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中年男人雙眼看似渾濁，卻不知道為何給人一種被蛇眼注視上的陰濕感，令人感到極其不适。

再加上他的聲音沙沉，仿佛行走在幹枯沙漠裏。

不過也難怪，這店裏本來就陰森詭異，少有人過來，作為這家店唯一店主，長久待在這裏，正常人都要瘋。

“一萬元，先付款，再給材料。”

這個價格慕若雯還挺意外的，目前她身上因為晏焱和明肴倒有不少的錢，一萬元雖然不是小數目，對現在的她來說也不是一個大數目，要拿還是能拿得出來的。

在轉賬的時候，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了15分鐘，趁着秦深深還在‘輸入中……’時，她連忙回複：“已經買好了，馬上回來了。”

秦深深很快回複了一個賣萌的表情：“好。”

慕若雯這才松了一口氣，擡頭看向店鋪老板，問道：“叔，你這幾點關店？”

中年男人正在取材料，頭也沒擡，從她那個角度根本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晚上十二點。”

“十二點……”慕若雯微微咬着下唇沉思了一下，才道：“那叔，你看我今晚11點來可以嗎？做到12點就離開。”

中年男人應下了，将所有的材料放在一個盒子裏後道：“今晚十一點，這個，你的。”

“謝謝叔。”道完謝，慕若雯便急匆匆離開了這裏，怕時間來不及，她還特意花了十元錢搭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是一個滿面油膩，臉上有很多痣的男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好幾歲。明明是一副普通的模樣，卻給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或許是他臉上油膩膩看着不舒服，又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總是漂浮不定。

他一邊開着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位。

只聽‘叮’地一聲，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沒過多久他的手機裏傳來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全是男的。

有約晚上一起去喝酒的，有告知什麽街道有交警的，什麽話什麽八卦都有。

等微信裏面的語音停止之後，出租車司機忽然道：“小妹妹，你那地方偏僻，回來的路上接不到人，10元錢要虧本啊。”

他透過後視鏡見到慕若雯微微皺起眉頭，既而笑道：“不如這樣吧，我去不遠處再接一個客戶，這樣，你花10元剛好，你我都還得着，你看怎麽樣？”

慕若雯擡眸，道：“好。”

出租車司機笑了笑，不再出聲，猛地打彎，向更偏僻的地方行去。

随着路途越來越偏僻，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和車輛，慕若雯撐着下巴看着窗外，似乎一點都不感覺到奇怪。

出租車司機手心全是汗，将整個轉盤抹得汗水淋漓。

差不多五分鐘過去了，慕若雯看向他，第一次催道：“師傅，到了嗎？我有急事回去，若是遲到了不好。”

“馬上……馬上……”出租車司機吞了吞唾沫，不懷好意道：“就在這裏……”

慕若雯看向周圍滿是石頭與樹林，淡聲道：“可是師傅，這附近沒有人啊，你要接的不是人嗎？”

“就是這裏。”出租司機猛地踩了一下剎車，深呼吸一口氣，松開了安全帶 。

慕若雯明知故問：“師傅，你接的人呢？”

出租司機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打開了後駕駛座的車門，如是急色一般将慕若雯拉了下來。

後者不急不忙，任由他拉了下去，再問：“師傅，你接的人呢？”

出租車司機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小妹妹，你這不是裝傻嗎？還是說你也迫不及待呢？”說罷，神色一直瞄着慕若雯的臉蛋和身材。

真是絕色啊，比他意-淫-過的女鄰居和女明星還要好看十倍，不，是一百倍。

看來此事不虧，只要稍微做點手腳，不會有人發現的。這個，他還是有點經驗的。

慕若雯看向他的脖子，勾起唇角，繼續剛才的話題：“還是師傅，你接的不是人？”

不知道為什麽，出租車司機愣是被她這句話吓得脖子發涼，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勾住了他的脖子，冰涼刺骨。

半晌，他才發出聲音：“你在瞎說呢？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馬上就會将你……”

話未說完，慕若雯打斷道：“将我怎麽？将我掐死？掐死之後呢？扔進河裏？再砸幾顆石頭壓下去，避免我從河底爬上來？“

話音一落，出租車司機滿頭大汗，滿面不可置信：“你……你怎麽知道……你……你是誰……”說着，退了一步，想要逃跑。

他自然不迷信的。

但是慕若雯剛剛說的話，正是他一個星期前做的事。

整個過程，一模一樣。而且因為發生了一些詭異的事情，讓他心底一直藏着些害怕。

這人能把過程說得完全沒錯，要麽是她看見了，要麽是……

出租車司機到了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接了一個女大學生的單，那大學生長相清純，一副好欺負的模樣。

