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霜桃坐在榻上,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轉明,再轉暗。她卻沒有獲得半口飯食, 更莫說是自由。

她至今仍未想通問題出在哪兒,只顧自委屈着。她不住的回想那些片斷,侯爺到底是何時知道那水中有藥的,明明沒有半分味道。可即便是知道了,至少也給她個解釋的機會啊!

那明明只是助孕的良藥。

就這樣想着想着, 驀地胸口傳來一陣絞痛!她緊皺着眉心, 雙手用力捂着胸口, 嘴裏發出“呃啊”的痛吟聲。

緊接着,她感到喉嚨裏湧出一股滾燙腥甜的東西!那些東西一直湧到喉頭,燒的嗓子一陣澀癢, 她忍不住咳了起來……

當好不容易這陣猛咳過去, 她睜開眼,看着自己的手心。

“啊!”她驚叫了聲。怎麽會這樣!她驚駭的望着那只業已被鮮紅沾染了的手。

不待她細思, 胸口處又是一陣兒猛烈的絞痛襲來!與這回相比,方才那次簡直只相當于小小的前哨。她痛的連身子都撐不住了, 癱軟的倒在榻上, 先是打了幾個滾兒,接着又蜷縮到地上!

“啊……救命!”

“侯爺……”

她緊捂着胸口在地上蠕動, 痛到極致時甚至拿頭往地面上猛烈撞擊!直撞到地面上也見了血。

她掙紮着往門口爬去, 可是每爬一小步都會痛的滾好幾圈兒,那徹骨的鑽心的疼痛令她面目猙獰,混身迸沁着冷汗。

終于, 她爬到了門前,拼盡身上的餘力砸了幾下!

門開了。

“哎呀,霜桃姑娘你這是怎麽了?”看門的家丁只聽令在此守着,完全沒料想會有如此局面。

“快……快去禀報侯爺……我病了。”可憐她蠢得至今仍不知自己是中了毒。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禀報!”

***

官凝青剝開一粒山楂,将那飽滿的半片果肉送進嘴裏,舌尖上登時襲來一陣酸爽!她不禁蹙起眉頭,緊皺了下眼皮!

可她此時就是喜歡這個味道。

燈櫥上的更漏嘀嗒作響,她擡起頭看了看,嘴邊兒悠然蕩起好看的弧度,“喲,酉時了呢。”

商元逸借着中午丫鬟來送飯之機,悄悄遞了張紙條過來,告訴官凝青早上霜桃自她這邊一回去,就被召去了商嘉年的房裏。如此她便猜測,霜桃該是那時便行動了。

她伸出手掐指算了算,差不多有六個時辰了,這會兒藥效該發作了吧?

哼!就那個蠢貨還真以為能騙得了她?想當初,她可是懷着商元逸的孩子進了侯府,設計引誘了商嘉年,并讓他以為這孩子是他商家未來四代單傳的獨苗兒!

至今不論商嘉年還是楚妤,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間。一個小小的霜桃,又怎麽敢跟她比手腕兒比狠辣?

商嘉年想讓她生下孩子便人頭落地?呵呵,那她就幹脆讓他連孩子面兒都見不着就一命嗚呼!殺了他,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她不用再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不必再時時擔憂他對楚妤餘情未了,更不用害怕他哪天突然識破了這個騙局……

“哈哈哈哈~”官凝青仰頭望着穹頂佛度衆生的雕飾圖案一陣瘋笑。笑過了,又是哭。

她哀怨的摸了摸肚子,柔聲道:“孩子啊,你生父當初不想要你來到這個世上,你養父又想等你來到這個世上後将娘殺了……”

她的眼神驀地轉為陰鸷,語氣也像換了個人似的:“這世上的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以後娘只有你,你也只有娘。”

發狠般的自言自語完,官凝青驀然又覺得似是哪裏不對。這兩日她光想着怎麽對付商嘉年和霜桃那個賤人了,竟略過了陸九卿救走楚妤的事。此時細細想來,心底竟莫名的一陣恐慌!

陸九卿與楚妤才結識多久,為何要那樣做?楚妤都流落風塵了,他一堂堂世子怎會對個風塵女人如此認真。

說起來,上回陸九卿在京兆府的作為就已令她百般不解了,這回他竟又為了楚妤削了商元逸的發,還一連殺了幾人!他到底是因何迷戀楚妤?

她越思越費解,越思越心慌。她這一生所遇男人無數,早已閱盡千帆看透了世态炎涼!可楚妤憑什麽?憑什麽成了商嘉年心底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又将國公府的世子迷的神魂颠倒,走火入魔般!

