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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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朝靠邊停了車,紀傾城打開車門走下了車,準備關車門的時候,章朝叫住她。
“好歹問一下我的名字吧?”
紀傾城有些不耐煩,挑挑眉問:“英雄,姓甚名何?”
這是在諷刺他英雄救美呢,章朝又笑起來,心情大好地說:“章朝。”
紀傾城一呆,看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忽然知道為什麽他看起來這麽眼熟了。
章朝,剛剛登上富豪榜首位的it新貴。
首富啊……
紀傾城先還有些驚訝,可是仔細一想,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她無奈地搖搖頭,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個笑容讓章朝有些莫名其妙,并不似驚喜,反而像是在嘲笑。
“好笑?”
章朝的神色一暗,眼鏡後面的眼睛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郁。
紀傾城挑挑眉,解釋道:“不是在笑你,笑別人。”
也不待章朝回答,紀傾城便把車門往下一拉,轉身走進了夜色裏。
章朝一愣,看着紀傾城攔了一輛的士走了,他揚起薄唇,笑了起來,喜怒莫辨。
還沒有人敢這樣甩他的車門。
回到家紀傾城已經十分疲憊了,只想好好洗個澡睡一覺,可是還沒打開燈就感到了一陣不同尋常來……
她無奈地嘆一口氣,輕輕關上了門。
今晚的月特別亮,月光灑進屋子裏來,淡淡的銀輝散落一地,把每個地方都變成了故鄉。
宙坐在窗臺之上,正借着月光專心地看着手裏的書,清清白白的月光撒在他身上,襯得他的側影溫柔無比。
紀傾城靠在門邊,竟然不忍心走上前,害怕她的腳步唐突,會破壞了這一刻的美。
希臘神話裏,月亮女神愛上了牧羊少年,也是在這樣一個一夜無雲的夜晚……
狄安娜騎馬在夜空中巡視,見沉睡的牧羊少年沐浴在月光之下,少年的臉美麗得叫最美的女神也動情。狄安娜從天而降,細細地看少年的臉,嗅他芳草般的氣息,感受他柔軟的溫度,不自禁将他吻醒。
從此月神夜夜複來,親吻少年,愛他到起了憂思。狄安娜懼怕時光會叫愛人衰老,于是女神便讓牧羊少年永遠沉睡,永遠被她所愛……
紀傾城想,神話裏的牧羊少年一定要有宙的美麗,才值得月神那樣的癡狂。
在這樣的夜裏,月光成了他的華服,是一件銀灰色的長袍,然而也只是他的陪襯而已。
宙輕輕合上書,回過頭來,對紀傾城笑了笑,那個笑容溫柔皎潔得要叫月光也慚愧。
紀傾城竟然難得地不好意思起來,移開目光,不與他對視。
“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麽?”宙說。
“禮物?”紀傾城擡起頭來,哭笑不得地問:“人家一個青年才俊,鑽石王老五,新晉首富,你叫他禮物?你們神怎麽這麽傲慢。”
宙笑而不答,依舊溫柔地看着紀傾城,問:“不喜歡?”
“為什麽是他?”
“他不好麽?我很欣賞他。”
“哦?”紀傾城有些感興趣,“你欣賞他什麽?”
“像我。”
紀傾城忍不住笑起來。“自戀鬼……”
“我不是自戀,是絕對自信。”
“拿你沒有辦法……”
紀傾城收了笑,無奈地對宙說:“你安排我遇見章朝有什麽用?我又不會找他要錢治病……你不會已經叫他愛上我了吧?”
“我說過,我能給你最美好的愛情。”
紀傾城抱着雙臂靠在牆邊,嘆息一聲,不屑嘟囔道:“我要愛情有個屁用,我一個要死了的人……”
宙輕笑,饒有趣味地追問:“既然人都要死,那你何苦還要治病?”
紀傾城一噎,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壽終正寝跟暴斃能一樣麽?”