許是因為如此，他不停地在車上唠叨，問了一些私人問題，比如說多大了，在什麽學校讀書，幾年級，怎麽一個人？有沒有男朋友？

那女大學生要麽不敢吭聲，要麽偶爾回複一個“嗯”字，讓他興奮不已，不知道怎麽，心裏就起了歪心思。

和今天一樣，他依舊是在半路撒謊去拉另一個客戶。

女大學生不敢拒絕，傻傻地答應。

随着路越來越偏僻，女大學生發現了不對，想要下車，被拒絕之後還想打電話，被他直接搶走，讓她求助無望。

出租車司機記得，那天下着大雨，這條路上全是泥土。

他強硬地把那個女大學生拉出來，就像今天一樣。不，比今天要稍微困難一點，因為她在掙紮、在害怕。

辦完事後，女大學生滿口咒罵，滿眼恨意，一點不似之前的懦弱。

第一次做這種事的出租車司機有些害怕，掐着她的脖子逼着她不許報警，報警就殺了她。

可能是力氣過猛，沒過多久，這人就沒了氣息。

也許是知道人死了就不能報警了，為此他還松了一口氣。

他拖着屍體，将其扔進了附近的小河裏，結果不到十秒，屍體忽然浮了上來，頭顱右歪對着他，瞪着一雙圓溜溜，滿是恨意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連忙搬起來一顆大石頭，對着屍體砸了下去，一邊砸一邊喊：“看你還能不能浮上來！看你還要不要報警！表子！JIAN人！我今天殺了你誰都不知道！你這一輩子就待在這裏吧！”

那一周，他過得心驚膽戰，偶爾會夢到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充滿了仇恨，像極了她臨死之前那雙眼睛。

甚至，有時候還會被外面的敲門聲給吓醒。

那一周，他每天都在微博上搜索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出租車司機”，另一個是“女大學生”，有時候他會把這兩個關鍵詞一起去搜索。

随着時間越來越長，也不怎麽做噩夢了，他徹底地松了一口氣，再次出來開出租車。

誰知道開了一天，便碰到了慕若雯，要去的地方還是比較偏僻的地方。

出租車司機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人，比那個女大學生還要好看幾十倍，不由地，就再次生出歹念。

反正上次都沒人查到是他，這次他早有準備，肯定不會被查出來的。

哪知道，這人竟然知道他做過的事。

他滿腦子都在想：她怎麽知道！？是那個女大學生嗎！？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是的，那個女大學生死前的時候那麽詭異，肯定是她！肯定是她！！

慕若雯冷笑一聲，探出靈氣碰了碰他脖子上的血氣。

似乎是吸收了能量，那血氣忽然磅礴有力了起來，發出一聲似人非人的尖叫聲。

出租車司機吓得下盤一軟，直接跪了下去，發出鬼哭狼嚎的痛叫：“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殺了你！你放過我吧！我只是一時想岔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下次不敢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求求你了！”

血氣根本不管他的求饒，緊緊纏着他的脖子，似乎要活活地勒死他。

但是，力量終究還是太弱了，別說勒死他了，如果不是慕若雯剛剛送過去的靈氣，這血氣恐怕會直接煙消雲散，随着她的屍體一樣，永遠沉在水裏，誰也發現不了。

出租車司機不斷抓着脖子，臉色漲紅，根本不敢回頭，“我家裏還有一個老母要養活，你是大學生，心善的大學生，你知道的，如果沒有我，我老母就沒人養了，你可憐可憐她吧，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你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

“沒有辦法？”慕若雯緩緩走到他的面前，垂眸看向他，像是看一只蝼蟻，“怎麽會沒有辦法呢？你當時完全可以選擇不把她帶到這裏，即便帶到這裏了，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該立馬反省，帶她回去。結果呢？你對她做了什麽？你害怕被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将她殺死，你害怕她的屍體，你用石頭把她的屍體壓在下面，讓她怨氣沖天，現在纏着你的，就是她。”

說着，看向他脖子上面越來越虛弱的血氣。

這血氣太弱了，可能是和這個世界有關，這種東西如果沒有外物相助，根本活不長久。

不由地，她想起了明肴身上的血氣。

聽明肴所言，她猜測出那血氣一直跟在他的父母身邊，而且待了好幾年。

看來，他父母之死，另有原因。

出租車司機已經吓得失禁，臉上全是鼻涕和眼淚，不斷磕頭求饒：“你放了我，我肯定将你好好的埋葬，求求了，放了我！放了我！”

慕若雯冷笑一聲：“冥頑不靈。”

說罷，只見她手一揮，血氣像是得到了什麽指揮一樣，直接鑽進了出租車司機的七竅中，随着尖叫聲，男人身體直接軟了下去。

大概過了半分鐘，身體像是得到了控制一樣，忽然爬了起來，動作詭異，就好像一具受人控制的屍體。

他頭歪歪的，愣愣的，看着慕若雯，張了張嘴，似乎是在說：謝謝。

道完謝之後，他回過頭，看向河水，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滿目凄涼之色。

慕若雯摩擦了一下手上僅剩的靈氣，開口給她引導：“你徒步向東面行去，那裏有一處警察局，你根據知道的信息向警察交待自首，警察知道之後會将這人關押起來判刑，再去撈你的屍體。事成，這具身體随你處置。”