“陸九卿……”她蹙着眉,嘴裏輕聲念道。

世子能如此守護一個僅共枕過幾夜的女人,難道當真是這世間少有的好男人?若是這樣……

“呵呵~”她不由得發出一陣冷笑。這世上的東西,能搶第一回,自然就能搶第二回。世間癡雲膩雨從來經不起誘惑,他能不嫌棄楚妤嫁過、休過、賣過,那或許于她也……

***

商嘉年聽完家丁的來報,臉色越發深沉。他盯着書案上那枚因沾到茶碗裏的水而變黑的銀戒,如他所料,她果然毒發了。

家丁将狀況禀述的如此嚴重。哼,這尚且只是一口而已,若是今晨他真将那一杯水飲了下去,豈不是一毒發便要沒命了!他不在意那個賤人的死活,但他還有話要問。

……

待商嘉年走到霜桃的房前,将門打開,眼前的情景也令他震悚!

滿地的血。

霜桃氣若游絲的趴在血泊裏,沒力氣動彈一下。連她盼了許久的開門聲,都無法令她再擡一次頭,她只無力的彎了彎手指。

“去,将府醫傳來。”商嘉年沖着家丁命道。

“是。”

商嘉年看着這幕,心下越發的後怕!好在自己日常有防備,才躲過了這一劫。

沒多會兒府醫提着藥箱匆匆趕來,一見屋裏的情形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家丁提前透了點兒風,多少心裏有些底了。

“看看她中的為何毒。”

“是,侯爺。”

府醫上前把脈查驗。須臾,拿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鮮血,複命道:“侯爺,此女中的乃是漠北的奇毒!這種毒自服下至起效需六個時辰左右,民間,尚無藥可解。”

“若是侯爺想救此女,或許可以進宮找……”

“不必。”商嘉年打斷了府醫的話。對他來說霜桃的命本就一文不值,以前還多少有些用處,既然生了害他之心,又豈能留她。

霜桃趴在冷冷的地面上,比臉更冷的是心。她動彈不得卻是心思比任何時候都要缜密。世人皆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縱是她明知商嘉年只當她是個解悶的玩物,卻也盡心服侍了那麽多個日夜,他竟如此之狠……

府醫退下前喂了她一粒保命丸,說是能讓她多挺一會兒,至少能挺到侯爺問完話。

商嘉年往她身邊靠近了幾步,腳底無意的踩到了她散落的頭發,讓她感到和他的最後一絲牽連。

“霜桃,你是楚妤派來接近本侯的吧?”

霜桃眼神渙散,想要搖頭,想要說不,可她什麽也做不了!

“行了,不用你認,本侯也确信如此了。哼,想不到她的恨竟到了如此地步。”商嘉年自說自話。他所能想到與漠北有牽扯的便只有楚妤了,她曾救過一批來自漠北的營妓,那些營妓常年混跡軍中,偶有投往敵營作細作之用,為了留出脫身時間,所用之毒多為慢性。

霜桃想要張嘴求情,想要說出這一切是官凝青設的局!可她怎麽也張不了嘴。只有行行清淚無言的訴着冤屈與不甘。

商嘉年輕嘆了口氣,“你總算伺候過本侯一陣子,本侯就不再另賜你死了,多留你茍延殘喘一刻吧。”說罷,他走了出去。

出了門口,他又向着守門的家丁吩咐道:“看着她。何時待她自己咽了氣,就拖去北邊山林的亂葬崗裏。不必再來報了。”

“是!”

商嘉年走後,家丁看着霜桃搖頭嘆了聲,既而重又将門掩實。

……

許久後,霜桃本以為自己死了,可偏偏她睜開眼看到的,還是這個熟悉的房間,并非天堂。

她試着用了一點力,居然手能慢慢将身子撐起!且胸口似也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啊,啊。”她張嘴試了試,竟還真的能發出些聲音!這,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這便是傳言中的回光返照……

既然上天給了她再喘息一會兒的機會,那麽她要為自己的來生謀一個打算。至少,至少不能葬在亂葬崗裏!

如此下着決心,霜桃便連滾帶爬的挪到床榻前,她在下面的暗格裏翻找。許久,終是拽出來一個沉甸甸的匣子。

她抱不動,只能在地上推着那匣子往門口去。然後用力砸響了門。

開門的是先前那個家丁。他原本想着再過一兩刻就該拉着她去北邊兒樹林了,卻不料她還有力氣砸門!

“我說霜桃姑娘哎,您最後一口氣兒了就好生躺着吧,別再折騰了……”

“不……不不。”

霜桃這期期艾艾的幾個字倒是把那家丁吓的不輕快!他奇道:“你,你怎麽又能說話了!”

“大哥……”她将眼前的匣子又往前推了推,然後費力将蓋子打開。霎時一道金光竄出!

家丁看傻了眼,這是一箱……“金元寶?”

沒錯,這正是貼滿京城的通緝告示裏所謂的“卷財而逃”。若不是因着這箱金子,那張員外也不會如此買通關系興師動衆的滿城通緝霜桃。

這箱金子,可比他原配夫人的命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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