“不是我強敵奪理,是你目光短淺。”
紀傾城還想說什麽,可是宙放下了手中的書,從窗臺走了下來。
“我的小公主,是你被死亡吓壞了。”
宙從窗臺走下,像是牧羊少年在月光裏醒來。
他在紀傾城面前站定,伸出手,順着紀傾城臉頰的弧線,像是在撫摸她一般,緩緩地滑下。
紀傾城也仿若被蠱惑一般,輕輕閉上了眼,感受那柔和的溫度在自己的皮膚上游移。
明明沒有觸碰,卻覺得已經被擁抱。
明明靜默無言,可焦躁的情緒都被安撫。
無論什麽時候,宙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蠱惑她。
“有的人活一天,就活了一天;有的人活百年,卻一天都沒有活過。”宙說。
“怎樣才算活過?”紀傾城問。
“快樂,強大,自由。笑,笑一切悲劇。”
“笑?那我可能沒活過吧……”紀傾城沒好氣地說。
“所以我教你活。”宙說。
“你教我活?”紀傾城冷笑着問:“你一個神,有什麽資格說你懂得人生?你當過人麽?”
宙并不生氣,問:“你這是在懷疑你的神麽?”
“怎麽着,還不能質疑你了?”
宙搖搖頭,眼神忽然變得溫柔纏綿,語氣裏有一絲淡淡地哀愁。
“你總是這樣,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對什麽都不服氣,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紀傾城一愣,她倒是從小到大都是這個尿性,不過宙怎麽說得好像認識她很久了似的。
宙的眼神忽然變了變,他往前走着,逼得紀傾城往後退,屋子裏的氣氛陡然變得暧昧起來。
那潮水又來了,宙凝視着紀傾城,她靠在牆上,擡頭看着他,神色迷離,被他蠱惑着。
此刻,她像是他的小女孩兒,喜怒都由他控制。
可是忽然的,紀傾城開始冒汗,豆大的汗珠落下,紅暈的臉一瞬間變得蒼白。
她捂着腹部痛苦地靠着牆滑坐在地上,整張臉都扭曲了。
“這麽痛麽?”
“廢話。”紀傾城沒好氣地瞪了宙一眼,不耐煩地說:“所以說你不懂人生,至少你沒有痛過!”
“我沒痛過麽……”宙苦笑。
內髒似乎攪在一起,紀傾城倒捂着腹部痛苦地抽搐着,艱難地爬起來靠着牆直喘氣。
“能把止痛藥給我麽?在桌上。”
宙卻輕輕在她身邊坐下,對她說:“過來。我幫你止痛。”
紀傾城已經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哪裏有力氣再掙紮,身子一軟,仰面倒在了宙的身上。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剎那,紀傾城便覺得一陣涼,像是一個正在焚燒的人被扔進了冰水裏。
疼痛在消散……
她有些驚訝,想起上次在車裏也是這樣,他伸出手碰了碰她,那痛就消失了。
“你還能止痛啊。”紀傾城苦笑着說:“這麽說來,你這個愛與*之神倒也不是那麽沒用。”
宙低着頭凝視着她,眼裏星辰萬千。
“你以為愛與*是什麽?”
是什麽?
宙輕笑起來。
“是麻醉。”
宙的目光溫柔如水,他的眼是一片浩瀚無際的黑色海洋,是慈悲深處。
紀傾城凝視着他的雙眼,感到疼痛在一點點遠離,麻醉的感覺襲來,意識漸漸在不堪重負的身體裏消散。
她沉沉地睡去,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想,還真有點想要被這個男人擁抱……
醒來的時候紀傾城在柔軟的被子裏,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撒在她臉上,溫柔得像是對待一直剛出生的雛鳥。
紀傾城朦朦胧胧地睜開眼,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甜美的睡眠,沒有在半夜被疼痛叫醒,睜開眼看到的也不是空蕩蕩的屋子和仿若沒有盡頭的長夜。
萬物蘇醒,窗外傳來鳥叫的聲音。
這一剎那,她仿佛真的有點相信自己是被神愛着的。
但是紀傾城被神愛着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很久……
下午紀傾城去醫院複診。她的主治醫師是個青年女醫師,毛軟,醫術高超,但是對患者沒有一點人性關懷,因為喜歡冷嘲熱諷不知道被投訴了多少次。
紀傾城選擇她的原因只有一個——她是唯一一個有意願給她做手術的醫生。
毛醫生看着手裏的加強ct的結果,面無表情地說:“二階段了,發展得比我想象要快一點,不好辦,危險。”
“那更要趕緊啊,你不是能做麽?唧唧歪歪什麽?”