出租車司機的身體一僵，張嘴：“我……我……你……”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控制這具身體的人，會是這出租車司機一星期前殺死的女大學生。

慕若雯并沒有告訴這個女大學生自己設下了一些契約。

待到殺死出租車司機之後，若是她行惡，便會立馬招來天雷。

結果如何，看她自己了。是感激這個世界，還是怨恨這個世界。

想着，慕若雯看了看時間，發現不早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趕不回去了。想着，毫不猶豫地快速離開這裏。

到了百靈閣，終究還是遲到了兩分鐘。

安恩不知道去了哪裏，可能已經離開了，秦深深坐在沙發上，旁邊放着劇本，面色不明，看動作似乎準備立馬出門。

所以一見到慕若雯的時候，他當即站了起來撲了過去，将人狠狠抱住，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在害怕。

慕若雯回抱住他，安撫道：“抱歉，回來的路上沒算好時間，遲到了。”

秦深深沒有說話，頭埋在她的肩膀上，雙手慢慢地縮緊，似乎想将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讓她再也不能離開自己。

“若雯姐姐……”

聽到聲音，慕若雯拍了拍秦深深，後者這才松開。

于少敬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滿頭大汗應該是剛剛跑完，他道：“我跑完五圈了。”

“好。”慕若雯直接去置物架上面，取下了一杯早就做好了的藥水，遞給他喝，讓他喝完再離開。

等人離開之後，秦深深又走到她身後，圈住她的腰：“媽……”

“什麽？”慕若雯将碗放下，問他。

秦深深道：“我會快點長大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忽然意識到了，就是因為他沒有完全的成長，在公衆面前形象偏向偶像派，粉絲和黑粉才會過于瘋狂。

原本以為，粉絲和黑粉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只要他不斷地拿出完美的作品，粉絲的多與少，黑粉的褒與貶，都無所謂。

直到有一天，這些粉粉黑黑，傷害到了他最愛的人……

這一整天，秦深深的情緒都是失落的。他一邊認真地看着劇本，一邊緊緊盯着慕若雯的身影，似乎只有這樣做他才會安心下來。

所以到了十點的時候，他就困了。

慕若雯端來了一碗藥湯，他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如同昨晚一樣，洗漱完畢之後沒過多久便睡着了。

時間剛好十點半。

慕若雯打開百靈閣大門，關上，向今天去的店鋪行去。

店鋪果然如同老板所說的那樣，沒有打烊。雖然門關着，但從外面隐隐能夠看見裏面遺漏出來的燈光。

在這烏黑的市場，這唯一的亮點，倒是顯得格外的詭異。

慕若雯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了熟悉沙啞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中年男人還是像今天一樣，蹲在地上，雕刻着娃娃。人進來了，頭也不擡，好像只有手裏的娃娃才會讓他情緒波動。

慕若雯道：“叔，我過來了。”

中年男人低着頭道：“右邊，紅色的箱子，做好之後放在旁邊的紅色架子上面。”

“好。”慕若雯點了點頭，也不再打擾這個專心做娃娃的中年男人，打開了紅色箱子。

箱子裏有材料，也有工具。

從進來後，中年男人都沒有擡頭看一眼，主動問一句話。似乎對于她會不會做娃娃，怎麽做，打算做成什麽樣，完全都不關心。

他關心的只有手裏正在做的娃娃，細細地雕刻一根根睫毛，一片片指甲，包括臉上的細節。

等時間到了十二點，慕若雯伸了伸腰，看了看手裏的成品，還算滿意。

她将雕刻了一半的娃娃放在旁邊的紅色架子上面，收好了材料和工具，對中年男人彎了彎腰，打招呼道：“叔，我離開了，明天再來。”

說着，也沒有等回應，直接打開了門離開。

一直專心雕刻娃娃的中年男人看向門口，偏頭看向紅色架子上半成品娃娃，忽然瞳孔睜大，滿目恐懼之意。

這些，已經離開的慕若雯不知道。

她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幾輛警車，隐隐約約聽到了交談。

“真是奇怪了，這兇手怎麽跑上門自首了？”

“也許是良心不安。”

“呵，真要是良心不安，當時怎麽會用石頭把屍體壓下去？你沒看到，那屍體撈出來的時候，都不是人樣了。”

“說明做多了虧心事呗，不過說來也奇怪。”

“怎麽？”

“你還沒收到消息吧？那兇手自首的時候就很奇怪，說話斷斷續續的，一看精神就不正常。”

“精神正常還叫什麽殺人犯？”

“不，主要不是這個。之後屍體找到後，兇手忽然性情大變，說不是他自首的，不是他做的。可證據确鑿，原本因為他的自首判個死緩，現在直接判了死刑。結果你猜怎麽着？關進牢裏之後，兇手直接被吓死了！”

“……”

慕若雯隐隐看見了燈光處，有一張白布，似乎蓋着一個人在下面。

想必那就是女大學生的屍體吧。随着圍觀的人越來越人，将她的視線遮住了。

還未走到百靈閣，她忽然停住了腳步，無奈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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