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蘇蕭閑舔舔嘴唇,将那兩張畫像往那掌櫃懷裏一拍,坐在椅子上直直的瞅着宋靖秋。
“噗!”
宋小大夫真情實感的極力隐忍了一段時間,忍得臉都紅了,可最終也還是沒能忍住,低着頭噗的笑了出來。
老祖宗對這事本來還有些生氣,可如今親眼瞧着小書生這副眉開眼笑的樣子,她這心裏又突然間就覺得一片的雲彩全都消散了。
這人平日裏總是沉着一張臉,明明是正當年少的好時候,卻活的像是個老學究一樣。
如今突然間見到他這樣,無所顧忌,毫不遮掩的放聲大笑,蘇蕭閑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被他帶的好了許多。
果然,孩子嘛就得多笑笑,多笑笑才好看。
“行吧,就去怪病村吧。”
蘇蕭閑随手從鍋裏撈了個丸子,給人放到了碗裏,這小崽子,現在竟然還敢算計起他祖宗來了。
今天早晨下來時,宋靖秋就比人來的早,坐在底下,吃飯之前先吃了兩盞茶。
這周圍人來人往,人多口雜,鬼王畫像的事,他怕是一早就知道了,也料定蘇蕭閑看見這個,必得被氣的七竅生煙。
所以才在這個檔口,說出這話來,故意讓她瞧見,從而激起她對那怪病村的興趣。
宋靖秋太了解蘇蕭閑的個性了,可蘇蕭閑也太清楚他了。
“哎呦姑娘,你這也就是在我這,咱沒那麽多說道講究,你要是真進了那個村,可千萬別這麽幹了,這畫像都讓你弄皺了。”
那掌櫃拿着那四不像的破畫,看那樣兒還挺心疼,一個勁兒的在老祖宗的耳朵邊上念叨。
“你得對鬼王尊重點!”
“我……”
蘇蕭閑被他這話直接就氣笑了,也不知道該再和這掌櫃說點什麽,索性就直接給了賞錢,擺擺手讓人繼續照顧生意去了。
“你猜到了?”
等那掌櫃的走遠了,宋靖秋才小心翼翼的戳着碗裏的丸子問她。
老祖宗剛聽見這麽句話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猜到什麽了?
後來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小書生是在說他算計自個兒的事。
“猜到了。”
“那你怎麽還答應說要去了?”
老祖宗放下筷子,看着宋靖秋帶着些不安的一張臉,方才還笑得那麽開心呢,這才多一會兒,就又變成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了。
“去那兒瞧瞧,漲漲見識,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夯貨,才能想到給一豔鬼修祠建廟。”
蘇蕭閑說着,又給人夾了一筷子肉去,宋靖秋這幾天受了不少的傷,而後又連着忙了那麽多天,瞧着瘦了不少。
“好。”
一說到這,宋靖秋又忍不住看着自己碗裏的羊肉,“嗤嗤”的笑了起來,為此屁股上還象征性的挨了老祖宗一頓踢。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我身份的事了,人掌櫃都說了,你得對我放尊重點,聽沒聽見!”
――
二人吃完以後,便收拾了行李上路了。那怪病村離這雖不算遠,卻由于怪病駭人,鮮有車夫願意拉人過去。
即便是遇見了好心的,也都只肯載上一段,最多也就能帶你到那周圍的亂葬崗,過了這亂葬崗以後的那段路,那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絕沒人去了。
蘇蕭閑臨走的時候,給了那毛頭小二一點銀子,托他給找了個膽大的車夫,送她們到亂葬崗去。
臨了還得了那小二一句“早生貴子。”的祝福,也不知道昨個兒晚上,這小子到底趴着門縫看着什麽了。
老祖宗不常來人間,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倒是臊的旁邊的宋靖秋滿臉通紅,朝着車夫緊擺手,催人快走。
“行了,二位仙人,小老兒就只能送你們到此了,過了這亂葬崗那邊是大羅神仙也不敢去了,二位若真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切記到了村裏先去給鬼王上柱香。”
那車夫說着,便要催馬快走,瞧着那樣子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只不過被宋靖秋作揖問禮的從前面一攔,生生的又給攔下來了。
“多謝老人家,只是不知道老人家知不知曉,這亂葬崗是什麽時候建在這兒的,幾年前我打這過時,還沒見有這麽個玩意在呢。”
“嗨,甭提了,這個亂葬崗啊,就是從兩三年前,才建起來的,埋得全是前頭那一個村裏的人。當時他們村裏染了怪病,不到月餘就死了半個村子的人,一下子就把這填起來了。”
這話一說完,那車夫沖人拱了拱手,就趕緊一拉缰繩走了。
只剩下宋靖秋和蘇蕭閑兩個人,對着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黃土路,孤孤單單的站在路旁。
那條路上塵土飛揚的,一旦風吹的大一點,站在裏頭瞧,連天都是黃色的。
拒那車夫說,從這要到怪病村,他倆還得靠這雙腳走上半個時辰。
這附近因為怪病村的緣故,方圓幾裏都沒有人煙,連草木都幾乎枯萎了,所以風沙格外大。
蘇蕭閑靠着宋靖秋圍在她口鼻上的手帕,才勉強沒吃一嘴沙子。
“狗娃子,狗娃子你別睡,你醒着,等一會咱埋了你爹,娘就帶你去找大夫。”
黃土漫天,宋靖秋與蘇蕭閑二人走在路上,只能聽見前方似有一婦人說話,卻絲毫看不見人影。
“狗娃子,別睡,聽見沒有!別睡!”