“因為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醫生,我給你的建議是姑息治療,保證生存質量,延長一點生存時間。你呢,就別想那麽多,放寬心情,多陪陪你愛的人,多……”
紀傾城打斷她道:“不用,我沒有愛的人,給我做手術。”
毛醫生噎了噎,問:“愛你的人總有吧?給他們一個機會表達一下。”
“也沒有人愛我。”
“這麽慘?!那有沒有什麽夢想沒實現呢?”
“沒有夢想。”
“那總有個喜歡的事情,喜歡的東西吧……”
“有讨厭的。”
毛醫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紀傾城,然後把手裏的筆一扔,不耐煩地說:“那你活着還有什麽意思?這還治什麽治?白受那麽多的罪!別治了,別治了!回去躺着吧!”
“是啊,活着有什麽意思……”紀傾城冷笑一聲。
毛軟等着她繼續說話,可是她卻低着頭一言不發。
忽然紀傾城站起身來,她擡頭看了毛醫生一眼,那個眼神看得毛醫生雞皮疙瘩都豎起來,吓得往後一縮,非常不自在。
“你幹嘛這樣看着我?”毛軟緊張地問。
毛醫生覺得紀傾城像是一條惡狼,馬上就要咬人了。她心裏有點慌張,怕紀傾城會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事情,畢竟她每天都在接觸絕症患者,知道疾病和死亡是怎樣改變人的……
在死亡和恐懼面前,人會變成野獸。
可是出乎意料的,紀傾城什麽都沒做,她似乎平靜了下來,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垂了垂眼,皺着眉看着毛醫生,不耐煩地說:“我要是要姑息治療還找你做什麽?找你就是因為你願意給我做手術。別哔哔了,你給我定手術時間吧,錢我一個星期之內會搞定。”
毛醫生立刻點頭。
“走了。”
紀傾城出了診室,毛醫生看着她的背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毛軟立刻打電話,約幾個專家會診。
定好了會診時間,她一邊看着紀傾城的加強ct一邊坐在椅子上轉圈。
她笑起來,她想,說不定紀傾城這個人真能活下來,因為……
感覺她很耐操啊!
☆、Chapter 08
r08
紀傾城在門口站了有半小時,腳下的草皮都要被她磨禿了。
這裏是別墅區,晚上不會有什麽人在小區裏走,外面黑漆漆的,只有房子裏暖暖的黃色光芒點亮夜色。
有燈亮着的地方才算是有家,可是她知道,這一盞燈不是給她亮的……
啊!煩死了!紀傾城一咬牙走到門口重重地拍了兩下。
“五……四……”數五下沒人開門她就走。“三……”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甚至五下都沒有數完。
“傾城?”
門口站着一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精致的真絲長裙,一只手上的隔熱手套都還沒來得及取下了。
紀傾城輕嘆一口氣,叫道:“小媽……”
魏芳見到紀傾城出現在門口,情緒有些激動,忙把手套扔到一邊,抓着紀傾城的手道:“你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好做幾個你喜歡的菜啊!”
“誰啊?”屋裏傳來一個嚴肅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傾城回來了!”小媽歡天喜地地說。
屋裏人沒有再說話。
“我們正在吃飯呢,你快進來。”
紀傾城被小媽拉着進了屋,飯廳裏坐着三個人,本來有說有笑的,見到她進來臉上的笑容都是一僵。
小媽輕輕推了推紀傾城道:“叫你爸爸呀……”
“爸。”
紀國棟看了一眼魏芳,皺着眉“嗯”了一聲算是對紀傾城的回應。
“快坐下吃飯!”小媽歡歡喜喜地把紀傾城按在座位上,道:“我去廚房再拿一雙碗筷。”
紀傾城坐下來,飯桌忽然寂靜得像是墳場。
“姐姐……”飯桌對面的紀傾人對紀傾城勉強地笑了笑。
紀傾城不搭理,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飯桌。
厲時辰也在,他摸不準紀傾城是為了什麽回家的,所以并不開口。
魏芳把碗筷拿過來,歡歡喜喜地坐下道:“我們一家人也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沒有人搭腔。
紀傾城在這個家只給小媽面子,她拿起筷子安安靜靜地吃飯。
紀國棟看都不願意看自己這個大女兒一眼,也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問兩句紀傾人的學業,問兩句厲時辰的事業,就是一句話都不問紀傾城,仿佛她是個隐形人一般,只有小媽不斷地給傾城夾菜,要她多吃點。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小媽心疼地說:“是學校的事情太忙了,還是夥食不好?缺不缺錢花?”
