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得不說,魔族與人類之間的差距,就像是一條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鴻溝,那女人如今只是單單的擡起了一只手,其強大的靈力,就已經将這二人壓制的舉手投足都十分費力。

宋靖秋手中的劍,似有千金重,每一次揮動都變得十分艱難,好像得用盡他全部的力氣一樣。

周圍的妖物越來越近,甚至有一些已經蹿到了他身旁,瞪着眼滿臉貪婪的看着他,宋靖秋揮劍斬了身前的一只,背後卻突然被一只惡鬼撓了很長一道,鮮血很快的湧了出來。

這些血液,足以讓他周圍的這許多妖物,為之癫狂。

眼看着身邊的妖物越聚越多,宋靖秋卻已經無力招架,精氣被人貪婪的掠奪吸取,使他變得四肢發軟,頭暈目眩,而他身上的傷口,還在每分每秒的不斷增加着,每一寸的皮膚都在與他叫嚣着疼痛。

而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竭盡全力的倚着劍,強撐着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罷了。

“蘇蕭閑……”

宋靖秋倚着劍,艱難的擡了擡眼皮,卻依舊看不清前方。

許是他真的快要死了,好多從前的回憶,開始不自覺的從他腦海裏爬出來,回放在他眼前,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有些他到現在依然記得,有些他早就忘了。

可這些回憶往往都離不開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他已經故去的爺爺,另一個則是剛來到他身邊,還沒太久的蘇蕭閑。

怎麽有那麽多的畫面都是她啊,宋靖秋低着頭,嘴角抽搐着露出一絲苦笑,他都不知道他們倆個之間,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

站在他面前吹着牛皮,拍着胸脯保證,一定護他性命的她,嬌蠻任性為了一點小事,跟他耍脾氣的她,還有那日夜裏,月光之下,皓齒明眸如谪仙降世的她。

不知不覺中,宋靖秋已經滿心滿眼全都是她。

唯一讓他感到後悔的,就是那一晚上,他到底沒能說出的那句話,如今看來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宋靖秋的劍刃戳在地上,來回抖動,将那地上的石磚劃的“吱吱”作響,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周圍的妖物像是一堵堵不透風的牆,宋靖秋被圍在中間,除了上方黑壓壓的雲以外,再看不見遠方。

那些人貪婪的望着他,就像是饑荒之中的餓殍,突然間看見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于是便一切都不顧了,只顧着撲上去,生猛的拆吃。

宋靖秋就是一只肥羊,他身上到處都布滿了細碎的傷口,這些妖物想盡了辦法的,要從他身上榨出每一滴血來,而後又争前恐後的扒在他身上,想要将他每一分的精氣一絲不落的吃進肚裏。

這些人的觸碰,讓宋靖秋感到惡心,卻到底已經無力反抗。

那個魔族的女人,卻對這一切感到無動于衷,她明顯不是對宋靖秋的精氣有興趣,她只是在享受宋靖秋被逐漸消磨吞吃的過程。

就像是有些孩子會故意将昆蟲黏在蜘蛛網上,而後站在一旁,等待着蜘蛛如何拆吃自己的獵物,從而獲得樂趣一樣。

在那個女人手中,宋靖秋就是這樣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

古人常說蝼蟻尚且偷生,他現在卻連根手指,都幾乎動不了,宋靖秋如此想着,徹底閉上了眼睛。

可他剛一閉上眼睛,轉眼間便在耳邊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崽子,你是不是想死很久了,要不然你怎麽會膽敢,動你祖宗的人呢。”

蘇蕭閑大步流星的從遠處走過來,周圍的妖物瞧見她來,全都自覺的跪在兩旁給人讓路,而老祖宗便從這一條讓出來的通路中,邁着如同逛菜市場一般的步伐,一步一步,頗為悠閑的,走到了那魔族人的身後。

即便是隔着那麽遠,宋靖秋依然能察覺到,那魔族女人全身的僵硬,和她無論如何也控止不住的顫抖。

她能聽見蘇蕭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更能感受到背後逐漸逼近的,那壓抑到幾乎讓她窒息的強大靈氣。

可她甚至不敢回過頭去,看上一眼。

蘇蕭閑身形比那人稍微矮小一些,站在人後面,若想要露出頭來,需得踮着點腳,可她還是執拗的貼在那女人背後。

雙手如藤曼般,溫柔的爬上了她的身體,一直手托着人的下颚,一直手握着她的肩膀。

“我在問你的話。”

老祖宗将下巴抵在人的肩上,一邊感受着這人身體的顫栗,一邊吐着氣問她,眼神之中那是宋靖秋從未見過的蘇蕭閑。

“我……我沒。”

