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子

于曈曈家離學校并不遠,她自己走的時候也就不到20分鐘,跟着鄭蕤一塊兒說說笑笑還停下來喂貓,竟然從霞光漫天走到了暮色四合,連路燈都亮起來了。

走到樓門口的于曈曈回頭跟鄭蕤揮揮手:“拜拜,我先上樓啦!”

鄭蕤笑着揮了揮手:“去吧。”然後目送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進了樓道裏。

看着樓道裏随着聲控燈亮起來的燈光,鄭蕤就知道了于曈曈家住在二樓,還聽見小姑娘一句脆生生的“姥姥!我回來啦!”,鄭蕤站在原地,嘴角含笑地聽着她和姥姥的對話。

“今天回來有點晚呢,先吃點水果,我去做飯。”

“嗯,今天跟同學喂了一只流浪貓,特別可愛,唔,這個瓜好甜吶!”

“去去去,先洗手再吃。”

“知道啦~”

很溫馨的對話,一個聲音裏帶着歡快,一個言語裏透着關愛,這樣的家庭才是正常的家庭吧?鄭蕤垂眸看着灰撲撲的地面,眼前浮現的是他家被led燈晃得慘白的冰冷客廳。

二樓西側的一間窗突然亮了,燈光把鄭蕤眼前的空地也照亮了,他擡起頭,看見小姑娘的身影出現在窗前,下一秒就看到小姑娘鼻尖抵在紗窗上,詫異地“咦”了一聲。

于曈曈把紗窗打開,探出頭,小聲說:“你怎麽還沒走呀?”

鄭蕤揚頭淡笑,随便找了個借口:“愣了會兒神,這就走。”

少年站在華燈初上的夜色裏,面前是充斥着飯香和笑語的熱鬧小區,身後是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但他眼底浮動着細微的落寞,被他纖長的睫毛擋在了深棕色的瞳孔下。

于曈曈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她趴在窗邊看到鄭蕤孤零零地站在樓下的身影,突然就覺得他有點…孤單?

她晃了下頭,暗笑自己瞎想,這人可不孤單,他身邊有形影不離的肖寒,還有個死忠粉兒劉峰,最近連郭奇睿都常跟他一起。

溫柔又細心,人格魅力爆表,他怎麽會孤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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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能發呆?

看着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呆樣,鄭蕤終于勾起嘴角:“走了。”

“鄭蕤!”于曈曈突然叫住了他。

“嗯?”已經轉身的鄭蕤偏過頭,兩個小黑影一前一後從開着的窗子裏飛了出來,他上前一步堪堪接住,攤開手心,兩塊淡粉色包裝的糖靜靜地躺在手心裏。

于曈曈眼睛彎彎,笑着:“跟你那個檸檬糖一個牌子的,這個是水蜜桃味的。”

窗子裏是暖橘色的燈光,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解了馬尾,松散的頭發披在肩上,被照出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鄭蕤沖着她揚眉一笑,揮了揮手,轉身走出小區,他拿起出一塊糖剝開糖紙,把帶着點白色糖霜的小糖塊兒丢進嘴裏,舌頭卷動一圈,啧,真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經常考試,老師們判卷的速度都提升了,僅僅一晚上,試卷就判完了。

高三文(1)班這節課倒是很統一,全都正襟危坐裝啞巴。

英語老師裴圓圓正叉腰站在講臺上嗖嗖地從眼裏往出飛刀子,人雖然叫圓圓,但長得真的瘦,顏值挺高,文科樓裏出了名的美女老師,就是脾氣非常大。

“讓我說你們點什麽?這個句型我講了多少次了?啊?多少次了?!你們不認識它?它都快認識你們了!”

“講完都給我當耳旁風了是不是?上次考試有人錯,這次考試還有人錯,都是屬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是嗎?!”

“一個個的,坐教室裏都不帶腦子,你們來幹嘛來了?披星戴月的裝得挺辛苦的,還有一年就高考了同學們!同學們啊!這麽個句型都記不住?!”

“胡昶,你還是英語課代表,這個句型你也給我錯?考三次錯三次?你給我說說你理想是什麽?你想考個什麽大學?學個什麽專業?什麽專業不用學英語啊?啊?!”