聞言厲時辰看向紀傾城,她的确瘦了很多,感覺臉色也不大好,很疲憊的樣子,一點光澤都沒有。
厲時辰覺得有些揪心,傾城從小就不懂得怎麽保全自己,又倔強又好強,他不管她就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不過半年不見而已,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是不是病了?忽然之間消瘦很可能有隐藏的重大疾病,你這幾天抽空去醫院找我,我給你安排一個身體檢查。”
聽到厲時辰這樣說,紀傾人也忙道:“對,你去做個身體檢查,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不行的……”小媽抓着傾城的手道:“你總是把自己搞得那麽辛苦,去時辰的醫院看看,瘦成這樣看着就叫人心疼。你知不知道,你凡事都不愛跟家裏說,我什麽都不知道,只能胡思亂想,心裏更不好過……”
說着魏芳就有些哽咽。
“你過得不好,我最心疼。”
紀傾城忽然覺得喉嚨有些酸,剛想說話,就聽見紀國棟說:“我少她吃的了還是少她喝的了?她能有什麽事兒?還不是追求時髦,瘦得像鬼一樣!你看看你穿得那是什麽衣服,胳膊肩膀都露在外面!有沒有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紀傾城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地上。
紀國棟瞪着他,脾氣上來,罵道:“你敢跟我拍桌子?”
魏芳心裏着急,抓着紀國棟的手道:“哎呀!就是手重了一點,哪裏是拍桌子?你別瞎激動,好好吃飯。”
紀傾城站起來對紀國棟說:“我看我在這裏你也吃不下飯,我就不在這裏礙你的眼了,我是回來拿東西的,拿了我馬上走。”
紀國棟冷哼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回來不是因為惦記這個家!”
“你把我媽留給我的那套房子的房産證給我。”紀傾城說。
紀國棟愕然,問:“你要房産證做什麽?”
“我自己的東西,我為什麽不能要?”
紀國棟強忍着怒意問:“你是不是又惹什麽麻煩了?說,你又做什麽了!”
“在你心裏我就只會惹事。”
“難不成你還做過什麽好事兒!”
“随便你怎麽想,把房産證給我,我保證再不回來。”
紀國棟氣得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小媽擋在紀傾城身前道:“你爸爸是關心你,你別那麽沖,你要是有什麽難處告訴家裏人,我們幫你一起解決,好好說。”
“好好說?”紀傾城冷笑道:“我說什麽有用麽?他相信我麽?他心裏覺得我怎麽都是活該。”
魏芳拉着紀國棟道:“你爸爸沒有這樣覺得,是吧……”
“我錯怪她了麽!她從小到大你惹了多少事!”紀國棟怒火中燒,“但凡她潔身自愛一點,我都不會……”
“紀國棟!”魏芳厲聲,喝止了紀國棟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紀傾城捏着雙拳,血紅着眼睛,她冷笑着對魏芳說:“小媽,你別攔着我爸,讓他說。潔身自愛是吧?嗬……我知道他要說什麽,他到現在還怪我,怪我當初不老老實實當個婊.子,怪我捅了那個人,毀了他的仕途!”
“混賬!”紀國棟一巴掌打在紀傾城臉上,氣得渾身顫抖。“這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麽!”
紀傾城側着臉,半天沒有動,頭發遮住她的半張臉,屋子裏一瞬間寂靜無比,吓得傾人直往厲時辰背後躲。
厲時辰扶住紀國棟,只見紀國棟氣得捂着心髒,臉色蒼白,指着紀傾城的手都在抖。
“傾城,你少說兩句。”厲時辰說。
“輪得到你管我?你還不是我妹夫呢。”紀傾城不理厲時辰,站直了身子,向紀國棟伸出手道:“打也打了,把我媽留給我的東西給我,那是我的。”
小媽無奈地嘆息,她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那件事情始終是這對父女的心結。
紀國棟不願意再看紀傾城一眼,心如死灰。“小芳,你去把東西拿給她。你拿了東西就滾,我當沒你這個女兒。”
紀傾城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了更好?”