那女子感受着噴在自己臉頰上的氣息,瞳孔之中滿是驚懼,她本想與人辯解求饒,卻在吞吞吐吐的說出了第三個字後,便被蘇蕭閑直接扭斷了脖子。

而後的場景,則比起之前,還要更像是一場人間煉獄。

蘇蕭閑穿着宋靖秋被劃破的外袍,一步步的向他走來,她明明只是頗為從容的向前走着,除此之外什麽也沒做。

但她所到之處,兩旁的妖物便會紛紛從體內炸開,變成一團團,一塊塊,模糊到無法辨認的血污。

不過是幾步路的時間,遠處的風吹過來,竟都是腥的。

那位甲字科的師兄看上來,是被這場面吓得不輕,只見他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瞧着蘇蕭閑,一個勁兒的往後蹭着,不過蹭了沒多久,他也就和孟舟一樣,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蕭閑沒心思搭理他,只是徑直的走到了宋靖秋的旁邊。

宋靖秋此時已被吸食了太多的精氣,頭腦昏沉,一身白衫近成血衣,只能強倚着劍,半跪不跪的縮在地上。

蘇蕭閑本想伸出手去,替人理一理蓬亂的碎發,卻發現自己的手上早以沾滿了血污,有一些已經幹在了皮膚上,散發着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氣。

“我來晚了。”

蘇蕭閑居高臨下的看他,卻聽不見宋靖秋任何一絲微弱的回答,只能見到他微微蜷縮着的肩膀,抖動的越來越厲害。

“你是在怕我嗎?”

蘇蕭閑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的俯身蹲下,等她終于來到了人跟前的時候,一直苦苦支撐着的宋靖秋卻突然倒下了。

他這一倒,倒的蘇蕭閑有些手足無措,也顧不上自己手上身上髒或不髒,趕忙就把人接了過來。

宋靖秋倒在蘇蕭閑的懷裏,神情尚未清明,只是一直蜷縮着身子,用他那一雙閃着光的淚眼盯着她,半晌以後才模模糊糊的說了一句

“蘇姑娘,蘇蕭閑,我好疼……”

聽見這人躺在自己懷裏,如同受傷奶狗一般的嗚咽,蘇蕭閑的心裏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空了一塊似的,不由得讓她又想對人動壞心思。

“既然這樣,那你要不要跟我走,做了我的人,你就不會再疼了。”

蘇蕭閑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宋靖秋的發頂,言語之間溫柔的,就像是誘拐別家少年郎的人牙子一樣。

“只不過只要你做了我的人,這一生一世你就都得是我的人,哪怕是有一天你化了灰,都不能反悔了哦。”

宋靖秋此時失了太多精氣,又因為渾身的劇痛而頭腦發懵,此時若是想要騙他,那怕是比街上的稚子,還要容易。

如今這世道,你走在大街上,若是想要騙個三歲的孩童,拿着糖在他眼前晃晃,他恐怕都得思量一會兒能不能跟你走。

可你要是想騙,現下縮在老祖宗懷裏的宋靖秋,則遠不用這麽困難,你只要拿出一顆糖,都不用在他面前晃,他就會乖乖的跟着你走。

只要那顆糖,名叫蘇蕭閑。

宋靖秋有些吃力的擡起眼皮,盯着老祖宗那一張沾染了血污的臉,微微點了點頭。

“好。”

“乖孩子,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蘇蕭閑說着便俯下身去,雙唇貼在宋靖秋臉上的傷口上,細細碎碎的吻着,沒過一會兒,宋靖秋便沉沉睡了過去。

蘇蕭閑将他重新攬在懷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端詳着這人的睡臉。

她這樣近乎誘拐的行為,是不是太過分了呢?在他尚不清醒的時候,就強行的把人騙到了身邊,甚至還渡他靈力,将他變成所有修仙者眼中,不人不鬼的怪物,斷了他的修仙之路。

若是他醒了以後,會不會突然跳起來殺了她呢。

蘇蕭閑歪着脖子,笑着想着,他如今身上有了老祖宗的靈力,便是沾染了邪氣,如此修仙這條路便肯定是不成了。

但只要他一直跟在老祖宗身邊,她也可以保他逍遙快活,沒人欺負,而且只要她一直給他供給靈力,宋靖秋待在她身邊,一樣也可以長生不老,這和做神仙,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吧。

甚至可以說,比做神仙還要更逍遙快活呢,畢竟她那兒可沒九重天上那麽多規矩。

一想到這兒,老祖宗又覺得他不應該恨她,正趕在蘇蕭閑還在反複自我糾結的時候,一直躺在一旁的那兩具“屍體”突然間,“撲騰”一下坐起來了一個。

那個沒老祖宗吓暈的大師兄,一臉驚恐的看着老祖宗,剛一醒過來,就開始大喊大叫,不論蘇蕭閑給他比了多少次的噤聲,他都沒停下。

直到他終于把睡得深沉的宋靖秋,從蘇蕭閑的懷中喚醒過來。

“師弟,快離那個妖物遠一點,過來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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