被點了名字的胡昶吓了一跳,虎軀一震菊花一緊,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節英語課一下課,文(1)班全員都悻悻的,班主任侯勇笑着進來,把試卷往講臺上一放,開始唱.紅臉了:“來來來,打起精神來,裴老師也是為你們好,現在是你們人生的關鍵時期啊,确實不能松懈。”

“瞅你們一個個,蔫巴巴的,連着考試的确辛苦,這樣吧,今天我這科就不留作業了,咱也搬進高三教室了,回去都想想,自己的夢想是什麽,現階段你有沒有為自己的夢想努過力。”

侯勇到底是班主任,要顧着學生們的情緒,他用了十分鐘給學生打雞血,随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始發試卷講題。

于曈曈坐在下面有點走神,夢想是什麽?大學想考哪?想學什麽專業?這些離她明明應該很近,但她非常迷茫。

從小到大的每一次寫關于夢想這個題材的作文,于曈曈都不帶重樣的,這次是想當老師,下次就是想當醫生,當夠了老師和醫生,再來個宇航員啦,科學家啦之類的當一當。

都是按照老師們喜歡的高分題材寫的,非常不走心,像個見異思遷的渣女一樣。

到了高中夢想題材也要寫議論文了,就把名句名言套一套,加幾個勵志名人故事,結尾再搞個高深的排比句,這就是一篇中規中矩的高分作文了。

什麽“啊,夢想是海上的燈塔,照亮我人生的方向”,什麽“啊,夢想是起航的風帆,載着我起航”,這都信手拈來。

至于她自己真正的理想職業,那是沒有的,連家裏人對她的要求都是平安快樂地長大。

有一句話不是說,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于曈曈就是那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她坐在課堂裏默默地走神着,目光掃過桌角的“千門萬戶曈曈日”,突然想到了倒數第一的學渣鄭蕤同學,于曈曈欣慰地笑了笑,并且非常一廂情願地為自己找了個盟友。

嗐,不就是沒有夢想麽,算什麽呀,交白卷的鄭蕤看上去過得也非相當自在呢!

她在心裏好笑地盤算着,這人要是好好練練字呢,以後沒準兒能去課外書法班當個老師?

就是長得太出衆了,于曈曈在心裏嘆了口氣,打工估計就很難了,萬一老板是個嫉妒心強的,看他長得又高又帥給他穿小鞋怎麽辦?

哦對啊,顏值這麽能打,幹脆去當模特得了。

自己還是條鹹魚的于曈曈,饒有興致地轉着筆給成績墊底的學渣同學安排着出路,非常有愛心。

下課鈴聲再次響起,張潇雅湊過來:“曈啊,你大學準備考哪啊?咱們要是在一個城市就好了。”

于曈曈沒什麽想法,敷衍地說:“看成績吧。”

張潇雅似乎有點遺憾,她抱着一本雜志:“我很想去廈門唉,我表姐去玩之前發來的照片,那邊好美啊,而且我愛豆也是廈門人,語文老師不說人傑地靈麽,我也想去吸吸靈氣兒!”

“要有成都的學校要我,我就去成都,天天吃火鍋打麻将!”身後的劉峰随口說着往桌鬥裏摸了兩下,“卧槽,狗睿快快快,江湖救急,你帶充電寶了沒?我手機關機了。”

郭奇睿難得地正在做題,他下次考試得拿出成績來,不能辜負這幫朋友的信任,頭都沒擡地掏出充電寶丢給劉峰。

張潇雅笑着趴在郭奇睿桌沿上:“唉後桌,你打算考哪啊?”

郭奇睿停下筆想了想:“上海吧,游戲比賽經常在那邊舉行,再學個游戲設計什麽的專業,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三本。”

于曈曈還挺意外的,連劉峰和郭奇睿都有目标?鹹魚慢慢地蹙起了眉。

高三理(1)教室裏,肖寒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伸手往鄭蕤挂在椅背上的校服摸去,摸到兜口伸進去抓出一把糖放在了桌上。

“呦。”肖寒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糖,淡綠色的糖紙裏躺着一塊粉色的,上面畫了個小桃子,他用食指和拇指把這塊特殊品拎了出來,

下一秒就被鄭蕤用筆敲了一下手背,啪的一聲,非常不留情。

“嘶!”肖寒委屈巴巴地收回手,“咋了蕤總?你居然為了一塊糖打你的同桌兼兄弟!”

鄭蕤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把那塊水蜜桃味道的糖拿起來放在自己桌上:“這塊不行,其他的你随意。”

“你怎麽還喜歡上水蜜桃了?”肖寒一臉無語。

他的蕤總變了,從一個喝礦泉水吃薄荷糖的幹淨清爽大帥逼變成了一個…喝奶茶愛吃水蜜桃糖果的,精致豬豬男孩?