紀國棟說到做到,一眼都不看她。“你以後是死是活都不用告訴我。”
“哎呀!你少說一句!”魏芳氣急敗壞地說。
紀傾城揚了揚嘴角,笑起來。
“我就知道。”
魏芳知道,這父女在一起只怕場面更難堪,無奈地說:“唉……走吧,傾城你跟我上樓。傾人,看着點你爸爸……”
傾人走到爸爸身邊,給他順着氣,溫柔地安慰着爸爸,叫他不要氣壞了身子。
“爸,不值得……”
紀傾城一言不發地跟着小媽上了樓。小媽把房産證從保險櫃裏拿出來給她,又給她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不要他的錢。”紀傾城說。
小媽把錢塞到她懷裏道:“這不是你爸的錢,我也是有退休金、有存款的,我一直都想找機會給你,你這幾年都沒找家裏拿過錢,靠着學校發的那點錢怎麽過啊。這錢你收好,小媽希望你拿着。那房子是你媽媽留給你的,盡量不要賣吧。”
紀傾城的眼眶有些發紅,這個家裏,只有小媽真正關心她的喜怒哀樂。
“謝謝小媽……我走了。”
紀傾城也說不來煽情的話,她也不想哭,只能匆匆轉身下了樓,卻在門口遇上了厲時辰。
紀傾城不說話,默默地換鞋。
“你幹嘛要氣你爸爸?紀叔心裏很想原諒你,只要你低頭,說幾句軟話,認個錯就行了,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倔強,非要搞得大家都這麽痛苦?”
紀傾城直起身來,怒極反笑:“我要他原諒什麽?我沒有做錯,我為什麽要為莫須有的罪名道歉?”
厲時辰無奈地嘆息一聲道:“真相是什麽對于紀叔來說沒那麽重要,你是她的女兒,他只是希望你能服個軟。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誰對誰錯重要嗎?”
“重要!對我來說這個最重要。”
紀傾城瞪着厲時辰,她的眼神還是那樣桀骜不馴。
從前厲時辰最愛的就是她這一點,喜歡她不被世界改變,喜歡她身上的那股勁兒,可偏偏是他最愛她的地方,讓他們無法相處,無法繼續在一起。
見厲時辰不說話,紀傾城又彎下腰繼續穿鞋。
她把鞋套上,擡起頭來冷笑着看着厲時辰道:“他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他到現在還覺得是我的錯。你也一樣,你心裏也覺得我在撒謊。”
“我沒有不相信你……”厲時辰說。
“你相信我為什麽當初要跟我分手,為什麽跟我分手了之後非要跟我妹妹搞在一起?”
厲時辰無言以對,紀傾城冷眼看着他,然後揚了揚嘴角,輕蔑地笑了。
又是那樣的笑容,乖張的、嘲諷的、高高在上的。
“你們都一樣。”紀傾城說。
紀傾城打開門走了出去,她纖細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黑夜仿佛要把她吞噬,厲時辰有一種她要徹底消失的錯覺,他緊緊地捏住了拳頭,壓抑着那股想要追出去的沖動。
厲時辰告訴自己,這就是他選擇傾人的原因,他這樣做沒有錯,傾人更溫柔、乖巧、和善、成熟。傾人才是那個适合共度一生的人,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會選擇傾人做未來的妻子。
而傾城,她是一把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火,不是把世界燒得一幹二淨,就是被毫不留情地澆滅。
☆、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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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米修斯偷給人一束火,我們便自己造了光,于是我們開始遠離上帝。暗夜有燈火,黑暗便竊取了光明,從此黑白開始失去邊界。
燈紅酒綠,霓虹燈點亮夜晚,讓星光都失色。
深夜的城市可以比白天還喧嚣。因為靈魂無法安睡,因為越是黑暗無光的地方,越能顯見脆弱和單薄。
因為躁動、寂寞、迷茫、空虛,所以要鮮衣怒馬,要哭着、笑着、怒罵着、叫嚷着。所以我們要結伴,要麻醉,才能不用面對那個空洞的自己。
酒吧裏音樂震耳欲聾,紀傾城逆着狂歡的人潮走。
有人看到美女,想要過來搭讪,可是紀傾城的眼光卻把他們吓住,她像是一只餓了很久的野狼,要咬爛他們的骨頭……
她的眼裏似乎有一團不熄滅的火,這火讓她與他們格格不入。
為什麽?既然你們活得這麽空虛,要用噪音、酒精、藥物來麻醉才能熬過黑夜,那為什麽你們還要活着?