伴随着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很快那婦人的聲音就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吼與哭喊。
這樣的聲音響徹在風裏,顯得十分凄涼悲慘。
雖然在這樣大的黃沙裏,宋靖秋無法辨別這聲音的來路與方向,但好在這裏只有一條小路直通到頭,二人沿着路邊一直往前走,沒過多久,就瞧見了那位婦人。
只是到的時候,她口中的那個狗娃子,已經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嬸子,你們是從前邊的村裏來的嗎?這孩子可是生了什麽病嗎?我是個大夫,若你不嫌棄,我可以替他看看。”
宋靖秋蹲在人旁邊,詢問的很是小心。
因為那婦人看起來,遭受的打擊很大,蓬頭垢面,狀若瘋癫,整個人都瘦成了根麻杆。
此時此刻,怕是稍有不慎,一個字說錯,就足以擊倒這個脆弱的可憐人。
“大夫……治不好了,治不好的,這兩個月我們家什麽大夫都瞧遍了。”
那夫人說着,竟指着身後的一卷草席,癡癡的笑了起來,一遍笑一遍又抑制不住的淌着眼淚,那場景看在人眼裏,直讓人難受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村裏的人,家家都信鬼王,就他舍不得那麽點貢品,不肯去廟中求拜,結果惹怒了鬼王,降災到我們家。從我小女兒開始,接連染上怪病。”
那婦人越說聲調便越尖利,到了最後,已經有些刺耳的讓人難以辨認,她說的到底是什麽了。
可即便是這樣,二人還是從人口中依稀的聽清楚了一句話。
“不到兩個月,家裏的五口人全都死絕了,就是連條狗都他娘的沒剩下。”
宋靖秋聽了這話,皺緊了眉頭,掀開了那蓋在狗娃子身上的破草席。
席子剛一先開,陣陣的臭味便從人身上飄過來,不留情面的往人鼻子裏鑽。
那席子下邊的畫面,則是更加的觸目驚心。
那孩子瞧着,最多不過十五歲,渾身瘦的就像是個空殼子的蘆葦棒,饒是這樣,他身上的這二兩皮肉,仍舊潰爛的千瘡百孔。
一雙小腿,幾乎已經爛沒了,幾條白色的蛆蟲頑強的挂在上面,傷口已經深得見骨。
宋靖秋将那草席重新蓋在人身上,回頭瞧着蘇蕭閑,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到了這樣的程度,即便是大羅神仙在此,只怕也是回天乏術,更何況他小小一個大夫。
“斯人已逝,還請節哀。”
宋靖秋頗為惋惜的對着那婦人說着,可她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是偶爾看着遠方會突然笑一下,然後反複嘀咕着。
“不信鬼王,必遭災禍,鬼王降災……”
大抵是兒子的離開,成了逼瘋這個可憐婦人,最後的一根稻草,自那之後,那婦人便再也沒有正常的說過一句完整話了。
而宋靖秋和蘇蕭閑,對此也毫無辦法,只能在離開之前,給人懷裏塞了些散碎銀子,期望着假如她還能清醒過來,能靠着這些銀子繼續活下去。
兩人到達怪病村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與村外黃沙漫天,凄涼荒廢的景象不同的是,這個所謂的怪病村裏,竟然驚人的富庶熱鬧。
熱鬧的讓宋靖秋瞧着,都覺得不切實際,心驚膽戰。
這個村子裏的人,也是出奇的多,街上的商販種類齊全,生意紅火,兩旁吃飯的酒館客棧裏,也是幾乎家家人滿為患。
街上鋪的都是青磚路,周圍的商鋪都是二層樓,家家張燈結彩,處處喜氣祥和,遠處更是連舞龍舞獅的人都有,熱鬧的就跟趕廟會似的。
整個村子裏,更是高房高屋連成一片,一眼看去,望都望不到頭。
這樣的景象,就說是鎮都得是富鎮才能看到,更何況是這一個出了名的怪病村呢。
宋靖秋看着眼前這番,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快樂富足的美好景象,不知為何,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奇怪,所以這一顆心總是懸着,絲毫不敢大意。
可老祖宗就沒這煩惱,剛一進村,她便入鄉随俗的,在路邊随手買了兩根糖葫蘆。
火紅的山楂蘸滿了冰糖,散發着誘人的香甜,可蘇蕭閑卻只是一直将這兩串糖葫蘆捏在手裏,只看不吃。
宋靖秋忍不住好奇問她,還被她翻了個白眼,怼了回來。
“你瘋啦?這大夏天的誰吃糖葫蘆,你不嫌粘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