嘔,肖寒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拿起兩塊檸檬味的糖一起剝了糖紙放進嘴裏,咔嘣咔嘣地嚼着。

鄭蕤改錯題的手一頓,突然擡起頭,露出了一個微笑,他指着桌上水蜜桃味的糖,笑着說:“這塊,是于曈曈送我的。”

“咳,咳咳咳!”肖寒瞪大眼睛,欲哭無淚。

因為昨天的主任辦公室事件,肖寒已經堅持着聽了好幾節課了,甚至還舉手問了老師一道題,現在困得眼皮都要耷拉到嘴角了,非常艱難,都這麽艱難了,還他媽要吃狗糧。

肖寒心想,我太難了,我簡直就是南瓜精。

南瓜精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話…

“肖寒!吃東西還堵不住你嘴?還跟你同桌說話?你站着聽!”講臺上的老師咆哮着。

肖·南瓜精·寒無奈地站了起來,下課鈴剛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肖寒嗖地坐回椅子裏,喜滋滋地跟鄭蕤說:“我果然是上天眷顧的男人,哈哈哈哈,剛站起來就下課了!”

鄭蕤披上校服外套笑了一聲:“走吧,抽根煙,我也有點困了。”說完還不忘把桌上的水蜜桃糖放進外套兜裏。

理科班一堆糙漢子,指不定誰就把他這糖給吃了,必須得保護好。

兩人在理科樓西側的廁所裏噴雲吐霧,鄭蕤剛彈掉一截煙灰,聽到操場上突然熱鬧起來。

“啊!那人幹什麽?!”

“啊啊啊啊!不好了!有人要跳樓!”

“卧槽,真的,有個女生站在樓頂上!”

“她幹什麽呢?!啊!是不是真要跳樓啊?”

“我靠,這是哪個班的女生啊?”

“同學,別跳啊,啊,她動了!”

“別跳啊同學,別想不開啊!”

……

尖叫聲和引論聲從操場上炸開,此起彼伏地打破了校園的寧靜。

肖寒愣了一下,扭頭問:“我不是幻聽了吧?我怎麽,怎麽聽見有人喊說誰要跳樓?”

鄭蕤微微皺起眉,按滅了手裏的煙蒂彈進廁所裏:“我也聽見了。”

肖寒這人,好奇心極其旺盛,他二話不說把抽了半支的煙按滅,跟着鄭蕤一起往操場走。

操場上已經站了好多人了,學校的老師和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文科樓的天臺上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只有高三在的學校裏一時間嘈雜得讓人心煩。

鄭蕤站在理科樓樓下遠遠看了幾眼,學校領導已經在幹預了,屋頂上也多了幾個成年人的身影,應該是老師。

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他轉身準備回自己的教室,不是他冷血,他是真的不覺得自己留在樓下能做什麽。

而且人群裏偶爾冒出來“怎麽不跳啊”、“就是虛張聲勢,真想跳就不在學校了”這樣的傻逼言論,讓他反感到想把那幾個人一腳踢飛。

肖寒也聽到了,擰起了眉頭,看着蕤總冒着寒氣往樓裏走,他也跟了上去:“操,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幾個女生站在理科樓大廳裏,一邊手機一邊跟同伴交流着訊息:

“說是文科那邊的,文(1)的!”

“文科壓力這麽大麽?我的天,學校報警沒有?真跳下來怎麽辦啊?”

“那個女生我見過幾次,長得挺乖的,不像是會自殺的人啊!”

“我文科那邊的同學說,這個女生成績還不錯呢。”

“不過聽說都不怎麽參加集體活動,可能還是比較內向吧。”

“會不會是家裏有什麽不好的事兒啊?”

“啊!她…她又動了,啊!我不敢看了!”

“是不是應該報警啊,老師們能救下來嗎?”

……

幾個女生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進鄭蕤耳朵裏,他剛邁上一節臺階,突然停下腳步,冷聲說:“給劉峰打電話!”

肖寒剛反應過來鄭蕤說的是什麽,人已經從他面前消失了,正大步往文科樓那邊跑。

肖寒趕緊掏出手機剝了劉峰的號碼,追着鄭蕤就跑了出去,“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尼瑪!”肖寒罵了一聲使勁跑着追上了鄭蕤,這一路吃奶的勁兒都用出來了,差點把他累虛脫了,啞着嗓子在鄭蕤身後喊了一嗓子,“蕤總,劉峰關機了,我給郭奇睿打!”

鄭蕤17年來從未如此慌亂過,理智告訴他于曈曈不是那種會自殺的性格,小姑娘那麽樂觀,昨晚還在家跟姥姥一起吃水果呢。

在鬼樓的時候她自己也說過沒覺得有什麽壓力,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擔心。

文(1)的。

長得挺乖的。

成績還不錯呢。

于曈曈蹲在小巷子裏大滴大滴地往下砸眼淚的樣子,突然就浮現在了鄭蕤的腦海裏,鄭蕤眉頭緊鎖,咬着牙罵了一句:“操!”

作者有話要說:

蕤總抽出四十米長的大刀抵在作者脖子上:我剛吃上媳婦的糖,你就給我搞事情

作者: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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