既然你們有那麽多光陰拿來揮霍,為什麽不分一點給我?
都去死啊。
讓她活啊!
紀傾城怒氣沖沖地踹開二樓包廂的門。
她要找宙,她不信他沒有辦法,他不是神麽?他不是永生不死活了億萬年麽?
那就證明給她看,證明他真的是神!
讓她活。
紀傾城已經做好準備看到一地的癡男怨女、糾纏*,然而房間裏的景象卻出乎意料。
這……
就有點尴尬了。
宙不在屋子裏,這裏似乎變成了正常的包廂,屋子裏大概有十來個人,大多都是堪比女明星美貌的年輕女孩兒,只有三個男人,最中間的那個長得最英俊,戴着眼鏡,一副斯文敗類的氣質,是紀傾城的舊相識——章朝。
紀傾城與屋裏的人面面相觑,音樂停下,包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疑惑地盯着紀傾城看。
“你誰啊?”其中一個男人問。
“抱歉,我……”
“找我的。”
紀傾城本想說自己走錯房間了,可是已經被章朝搶了白。
章朝站起身來,主動朝紀傾城走過去,原本貼着他的女人不情不願地坐直了身子,不友好地看着紀傾城。
“哎喲,章總,還有女人能讓你移動尊駕呢?”
章朝回答的時候目光都沒有離開過紀傾城。
“這個最特別。”章朝說。
紀傾城眉一皺,她非常不喜歡這個說法。
“來找我?”章朝問。
“不是,找別人,走錯包間了。”
“這裏只有這一個包間。”
什麽酒吧,竟然只有一個包間……
誰都不相信她說的話,費盡心機要來接近章朝的女孩子太多了,但是手段這麽糙的倒是真的很少,屋裏其他人都饒有趣味地看着紀傾城,等着她繼續扯。
“算了,随便吧,你們接着玩兒。”
紀傾城準備走出去,卻被章朝一把抓住了胳膊。
“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章朝笑起來,玻璃鏡片下那雙漂亮的眼睛閃着戲谑的光,“紀小姐,你把我這裏當做什麽地方了?”
紀傾城冷笑一聲,沒好氣地問:“你這是什麽地方?閻王殿麽,有去無回?”
“何必做這個樣子,我本來就知道你遲早會回頭找我的。”
“憑什麽知道?我憑什麽非要來找你?”
章朝輕笑一聲,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是章朝。”
……
紀傾城終于知道為什麽宙會說章朝像他了,因為都一樣不可一世,傲慢張狂。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叼?”
紀傾城一開口,屋裏人都一呆。
“我其實覺得你還好……”
沒有人敢這樣說章朝。
還押韻……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紀傾城感覺到章朝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來。
另外兩個男人很識趣地站起來,對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道:“走走走,我們下去跳舞。”
章朝緊緊抓着紀傾城的胳膊,絲毫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人都走了,門又被關上,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紀傾城嘆氣,這都是宙給她找的麻煩……
“能撒手麽?”
章朝松了手,問:“你今天到底來找我做什麽,說吧。”
“我真不是來找你的。”
章朝冷笑道:“這裏只有這一個包間,這個包間是我專用的,你告訴我你走錯了?”
……
紀傾城無言以對,宙給她挖了一個大坑。
她感覺自己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章朝可能不打算放過她……
“說吧。”章朝又說。
紀傾城嘆氣,道:“我來其實想驗證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驗證一下我的神是不是真的靈驗。”
“怎麽驗證?”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問。”
“你是不是已經瘋狂地愛上我了?”
……
紀傾城不知道怎麽形容章朝臉上的表情,她就是覺得挺有趣的,這個年輕首富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大概能讓他臉色這麽難看的機會真的不多。
見到紀傾城笑起來,章朝的臉色更黑。
“你耍我?”
