠塞了嫦娥滿嘴。
真是夠了，你們要走就走哦，走之前幹嘛非得虐她啊！
嫦娥幹幹笑道，“既然你們看都看過了，那你們還是快走吧。”再不走敖炎可就殺過來了！
“那嫦娥姐姐你多保重，等我們回來再來找你玩哦！”滔滔朝她揮了揮手，然後一拽身旁男人的大手，歡快地跑了，就好像來時一般匆匆，走也走的匆匆。
嫦娥愣了愣，繼續坐回去慢悠悠地嗑瓜子了，只是嘴角始終掩不住那一絲愉悅。
路上，滔滔看着身邊一直不說話的夜傾，不由有點納悶了，這些天兩人在一起，除了有求必應，他一直都是這樣盯着自己，深情專注，滿是溫柔……雖然她很喜歡啦，可這樣看起來好傻哦！
“君上……”
“嗯？”
“我們要去哪裏啊？”
“随你。”
“哦……”
隔了一會兒。
“君上……”
“怎麽了？”
“哦，沒事了！嘿嘿……”
算了，傻是傻了點，但她是不會告訴他的，這是懲罰哦，一輩子的懲罰哦！
四月的風，春意濃濃，吹拂而過，帶着撲鼻的花香，一路清甜。
人間大道上，女孩牽着男子的手，笑容天真無邪，明媚了整個春季，男子回眸看她，亦是投之微笑，深情陌陌，刻畫入骨，竟不知欲迷了誰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