“沒,就是真誠地那麽一問。沒有就算了,我也覺得可能性不是很大。我走了啊……”
紀傾城轉身去拉門,可是一只手猛地從她身後冒出來把門又按了回去。章朝兩只手撐在門上,剛好把紀傾城環在其中。紀傾城面對着門,進退不得。
“怎麽,你跟你的神許了願,希望我瘋狂地愛上你麽?”
誤會!紀傾城沒想到章朝這樣理解去了,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能不像個神經病。
“是這樣的……”
“你的神可能真的靈驗了。”章朝說。
紀傾城噎住,心裏咯噔一下,不知是喜是悲。
章朝的嘴唇湊到紀傾城的耳邊,低聲道:“第一眼見你,我就想把你扒光了。”
靠!
衣冠禽畜!
紀傾城想轉身,可是章朝就貼在她身後,根本就轉不動。
“你讓開!”
章朝輕笑一聲道:“知道怕了?”
紀傾城冷笑道:“出了娘胎就沒怕過誰!”
“那今天你可得學一學怎麽怕人才行。”
章朝伸出一只手,一把從身後将紀傾城抱住,另一只手捏住紀傾城的下巴,扳過她的臉,在她因為憤怒而充血的臉頰上暧昧地舔了一下。
紀傾城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她蹬着腿掙紮,卻聽到章朝說:“我練過擒拿術,你還是老實點比較好。”
紀傾城掙紮不過,氣得渾身發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章朝,卻見到章朝一臉戲谑地看着她。
“知道怕了沒?壞人很多的。”章朝猛地松手,似乎在憋着笑。“我看你也就是嘴巴厲害。”
紀傾城整理了一下衣服,開門要走。
“紀小姐。”
紀傾城一個眼刀飛過去。
章朝笑意更濃,一臉戲谑地說:“怎麽辦?我忽然發現……我好像已經瘋狂地愛上你了。”
紀傾城的眼角在抽搐,這個男人真的很記仇。
“你耍我是吧?”
章朝伸手做出扶眼鏡的樣子,遮了遮揚起的嘴角,忍住笑意,正色看着紀傾城,一副義正言辭地模樣,道:“沒,我就是真誠地這麽一說……”
紀傾城真的是很久都沒有這麽生氣了。
但是她覺得自己在這裏讨不着好,所以這一回她忍了!
她打開門就走,只聽到章朝興致勃勃地沖着她的背影喊道:“紀小姐,等我找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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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八方主動跟着紀傾城一起轉了項目。
貴州岩溶的項目要複雜得多,越是跟紀學姐一起工作,他就越是佩服她的能力,越發覺得最近那些傳言都是無稽之談,紀學姐的學術能力這麽強,根本不需要走歪門邪道!
中午兩人一起讨論項目,順便在食堂裏吃飯。紀傾城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吃了幾口就不動了。
“學姐,你減肥啊?”劉八方忍不住多嘴道:“你現在身材很好了,不用減肥!”
“別哔哔,吃你的飯,趕緊吃完趕緊回去幹活。”
“哦……”
“說!”
“嘿嘿,那你的雞腿我能吃麽?”
……
“吃吧吃吧……”
劉八方高高興興地從紀傾城碗裏把雞腿夾走,忽然眼前暗了暗,擡頭一看,是同系籃球隊的幾個男生。
“喲,小芳呀!”
說話的是中鋒,傻大個。有一回考試劉八方坐他前面,拒絕給他抄答案,結果就記恨上八方了,每一回碰上都要冷嘲熱諷幾句。
劉八方黑着臉不理他,傻大個不屑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紀傾城,露出一個暧昧的笑來,然後端着餐盤,一邊哼着“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一邊走了。
幾個人走到不遠處坐下,紀傾城打量着那幾個人,冷笑一聲問:“那人誰啊,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出門還帶幾個跟班……我以為大清朝完了呢。”
劉八方臉色不大好看,看了一眼那幾個人,忿忿地說:“王珂,我們學院籃球隊的……他爸在學校裏搞行政,好像是校黨委的……不用理他。”
紀傾城看了一眼劉八方,這種表情她見得太多,又不服又憋屈,沒想到這小傻逼挺會跟自己